她提起茶盏为宋暮倒了一杯茶,弯着眼角,笑盈盈的软声道:“殿下今天可是辛苦了。见到奶娘,我这里心里算是落了一颗大石头。殿下在何处找到的奶娘?”
宋暮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在安州南家的一个田庄中找到的人,路途不算短。这般来回才费了些时日。”
南欢尽管心中已经有所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吃了一惊,“安州的田庄?可奶娘,我早都给奶娘放了籍。他们怎么能让她去田庄?让她去田庄做什么?”
宋暮,“你父亲是个很看重规矩的人,王嬷嬷当初跟你一起离开南府,在他看来就是不守规矩。我在白马公府与他谈好,让他将你接回南府。但王嬷嬷和你都不知道此事。
我的人问过王嬷嬷。当时你病得很重,南府的人登临酒舍,说可以接你回南府,但她得离开你。她便依从了南府的意思,被送回了安州的庄子上干苦活,算作是不守规矩的惩罚。”
南欢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我乳母是南府的家生子,世世代代为奴,祖上本就是安州人。但她出生在京城,在府中没干过什么重活。如今乳母年纪也大了。多亏殿下办事细致,若是将她留在庄子上,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南氏一族本就是起家于安州的豪族,南欢作为白马公府的小姐,可太清楚自家的手段。
京城能听得见天子的王令,到了乡曲,王令都不如豪族的一句话好使。
田庄之中全是南氏的族人与家奴,以及各种依附的家族。
若是刻意在其中隐匿一两个人,外来多少人都是找不到的。
她一度很悲观,想此生恐怕都再难见到奶娘了。
在南府时她母亲和侍女有意对于奶娘去向问题的回避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她知道南府有多重规矩,接纳她这个被赶出门的女儿已经是很不可思议,怎么可能还会接纳愿意跟着她离开南府的旧仆。
恐怕在她父母眼中,还会责怪是奶娘带坏了她。
她没想到宋暮竟能这么快将王凤珠找回来,只是她心中还另有一种担忧。
担忧奶娘被送到田庄上,恐怕又是被强逼着,诱哄着签下了卖身契。
南家不会那么轻易的放人,奴仆就算逃走,只要身契在手,他们多得是手段。
宋暮像是早已猜到她的担忧,他开口道:“她的身契我已赎回令人消了。现在她是自由身。”
南欢听见宋暮沉稳的声音,才算是全然放下心来,她感觉自己身体好像都轻松了几分,唇角上扬。
“多谢殿下。”
宋暮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连,心口一动,手指轻轻摩挲着掌心的瓷杯。
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至少在这一刻,她眼中的开心不是作假。
那双眼睛果然还是笑起来时更好看一些。
“你我的关系,再说这种话就太见外了。听说今天肃王妃来了府中?”
南欢说道:“确有此事,您那位嫂嫂上门瞧着话里的意思是想让我帮忙救魏玉。这样拖下去不是事,总不能等到肃王回京,到时候魏玉要是咬死仍不肯开口,恐怕人是关不住的。”
宋暮的身体前倾,挑了一下眉梢,“哦?她让你帮忙救魏玉?”
那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眸光暗沉,语气中有微妙的火烟味。
南欢察觉到他的不虞,她心下有几分好笑。
她微笑着直视宋暮,“是。苏王妃的意思,好像还以为我会对她的女婿余情未了。殿下不会也跟短视的妇人一般,有这样无稽又可笑的想法吧?”
第六十六章
南欢话说成这般, 宋暮自然不能承认。
他收回目光,拿起茶杯喝一口茶水, “你都说这是无稽之谈, 我怎会信?”
南欢,“殿下不会信便好。我将这位嫂嫂搪塞走了。不过她怕是不会打消想法。咱们还是要早做打算。殿下若有什么安排不妨告诉我?下一次这位嫂嫂亦或者其他人再上门,我也好有个应对。”
宋暮照实说道:“我这位嫂嫂不会下一次登门的机会了。”
南欢大吃一惊, “殿下这是何意?”
她知道魏玉手里多半有肃王的把柄,要不然肃王妃不会特意登门,算盘都打到她身上来了。
此举在她看来纯属病急乱投医,但侧面也能证明魏玉这个便宜女婿对于肃王府来说非常重要, 而他们眼下的情形算不上好。
让南欢吃惊的是宋暮居然说肃王妃没有下一次登门的机会。
难道说他已经拿到确切的肃王把柄,可以让肃王府几日之内就被定罪吗?
魏玉没有开口, 他只要脑子清醒就不会开口。
他一日不开口, 一日就能拿自己知道的东西吊着宋暮,留住他的性命想让他开口。吊着肃王府,让肃王和他的党朋夜不能寐, 拼了命也要把他捞出去。
她又想起日前问宋暮面对魏玉提出来的条件时不为所动到轻蔑的反应, 以及她问出那个问题后, 宋暮狂妄至极的回答, ‘不会有那种可能’。
难道说真的跟她所想的一样, 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想之中, 魏玉知道的所谓肃王的把柄,他根本一早就是知道的。
南欢越想越觉得便是如此,只有这样,一切才解释得通。
但她又不敢相信。
肃王年长宋暮超过一轮, 平日里名声很好, 常年待在封地, 一位王爷在封地中做些什么,外人如何能得知?
