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简单收拾着桌上残局一边淡淡的对魏延曦道:“季公公很照顾我,替我打算良多,还有影四,咳咳,几乎每天都会来给我送一次东西。是我自己身骨太弱,咳,不怪他们。”
天牢阴湿,寒气逼人,最近外头又下大雪,寻常人只是在里头坐上一会儿就会觉得手脚冰凉,更何况齐遥清日日夜夜住在里面呢。
虽然自他开始咳嗽以后影四便日日会送药来,可是条件摆在这儿,再好的药也是白搭。
道理魏延曦是懂得的,但是一旦牵扯到这被他摆在心尖上的人就什么都不作数了,齐遥清不提还好,一提到影四魏延曦就气的不行。
“那个蠢货!叫他好生照料你,结果不仅让他们将你关进了天牢,每每传信竟然还瞒着不告诉我,真是反了天了!”
他说的气急败坏,心说刚刚那一脚真是踹的太轻,便宜他了,要不是影一死拦着,只怕他当场就要把影四的脖子给拧了。
“王爷,这本来就是我自己要去的,影四也劝过,这不赖他,你别因为我迁怒于他。”齐遥清见状赶忙伸手握住魏延曦的手,替影四分辩道。
本来就是他早就打算好的事,就算影四死拦着他也是要来的,齐遥清深谙魏延曦的脾性,就怕他因为一时心中有气把影四怎么样了,那自己这心里可就真要懊悔一辈子的。
“你还替他说话。”魏延曦反手握住齐遥清的手,目光瞥见上头被烫伤的红痕,心疼的凑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另一手狠狠握拳锤了下桌子,咬牙切齿道:“我当初真是混蛋,竟然放心把你一人留在这儿!”
“王爷,你先莫恼。”齐遥清看他一个人在那儿自己生自己的气,赶紧把他那只手也握过来,捧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着,劝道:“天意不可违,我原本进来的时候都没打算此生能再见你一面,如今见了,我已是心满意足,我……咳,咳咳……”
他话说的太急,说到一半忍不住轻咳起来。魏延曦大惊失色,什么气怨都抛之脑后,只赶忙伸臂将齐遥清揽进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两道英气的眉毛都拧在一起了。
“遥清,不急,我不恼了好不好,你仔细身子,别伤着自己才是。”
他温柔的在齐遥清耳边低声说着,齐遥清咳了片刻,终于慢慢止了下来,有些脱力的一手扶住魏延曦的肩,抬头看他。
因为是搂抱着的姿势,两人此刻离的极近,只是因为咳嗽,齐遥清一张脸涨得很红,倒是给苍白的脸色添了丝血气。而他眼中也再度含上了水汽,眉头微蹙,银齿轻咬下唇,只这么望着魏延曦便让魏延曦看的心都快化了。
直到这时魏延曦才发觉,自己对这个人到底是多么思念,思念他这张清逸隽秀的昳丽容颜,思念他说话时的温言软语,思念他回眸顾盼时的清浅笑意,思念他……
头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魏延曦将自己的唇贴在了齐遥清的唇上,伸出舌尖描摹他唇齿的轮廓。
齐遥清的唇凉凉的,软软的,像以往一样夹杂着熟悉的气息,令魏延曦烦躁的心逐渐安稳了下来。
多少天来没日没夜的奔波,食不果腹,夜寝难安,每天只顾着赶路,就怕自己来迟一步,等来一个天人永隔的结局。这一刻,魏延曦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遥清还好端端的坐在他面前,还会对他笑,还会温和的出声安慰他,还会被动的承受他的吻。
“遥清,我很想你……”
唇齿弥留之际,魏延曦忍不住轻轻呢喃了一句。他只觉得怀中人听到这一声低叹后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彻底软了下来,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抵触,就连唇瓣都下意识的微微张开了些。
没有犹豫,魏延曦将齐遥清搂的更紧,加深了这个吻。
这样好的遥清,捧在手心里都怕他磕着碰着,那些人竟然敢将他关在这阴森森的天牢里,一关就是数月,魏延曦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叫嚣,愤怒、失望、懊恼,无一不袭入他的胸腔。
没有人能伤害他的遥清,哪怕是他从小到大敬之爱之的皇兄,也不行!
