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王妃,“这还等什么。他们夫妻是一条心的,我跟平北王说了也没用。现在只能靠御史台出面了。咱们姑爷好歹现在是御史不是吗?刑不上大夫,就算有罪,台官犯罪,也轮不到北衙来审,只要御史台出面能将人要出来便行。”
人从北衙提出来,要怎么审,由谁来审,审到什么程度,可就不是平北王能决定的了。
嬷嬷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老奴听说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都跟着圣人离京了,御史台的几位大人应该也离京了吧?”
苏王妃说道:“你以为王爷传回来的只有家信吗?御史大夫魏大人昨日便回京了,今天想来已经在朝上提出来了。这事应该问题不大。”
这话她说的十拿九稳,但心里若真是觉得问题不大,也不会今天早上特意走这么一趟了。
眼下不管行不行,她只能回王府等下朝传回来好消息,期望那位魏大人能行。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苏王妃坐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等着仆人过来掀帘子,迎接她进王府。
可外面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她觉得有些奇怪,示意身边的嬷嬷出去看看。
嬷嬷刚一起身,帘子的右下角便刺进来一杆铁枪。
枪尖闪烁着一点寒光,那点寒光落进苏王妃眼里,震得她面色惨白,倒吸一口冷气。
嬷嬷吓得直接坐回了原位,浑身发抖。
枪尖挑着软布而起,苏王妃瞧见车驾下站着的并非家奴,而是一位身形高大,面有疤痕的老人。
苏王妃一眼认出此人,失声道:“许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这位许将军祖上乃是圣人母族许氏的家仆,因而先祖伶俐聪明得以赐主姓,后来年少时得幸入高第,成为圣人的玩伴,因有勇武而被任用。
但真正让他扬名于世,为人所知的是他三次平叛,这三次叛乱分别使圣人的四位兄弟,两位叔父死于刀下。
十五年前他得封左金吾大将军,其后上书年事已高,得了圣人的恩典,从此深居简出,近些年来寻常都不怎么露面。
她一共也没有见过这位老人几面,但这位老者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毕竟圣人寡恩,这些年来的宠臣不少,但纵观下来能够伴君数十年却安享高位的也只有这么一位了。
见着这本该在深宅中荣养的老人突然披挂着银甲,提着□□出现,苏王妃面色诧异,隐隐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许晖沉声道:“愣着干什么?懿旨在此,速速将这罪妇拿下!”
苏王妃闻声一怔,高声道:“我乃肃王元妃,有何罪?”
许晖怒斥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肃王封东川,擅没民田,豪制乡曲,伙同州官敛财刍粟数十万,聚亡命之徒无赖少年上万人,厚金暗结朝中要员,宫中太监,刺取密旨,以伺谋变。桩桩件件,铁证如山,岂容你狡辩!”
许晖每说一条,苏王妃的面色就更白一分,最后已经是半分血色都没有了。
一想到这许晖的手上已经沾过不下六位亲王郡王的血,苏王妃双眼一翻,当场昏了过去。
一日之内,京城变了风云。
宋暮的车驾应时回府。
全安迎到门前,眼见着车马上走下的人一怔。
这走下来的并非宋暮,却是个双鬓斑白的妇人,她一身粗布旧衣,满脸的局促不安。
既非美人娇娥,又不是墨客文人。
是个怎么都不该出现在亲王车驾中的人物,亲眼见着对方从宋暮的车马上下来,倒让全安费解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后传来,宋暮翻身下马,“这位便是王妃乳母王嬷嬷,你不得无礼。王妃现下在何处?”
全安缓过神来,忙向宋暮行了一礼,“王妃现下在自己的院子里等您一起吃饭呢。”
宋暮侧首对王凤珠说道:“嬷嬷跟我来吧。三姑娘见到你,一定十分开心。”
全安向宋暮行完礼,转头又对王凤珠笑道:“原是王嬷嬷,老奴是这府中的管事。您以后有什么用的缺的,只管找老奴便是。”
王凤珠强作镇定的点了点头,她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又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她抬步跟上宋暮走进王府,亲眼见着一路行来的雕梁画栋,她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第六十五章
南欢坐在窗棂下, 正在跟几个侍女交谈。
这院中的侍女都是全安或者说宋暮特意挑的人,她身体不太好, 这些天总是在休息, 自己院中的人都没有仔细认过。
现在也是时候把院中,府中的人也都认一认了。
她想要做点事,无论做什么都需要人手, 需要了解并熟悉自己所能接触到的一切助力。
别的不说,苏王妃上门送礼对她的饮食偏好都一清二楚。
以前就算了,以后她至少得确保有关于自身的消息不会被随便泄露出去,不会一点小动作就暴露的人尽皆知。
正聊着, 院子里传来动静。
南欢听到脚步声起身,“静秋, 快去把门打开, 瞧瞧是不是王爷回来了。”
半阖的木门被从外推开,阳光洒落在桌台上。
金灿灿的阳光下,南欢望着来人的面目一怔, 表情全都僵在脸上, 眼睛却立时红了。
王凤珠的目光上下将南欢打量了一遍, 瞧着她面上有血色, 身量不似从前那般枯瘦, 这才松了口气, 面上绽开一个笑容,“小姐。”
全安跟在后面想往里走,却被宋暮伸手拦下。
