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辞、梦。”
秋辞梦猛地惊醒,喘着大气,飞快跳动的心几乎要挤到嗓子眼。
从冯·布朗伦开qiang自杀的那一刻起,秋辞梦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发生的桩桩件件都不断地刷新她对世界的认知,无论是人鱼还是鲸群撞击邮船。
“呀——”
“你终于醒了!”
一道清丽俏皮的女声吸引起秋辞梦的注意。
她抬头环视一圈,天花板的墙皮悬挂在半空中摇摇欲坠,黑漆漆的墙壁上似乎有一层厚厚的油脂。
破旧不堪的屋内点了一盏煤油灯,昏黄的灯影是唯一的光亮来源,简陋的家具零零散散地放在屋内。
秋辞梦摸了摸盖在身上温暖的棉被,被套洗的发白,明明是塞了棉花,却轻飘飘的似乎是一层单薄的布料。
一个扎着双麻花辫子的年轻姑娘正局促不安地站在床前。
借着并不敞亮的灯光,秋辞梦勉强看清楚了她的容貌。
眼袋的下方有些淡褐色的雀斑,浓重的黑眼圈,黄黑的肤色,她的脖子肩膀上沾满了大小不一的稻谷粒。
“你、你好,我叫孟宁。”
孟宁以为秋辞梦是在打量她,于是悄悄地将双手背在身后,妄图遮住露线破洞的衣袖。
秋辞梦这才发现孟宁的着装,从上至下,麻布粗纱,衣衫褴褛,甚至她的鞋子居然完全不合脚,像是套了一双从外面随意捡回来的布鞋。
“啊,小姐,我没有恶意。”
秋辞梦被孟宁这一声“小姐”所震惊,心下开始猜测孟宁的身份。
第一次见面就称呼她为小姐,莫非是外祖家的下人?
可秋辞梦从未回过国,更没有见过外祖,下人又怎么会认得她?
秋辞梦目露狐疑地盯着孟宁,一言不发,下意识地抓紧了她刚刚还嫌弃的棉被。
“你长得富贵,我又不知道你姓名,当然该喊你小姐。在我们这儿,碰见小姐少爷是要跪下来磕头问安的。”
孟宁瞧见秋辞梦的脸色稍许放缓,才掐着声音继续往下说:
“我居住在郊区河畔附近,前几日你被码头上的粗使衫们打捞上来,大家都误以为你已经死了。”
秋辞梦忽然喉咙发痒,轻咳一声,孟宁立刻就朝她跪了下来。
秋辞梦被她的行为搞得一头雾水,不知所措地看着匍匐在地面上的孟宁,试探性地询问道:
“孟姑娘,我只是嗓子痒,没其他的意思,不必拜我。”
孟宁这才后知后觉地站起了身,谨慎地偷瞄了一眼秋辞梦,唯唯若若地说:
“我,我以为小姐您因为我不跪而生气了。”
说着说着,她便干笑两声,深吸一口气,从破落的口袋中掏出被废报纸包裹住的一小包药。
“小姐,我身上没什么铜钱,更无租界里面通用的法郎英镑之类的,这些药是找街上的医师讨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秋辞梦,红肿的手指不经意间闯入秋辞梦的视线,像是外祖千里母迢迢寄给母亲的腊肠。
“望小姐不要嫌弃——”
在秋辞梦借过孟宁手中的一小包药的那一刻,白色的药片透过发霉的旧报纸,她仿佛嗅到了下水沟酸臭的味道。
令她恶心得反胃。
“我不需要。”
秋辞梦无情地打断孟宁的话语,冷着脸对她再次重复一遍:
“我不需要你的药。”
“啊,好。”
孟宁飞速地将手缩回背后,手指紧紧地抓住药包,脸颊发烫,她将头埋得比先前更深了。
“对不起,对不起。”
孟宁带着哭腔,尾音止不住地颤抖,秋辞梦别过头,完全不想搭理她。
“小姐,我做了些饭,你脸色苍白,多少还是吃一点。”
良久,在孟宁地深切注视下,秋辞梦终于微微地点了点头,孟宁瞬间喜笑颜开地跑出屋内。
孟宁前脚刚走,秋辞梦立刻掀开棉被,捏住鼻子下床朝门外走去。
秋辞梦再度环视四周,余光瞥见墙角的一把断了的锄头,竟是直接气笑了。
活了二十几年,头次亲眼看见这些脏东西。
秋辞梦强行压抑住自己想呕吐的冲动,现在只要一想到她在这等低贱的房屋睡了好几天,恨不得立刻赶回法兰西日日沐浴三次。
哪怕心里已经波涛汹涌,秋辞梦依旧面不改色地跨出门槛,外面一切景象骤然闯入秋辞梦的眼帘。
叮当作响的自行车铃声,小巷子里人声鼎沸,七八个穿着绣满布丁的孩童手举一只竹蜻蜓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里面。
“早上六点钟了,侬伐还不起床是吧?”
一位身穿深色旗袍的中年女人推开窗户,扭头朝屋内大声喊着。
楼下的窗户探出一个脑袋,几根发丝稀稀拉拉地留在头顶上,他边说边呸了一声。
“嘿,楼上的老太婆,侬晚上声音能不能小一点,乒呤乓啷地吵人睡觉好伐?”
秋辞梦转移视线,朝巷子的前方望去。
“侬好,侬好,洗头不啦?”
狭窄的青石板巷子,陌生的本地方言口音以及一个个穿着打扮贫穷的人们。
秋辞梦顿时感到整个世界嘈杂得让她心凉。
从小到大,吃穿住行,样样皆是最顶尖的。
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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