魏延曦慢慢摩挲着齐遥清微显红肿的唇瓣,大口的喘着气,努力平复下身体里游走的火苗。
要不是因为天牢条件实在太差,外头又有四个随时可能醒来的守卫,魏延曦真恨不得现在就将自家王妃从头到脚好好尝个透彻,以纾解他数月以来的相思之苦。
他在想什么齐遥清又岂会不知道,只是这时间地点确实不能让他如愿,所以只能静静偎在他怀里,等他自己平复下这股火。
“好了遥清,”半晌后,魏延曦松开搂着齐遥清的手,摸索着打算站起来,“我们走吧,我硬闯进来,再不走只怕皇兄那边都要得到消息了。”
他掸掸身上的灰,伸手打算扶齐遥清起来,哪晓得齐遥清却避开了他的手,摇头道:“不,王爷,我不能走。”
魏延曦愣了:“为……为什么?”
齐遥清深深望他一眼,叹了口气,道:“王爷难道忘了,我是戴罪之身,圣上下旨将我关进天牢的,如今若是贸然逃脱,便是罪加一等。而王爷你,北狄尚未退兵,你身为主帅此刻本因冲锋在前,可却因为我的缘故擅自回京,皇上必然也要降罪于你的,更何况你还……”
他话并没有说完,魏延曦不仅因为他私自回京,甚至还擅闯皇宫天牢,若真按律法,此罪当诛!
而自己本就是天牢重犯,如果被魏延曦救出去,那魏延曦身上就还要再背负一个劫狱的罪名,惩罚便也会重上一分,这是齐遥清怎么都不愿意看到的。
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魏延曦纵使身份尊贵却也到底只是个王爷,是臣子,一旦跟皇上翻脸,届时成为众矢之的,那便彻底失了一切。
齐遥清不愿再让自己连累魏延曦,他知道魏承天因为齐颂锦和齐家的原因迁怒于他,恐怕他不死无以平圣怒,盼只盼魏承天能看在魏延曦是他唯一的弟弟的份上,到时从轻发落,莫要让魏延曦受苦。
他从不怕死,只怕自己死了不够,还连累了魏延曦。
☆、第110章 兴师问罪
谁知听他这话,魏延曦却是低低笑出声来。
“怎么,遥清,你是怕连累我?”
魏延曦一下子便将齐遥清的顾虑说了出来,不止说了出来,还又好气又好笑的问:“可你觉得,就算你不跟我出去,甚至……甚至被皇兄赐死在这里,他就会饶过我了?”
皇权神圣不可侵犯,如今魏延曦为了齐遥清先是抗旨不尊,私自回了京都,后又硬闯宫门,大开杀戒,就算是亲兄弟,魏延曦也很清楚,魏承天不可能再容得下自己。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齐遥清话还没说完就被魏延曦打断,“将你一人留在京都已是我平生做的最大的错事,遥清,我来时便发誓,从此以后再不轻信他人,再不将你孤身一人置于险地。你我曾天地为证,结发相守,你是我名正言顺的王妃,夫妻当一体,荣辱与共,你若有事,我绝不独活。”
魏延曦语气平淡的说着,可话中的坚定却不容抗拒。
齐遥清被他说的心头一跳,怔怔的看着他,错愕不已。原来魏延曦他……他竟是做好与自已共同赴死的准备回京都的!