南欢回过神来,激动的几步上前, 抱住了王凤珠的腰身, 头埋在她的肩头哽咽道:“奶娘, 你总算回来了。我好想你。你怎么就舍下我一个人走了?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她在南府受了多少委屈,差点就再也见不到奶娘了。
她一想到这些,哭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说来也是奇怪,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没觉得如何,见到王凤珠却委屈的抑制不住,好像又变回了个小孩子,只想躲在大人怀里撒娇。
王凤珠的身上没什么香味,只有熟悉的淡淡烟火味,南欢感觉自己的后背和发顶被人轻轻的抚摸着,激动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
奶娘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小姐如今嫁了人,是大姑娘了。总哭鼻子可怎么是好呢?好了好了,莫哭啦,莫哭啦。奶娘回来了。以后再不走了。”
宋暮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二人,唇角微勾。
南欢抬起头,仰着脸对王凤珠笑,“都是奶娘的不对。奶娘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这么久才惹了我哭。”
这话实在是太不讲道理,怕也只有对奶娘才敢这般不讲道理了。
王凤珠心疼的替她擦眼泪,笑道:“好好好。都是我的不对。”
她轻轻拍了拍南欢的肩膀,眼神忍不住往一旁的宋暮身上瞥了一眼,“今日是王爷一路送我来的。小姐,别光顾着哭了。”
她给南欢使了个眼色,“快去跟王爷说说话吧。”
南欢对上宋暮的目光,她慢慢觉出一点不好意思,“多谢殿下替我找回奶娘。殿下快进来吧。我都等候多时了。”
她想着等宋暮回来问一问他肃王的事情,没想到却等回了奶娘。
虽然她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奶娘说,但总归以后的日子还长,什么时候说都使得。
宋暮在哪里找到的奶娘,奶娘这段时间究竟被南家安排去做什么了,这最好还是私下问一问宋暮。
奶娘跟着她被赶出南府的时候,身籍给了她,她一早将奶娘放了籍,怕就是怕南府又想法子让奶娘签了卖身契。
全安将南欢面对王凤珠的情态都看在眼中,心下是很有几分惊讶的。
自王妃入府以来,这些日子待人接物都很沉稳,面上淡淡的,什么时候都不动声色。
不,与其说是沉稳,不动声色,不如说这位是自始至终都对所有东西兴趣缺缺,没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事物。
寻常女眷喜欢的锦衣华服,金银首饰,乃至于精细美味的食物。
搁着这位,太后赏得上好的贡品锦缎,她瞧都没瞧几眼就搁进了库房,好不容易说要裁一身衣物,却是要给王爷裁。
至于首饰,她入府这么多天,王爷花了心思奉上各样的珍宝首饰摆着让她挑,她都交由侍女来决定。
食物就更别提了,她身体不好,只能吃些清淡的药膳,而且日日都得一碗一碗的往下灌药汤。
那些食物,他在旁边看着都没有食欲,至于那些药,闻着都能感觉到舌根发苦。
偏偏王妃一日一日的这样吃着,半点怨言都没有,面对那一碗碗的药,喝下去连眉头都不见得皱一下。
像是他们这样没根的人,就靠着揣摩主子的喜好过活。
全安在宫中见过不少妃子,却从没见过王妃这样的主子。
倒不是说王妃是个难伺候的主子,她从来没为难过下人,给什么吃什么,不管事不多事,相比较他跟过的那些主子,王妃简直像是一尊漂亮的玉佛。
每日安安静静的卧在房中,只要按时擦洗,摆上贡品就可以。
揣摩不出她的心思,更摸不出她究竟有什么喜好。
旁的小娘子喜欢的,她不见得喜欢,物欲极低。
想要讨这么一位主子的好,可真是太难了。
他总听那些个文人爱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人要是真活到这份上,连个悲喜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滋味呢?
他这还是第一次见王妃见到一个人这样激动,喜形于色。
想来这个人一定对王妃十分重要。
他上前笑道:“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王妃找回了奶娘。您瞧瞧咱们府中这空着的几个园子,这位王夫人住哪一个合适呢?”
王凤珠忙道:“不敢称夫人,小姐这院里给我一间下人房便是了。哪里还用得着什么院子。”
南欢拉住王凤珠的手,“这怎么能行?”
她仰头去看宋暮,“我觉得这院子旁边空着的那间园子便不错,殿下觉得呢?”
王凤珠在一旁看着也有几分紧张,她这几年都辛苦习惯了,眼下进了王府,觉得能在这院子里有一间下人房都很不错。
其实心里不愿意因为自己让南欢难办,又习惯性的依从南欢的意愿。
宋暮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垂眸望着南欢,表情称得上很温和,“此事由你决定便可。”
王凤珠松了一口气。
南欢面上露出笑容,拉着王凤珠还有些依依不舍,她再三叮嘱,“奶娘。你先去休息。有什么缺的,就跟我说。”
目送着王凤珠离开,南欢在桌边坐下。
宋暮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现下娘子心安否?”
郎君负我 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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