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装模作样的说于理不合——还说什么自己的心愿就是让他长命百岁,可笑至极!
楚枭将手头上那只这段的紫毫重重扔在地上,楚岳还是保持着叩谢的姿势,背脊弯曲,额头贴地,像一个要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臣一样。
他已经很久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了,他只不过是想留楚岳秉烛夜谈一番,但倒头来却是他一头热,满心欢喜泼成一盆冷水,现在说于理不合?那当时说爱恋着自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四个字!
楚岳背脊一颤,谢恩:“臣弟告退,皇兄请千万保重身体。”
楚枭还是没忍住愤怒,厉声道:“不想呆就赶紧滚,滚出朕的视线!”
七痒
楚枭僵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的看着青年叩谢,起身,转身离开。
那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也并非情人间的故意矫情耍花腔,是真的铁了心要回岳王府,而楚枭留人,从不会留第二遍
一个真心要走的人,无论说什么也是留不住的。
殿外天地寂静,唯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楚枭突觉疲惫,却不是那种让人想困困欲睡的疲惫,他扔开手里的东西,双臂放松的搭在椅两边,太监阿乌看了下时辰,他很会察言观色,知道主子心情欠佳,于是用比平时更加轻柔的声音试探道:“陛下,是要就寝了么?”
楚枭合着眼,懒洋洋的,似乎刚刚的发气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他答非所问:“今晚谁值夜。”
阿乌立刻答:“回陛下,是阮统领。”
楚枭睁开眼,“去备几分下酒菜,要酱牛肉、炸肚子、烤羊腿,其他随意,再温几斤酒,然后去吧阮统领给朕叫过来。”
阿乌办事利索,在地上摆了张矮脚桌子,两边各放一张坐垫,楚枭盘腿坐在上头,在下酒菜一一摆满小桌后,原本正在巡视皇宫的阮劲也随着阿乌后脚到了。
楚枭朝他摆摆手:“过来,陪朕喝几杯,有你爱吃的牛肉。”
阮统领也不矫情,说了句多谢陛下,便爽快的卸下自己身上的软甲,与楚枭一样席地而坐,先是一口气灌下一大碗热酒,道:“陛下还记得末将喜欢吃牛肉。”
楚枭也大口咽下一杯辣酒,胃部顿暖,似乎连气郁在心的郁结都被酒气给冲散了,他朝自己的爱将举杯,两人又干下一杯。
“记得,怎么不记得,当年咋们在外打仗,最欢喜的便是能吃顿肉,咋们当年打临城那场仗的时候,大冬天久攻不下,眼看兵营里粮草都快没了,那会朕好不容易搞到了一批猪肉,给你们私下都分了点,结果你倒好,一转头就给别人了,自己喝稀粥,朕发现了,问你为啥不吃,你这小子拽得不行,说自己不喜欢吃猪肉,喜欢吃牛肉,朕当时气得要拿棍子抽你!”
阮大统领也略有羞色,“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朕当年脾气不好,揍了你,后来朕拿药去找你时,在帐外听到你副将在训你,朕才知道原来你把肉都给他吃了,还哄骗他那是朕赏你们的,你早就在朕这边吃过了。”
阮统领讪讪笑道:“末将总是在被训。”
“是啊,朕的大统领居然惧内,天下奇闻也。”
纵观这满朝文武百官里,就他这位阮统领家是断袖,与自己这边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虽心里有闷气,却不能像其他男人一样,随手一勾个朋友,上个酒馆就能肆无忌惮的抱怨自家婆娘,他这气,无人可诉,无人能纾啊。
于是楚枭长叹一声,大口吃下牛肉,拍拍爱将的肩头说:“其实现在朕倒觉得,惧内也倒还不错,人啊,就怕没人管,什么都不惧怕的人,大概也只有亡命之徒了。”
阮劲想了半天,才说:“其实,我家那位也并不是总是训我,大多数时候,对我还是很好的。”
楚枭嗤笑一声,道:“朕不懂,哎,你说——朕还真不懂,你说一开始吧,两人关系没捅破前,多是把你捧得如珠如宝般,后来两人成了,嘿,就开始不冷不热了,既然这样,那一开始何必做出非你不可的作态!”