一时间胸中百感交集,齐遥清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劝魏延曦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可反过来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意气用事呢?明明立下白头之盟,却自说自话的送他上战场,然后步入天牢等死。按说是他先负了魏延曦才对……
似是看出了齐遥清心中所想,魏延曦低笑一声,摇了摇头,无奈的对齐遥清道:“遥清,我只是这么一说罢了,你我二人并非只有死路一条可走啊。”
齐遥清一脸疑惑的望着魏延曦。
魏延曦叹气,只得任命的蹲下与他平视,叹道:“我们可是约好要相守一生的,那又岂能现在就死了呢?遥清,你放心便是,来时我已经将一切都打算好了,当时想着,若是皇兄真敢趁我不在对你下手,让你我阴阳相隔,那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拿他这江山陪葬,然后追随你而去,定不再丢下你一个人。”
他说到这里,齐遥清的心沉了沉,他知道魏延曦这人重情重义,对他更是一往情深,只是没想到竟能深到这个地步,以至于死生相陪。
他当初决定遵从圣旨,瞒着魏延曦进天牢的时候就考虑过了,依皇上的性子此番必定不能再容他存活于世。他一旦身死,魏延曦回来时势必要大发雷霆,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他纵使悲伤,应该也不会做出鲁莽之事。更何况龙椅上坐着的是他的亲哥哥,他伤心一阵子过后,应该也就好了。
可是没想到,魏延曦竟然早就做好了与他生死与共的打算。齐遥清心中苦叹,幸好自己没死,不然只怕北狄还没攻下边疆,阑朝的江山就被自己人给毁了。而等到两人泉下相见时……
呵,只怕魏延曦要盛怒之下追着自己问,为何不听他的话独自赴死,将他一人留在世上吧……
思绪越飘越远,而对面,魏延曦还在继续说着:“不过这是下下策,毕竟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对谁都不好。所幸皇兄只是把你关在牢里,到底没要你性命,那我们自然就还有生路可走。”
“生路,何为生路?”
“这个嘛……”
魏延曦狡黠一笑,并没有回答齐遥清的话,反倒是忽然伸手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来,一边大步朝外走一边在他耳边低声道:“遥清你且看着吧,夫君我自有法子,定不叫你我英年早逝。”
齐遥清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挣扎着就要下去,可魏延曦哪会给他这个机会?自然是牢牢抱紧,任他百般扑腾都纹丝不动的。
“好了王妃,莫要再挣扎了,我们要出去了,外头指不准多少人看着呢。”在临出天牢大门之际,魏延曦在齐遥清耳边低笑道。
而果然不出他所料,刚一踏出幽深黑暗的天牢门站在阳光下,周围便齐刷刷的响起刀剑声,整座天牢竟是被持刀的士兵围的滴水不漏,一看魏延曦出来便一齐围上来,将他和齐遥清两人包围在圈正中。
齐遥清见阵势不对,想要下地,魏延曦拗不过他,只能轻轻放他落地站好,一手揽着他的腰,目光落在从包围圈外走进来的为首那人身上,轻笑道:“陆统领,好久不见。”
那人走到离魏延曦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单膝落地屈身向他行了一个军礼,朗声道:“属下参见王爷、王妃,王爷别来无恙。”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城禁卫军统领陆寮,也是魏延曦昔日的部下。
魏延曦点点头,算是承下了他的礼,又问:“皇兄派你来的?”