况且这样要抄家灭门的大罪,肃王理应更小心才对。
她不是小看宋暮,只是不敢相信他的耳目灵敏到这般地步,几年来都在京城待着,还能将肃王的罪证搞到手。
宋暮面上不见波澜,双眸始终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今早监察御史云竭当朝上书,痛陈肃王谋逆的罪状,证据证人一应俱全。太后震怒,立刻下了懿旨问罪。若你有兴趣,此时可以去肃王府瞧一瞧抄家的盛况。”
算是尽职尽责的在解惑,只是这番话落在南欢耳中无异于一道惊雷。
南欢呆坐在原地片刻,也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的反应来。
半响,她回过神来轻声问道:“这位监察御史大人的名字我从未听过,云也不是大姓。殿下,他受谁举荐提拔?”
四姓备受世人推崇,便是因为四姓的官员遍布朝野。不是四姓出身,与四姓扯不上关系,在朝堂之上可以说寸步难行。
云,并非大姓,甚至是她根本未曾听闻过的小姓。
小姓出身却能登临御史台,倒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魏玉假名顾安,受了肃王推介,同样能一举入仕。
顾安是由肃王推介,那么这位云竭又是由谁推举呢?
宋暮的声音含笑,“受谁的举荐提拔,娘子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这话便算是肯定南欢的想法了。
南欢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我总觉得我对殿下的了解太过于浅薄,总是空作妄思。”
她这里还在思考怎么搬倒肃王,让魏玉获罪。
那边宋暮都已经出手,一出手就是干净利落的杀招。
等她醒悟过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宋暮一眨不眨的望着她,“你慢慢会更加了解我。这需要时间。”
南欢,“这位云御史,我可以见一见吗?我想多见一见殿下的身边人,也让他们知道有我这么一位王妃。”
早有不少人表露过想来上门送新婚的贺礼。
按照京中的一贯传统,家中有喜事,亲朋故旧心腹下属都少不得上门贺喜,自然也少不了主人家做东宴饮款待客人,也让人认一认新妇,彼此熟悉。
只是因为南欢的身体不好需要静养,这些人和乱七八糟的事情才一概让他按住了。
南欢主动提出要见他身边的人,这对于宋暮来说当然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这至少说明她开始在意他,愿意尝试更多的参与他的生活。
一想到能让那帮小子都亲眼看看他们有多恩爱,宋暮方才因着苏王妃拿魏玉的事情上门找南欢的那点不虞都消了。
“当然可以。五日后的休沐日如何?”
话音落下,他又想起好像还有别的机会,咳嗽一声,双眼闪过一线期盼,“对了,明天好像寿安郡王要过寿宴,应当会去很多宗室王孙。他们也给我递了帖子,你想不想去瞧瞧?”
多让那些个宗亲瞧一瞧他们夫妻的恩爱,总不会还有人不长眼到以为南欢对魏玉还有旧情吧。
光是想到南欢的名字会和魏玉一同出现在他人口中都让他负气。
南欢拧眉,“寿宴便算了吧。五日的时间,我会提前准备好在府中的宴饮。殿下可以提前跟我讲一讲,您身边亲近人都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出身哪里,喜好什么。”
宋暮的期望落空,他压了压自己失望的情绪,面色愈发显出威严,“了解他们的喜好干什么?我的夫人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还敢不吃?”
他心中暗道他的夫人都没有这样详细的过问过他的喜好呢!
他们何德何能让她费心?
“行。殿下到时将人请来就是。”
南欢再次开口道:“另外还有一事,我院中皆是小女儿,日后若是要出府亦或者使人出门卖点什么,做点什么都不太方便。殿下能不能给我拨几个身手好的利落人?”
宋暮轻抬了一下眉梢,一口应下,“一件小事,这有何难。”
南欢双眼荡开笑意,软声道:“夫君真好。”
宋暮攥着酒杯的手无意识收紧,一句话脱口而出,“几个人怎么够?一百个。我给你拨一百人!”
南欢一怔,继而笑得伏在了桌子上。
宋暮的面色微沉,眼中闪过窘迫,偏要问她,“很好笑吗?”
南欢笑个不停。
宋暮沉声问道:“你在取笑我吗?”
这话出口,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从前年少时不止一次相似的场景和对话。
南欢强忍着笑意起身,她绕过桌子,走到宋暮身边,双手抱住他的肩膀,俯下身在他耳边说道:“夫君,妾身哪敢与您取笑,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女子的嗓音又柔又细,伴随着温热的气息吹进耳朵里,口气带着几分狭促。
哪怕明知道她是在拿他取笑,宋暮仍有一瞬心跳停滞。
这样亲昵放松的说笑,已经是他几年前不敢想的场景。年少时她私下里对他取笑,却也一样保持着世家贵女与男子该有的距离,不曾有半分越界。
短暂的一瞬安静之后,他感觉到自己脉搏中滚烫汹涌的热潮。
他侧过头,凝视着面前的人如花般的笑容。
南欢笑着与他对视,一双漆眸中流转着清亮柔和的光芒,“夫君真生我的气了?”
宋暮深深的望进她的眼中,缓缓展开笑容,“在我这里,你永远都不必担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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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行宫。
郎君负我 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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