他情绪激昂,一掌虎虎生威的拍在矮桌边上,震得小碟里的花生米都飞了出来。
阮统领放下筷子,说:“这很正常,人之常情。”
“……”楚枭愕然。
“其他人我不清楚,如果是我家……我从南蛮回来后,家里那位肯定对我要好上许多,毕竟那么久没见,就稀罕些,会嘘寒问暖啊,给我做好吃的……可若是一直在府里的话,那就平常态度吧。
楚枭转了转酒杯:“人心……莫测啊。”
“不过也能理解,人嘛,没得到前总觉得那是颗珍珠,怎么看怎么美,得到后看惯了,就算是珍珠也能看成鸭蛋,但这过日子的,鸭蛋也是很好的。”
楚枭默然,想起青年那抵触的态度,更是悲从中来,只怕自己这颗童叟无欺的大珍珠,在楚岳眼里,也早就沦为一颗蛋了!
他心里难受,喝酒就跟饮水一样,一杯一杯的灌,嗓子眼都是热腾腾的辣,他也是有点喝醉了,口齿朦胧的说:“那颗珍珠,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他的爱将也叹气,说:“忽冷忽热算的了什么,七年之痒,喜新厌旧才最可怕。”
七年之痒,喜新厌旧。
这八个字眼就如同飞镖一般,嗖嗖的钉进了他的心坎里。
是啊,喜新厌旧,自己何尝又不是喜新厌旧的人,楚枭喜欢宝剑,他的私库里存放了二百八十六柄利剑,每一柄的来历特性他都了如指掌,每收集到一把,他都会欣喜若狂,可这又如何,再喜欢一柄又如何,并不影响他继续去寻找新的剑。
对剑如此,对人本也应如此的。
这才是位居高位者应该有的态度,不会过分喜欢任何人,任务事物,可以喜欢,但绝不迷恋,可以拥有,但应该抽身时,必须不假思索。
可是对于楚岳,他是做不到这点的。
经历过两次死亡,楚枭自认会足够宽容,但他觉得自己错了,他显然还不够了解自己。
等到这个问题真正摆上台面时,他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骨子里的霸道无畏,依旧没有任何的改变。
喜新厌旧?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不会允许楚岳眼里,会有其他新的人,即便最后他会恨他怨他,他也决不允许。
阮劲喝多了,楚枭让阿乌扶他去偏殿休息,等酒醒后给他喂上几碗解酒药,再送回统领府,他的酒量一向比阮劲大,只是昏睡了半天,醒来时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他躺在龙床上,第一次觉得这床真是硬得堵人。
他唤来了自己的密探。
“去调查岳王这些日子身边出现的可疑人,他一举一动,做了什么见了谁,都给我报上来。”
下完命令后,他又躺回了自己床上,突然觉得自己这嘴脸,莫名的可笑。
现在的他,居然不畏惧死亡,却开始畏惧楚岳会离他而去。
那种恐惧,竟然比死亡更加让他难以接受。
夜探
楚枭手里拿着一大沓上书蝇头小楷的密文,按照他的命令,密探们将青年一日作息所见所闻都一一记录在册,光一日的册子就写满三张纸,因为写的细密,楚枭又不愿意借人之口来读楚岳的情况,便只有让阿乌多点上几只蜡烛,接着明亮的光,手指顺着字里行间慢慢滑动,这才把这厚的史无前例的密文给消化完。
皇帝抛开了手里的纸,他眼睛早已不如年轻时好使,小的字看多了,双眼便胀痛,楚枭一手撑着额头,一边问。
“这么说,他这些日子并没有见过刻意的女人……和男人?”
密探回道:“并无,只是岳王这些日子常去国师处拜访,并去了几次城外的大佛寺,见了那儿的主持,所谓何事属下正在查探。”
不用查也知道,楚岳这是到处去问他的离魂之事呢,只是他这毛病牵扯事大,绝不可让外人知晓内情,恐怕是考虑到这点,楚岳才会这样小心翼翼的去拜访对方。
说到底,他还是在为自己考虑。
楚枭笑了,觉得心头压抑的苦闷散去不少,他屏退密探后,换上一套轻便的黑袍,对总管道:“走,朕去趟岳王府。”
皇帝与岳王的事,阿乌心里多多少少都明白,做他这一角的其他可以不用,但嘴巴紧是必须的,在他看来,皇帝对岳王多半是不紧不慢的,平时并不见陛下对岳王有多缠绵思念,但他心里琢磨陛下这些日子的态度,只怕这段关系里,陛下却比他想的还要专情。
皇帝半夜出行,自不能声张,阿乌驾一量轻便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从朱雀门穿入,驶入夜幕里,沿着御街一路东行,朝越王府邸前进。
马车停靠在了岳王府后门外一隐蔽处,楚枭本意便是夜探,来个突击,非要打楚岳一个措手不及,他让阿乌在车里等待,自己身形一闪,接力提跃,便轻巧的飞过岳王府高耸的门墙。
皇上,回魂了_分节阅读_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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