“是的,王爷。”
陆统领即便起身后还是一副恭敬的模样,对魏延曦道:“王爷擅自离开战地回到京都,还硬闯皇宫天牢,这些事皇上都知道了,所以让属下带人前来,请王爷王妃移步崇明殿一趟。”
虽然他说的客气,但魏延曦扫了眼这阵势,一个个禁卫都拔刀相向,面容严肃,摆明了这个“请”字是要另作解释的。
不过正好,他本来也没打算背着皇兄偷偷带齐遥清离开。圣上金口玉言,当初答应他的承诺如今变成这般局面,他是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好,本王与王妃就跟你走这一趟。”没有犹豫,魏延曦干脆的点头应下,“带路吧。”
陆统领仿佛知道他不会抵抗似的,闻言一点也不讶异,只挥了挥手让众侍卫收起兵器,让出一条路来,由他在前领着浩浩荡荡的朝崇明殿的方向行去。
而崇明殿偏殿门前,季宏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王爷,王妃,皇上正在里头等你们。”
他福身给魏延曦和齐遥清行了个礼,形容恭谨,可面上却再没了从前的和善笑意。
齐遥清心中一直感念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公公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照顾,也知道自己与魏延曦确实是让他难做了,所以垂眼恭敬的给季宏回了个礼,轻声道:“让公公为难了。”
他的语气还是同以前一样,温温和和的,听起来很是舒服,可其中却夹杂了一丝无奈与歉意。季宏的神色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再说话,示意陆寮去把魏延曦腰间的佩剑卸了,推开殿门,侧身放他们进去。
魏延曦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季宏一眼,见陆寮走到他身边,迟疑的伸出手,像是在犹豫要不要亲手解了那剑,他冷笑一声,随手取下剑丢进陆寮怀里,然后揽着齐遥清大步走进崇明殿。
以他的能耐若真想翻天,无需什么佩剑腰刀,这整个禁卫军都能在眨眼之间全盘覆灭。
殿内,熟悉的高瓶方樽,袅袅龙涎香燃起,幽香袭来,沁人心脾,金色的盘龙随处可见,昭示着帝王的尊威。
魏承天正坐在桌前,批阅着奏折。
听见声响,他放下手中朱笔,抬起头,目光在魏延曦和齐遥清之间来回轮转了一番,露出一抹了然的笑。
“你们来了。”
闻言,魏延曦没有吱声,齐遥清看了他一眼,见他面容紧绷,冷冷的望着座上的魏承天,只得轻叹了口气,率先撩起衣袍欲跪地给魏承天行礼。
“罪臣齐遥清叩见皇……”
谁知刚跪了一半,他却被魏延曦一下子截住,怎么都不肯让他再继续跪下去了。
“王爷?”
见魏延曦仍然定定的看着魏承天,可手却固执的抵在他腰间强迫他站着,齐遥清低声唤了声,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却是魏承天开口解的围。
“好了好了,难得见面,又非在朝堂,礼便免了罢。”
他随手取过案边的茶杯,浅抿了一口,似是漫不经心的问:“若朕没记错,延曦这会儿应该在北地抗敌,怎么敌还没退你就先私自跑回来了?不仅跑回来,还硬闯皇宫天牢,杀了朕那么多大内侍卫,嗯?”
面对魏承天的质问,魏延曦面色不改,反而反问他道:“若臣弟没记错,皇兄答应过臣弟会好好善待臣弟的王妃直至臣弟凯旋归来,却为何臣弟前脚刚走,后脚就派人把他关进天牢,若非臣弟及时赶回来,只怕他连命都保不住。皇兄,这就是你的金口玉言么!”
魏承天显然料到了魏延曦会有这一番质问,脸色沉了沉,冷声道:“朕是天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齐氏一族通敌叛国、铁板钉钉,根本就是罪无可恕,朕判他们流放边疆已是念着旧情了!齐遥清身为齐家人,断然没有理由排除在外,延曦,你是我阑朝的雍亲王,是皇室一员,万民表率,你给朕好好想清楚,是不是还要继续执迷不悟!”
他语气中的帝王威压尽数释放,然而魏延曦却丝毫不惧。
“皇兄,”魏延曦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等笑够了,才敛了神色继续道:“你不必拿这些东西来唬我,我只知道当初你与我说好的,我去战场杀退北狄,而作为交换,你会替我守好遥清。皇兄,假如你当初没立下这个承诺,那我说什么都不会把遥清丢下来!可你立了,我也信了你,这才害了遥清,皇兄,你倒是说说,究竟是谁执迷不悟,是谁有错在先!”
“魏延曦!”眼见魏延曦的话越说越过分,魏承天忍不住狠狠一拍桌子,低吼道:“不要以为你是朕的亲弟弟朕就不敢动你!你私自回京又擅闯天牢,救出重犯,这已经够你死一百次了,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朕的底线!”
☆、第111章 后招
“呵,我挑战你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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