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有意识时,我依旧躺在床上。
一个人。
而且第一个动作是探头看棉被下的我有没有穿衣服,简直像是美国情境喜剧酒后乱性的翻版。
虽然这确实是酒后乱性,不过值得庆祝的是我不只穿着内衣裤,还穿着一件短t以及这几天我不断看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运动裤在我身上,而我知道他的主人叫张奇岳。
我试图撑起自己的身子,却发现我全身无力,简直就像一团棉花只能瘫在床上,身上的短t也被浸的像是刚完成15k竞走,更惨的是我头晕到的简直像是刚从横渡太平洋的船上下来,附带一提,在船上我大概已经吐了不下50次了。
「嘿,你起床了。」
声音从门口那传来,有点熟悉,不过我实在是没办法抬起头去看,现在每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吃力,活像多弯个15度我的脊椎就会承受不了上身的重量而断裂粉碎。。
直到声音靠近我才看清楚,是我们民宿的老闆娘。
这太扯了,什么样的民宿老闆娘会闯进客人的房间。
我这辈子没认识过原住民朋友,不过我听说过原住民都很和善,直到现在我才亲身体认到。
「你看起来比昨晚好多了。」老闆娘帮助我撑起我的上半身,还拿了碗鸡汤给我「来,喝了这个身体会好很多,等等再吃个药你就会像没发烧过。」
昨晚?
发烧!
我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头也胀得像是有人在我的脑袋里演奏重金属灵魂乐,我想除了所谓的发烧可能跟宿醉也有点瓜葛。
总之我的记忆似乎只到我无意识地扑向阿岳,接下来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甚至不知道那个傢伙帮我换了衣服。
在我的询问下,老闆娘才告诉我,昨晚我发了个高烧,半夜两三点的时候阿岳打给他们,问他们附近最近的诊所在哪里,恰巧老闆本身就是在卫生所任职的医生。
当他过来后,发现我在发烧,不是很严重,不过阿岳的表现像是我得了绝症一样。
「你男朋友太大惊小怪了,不过也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不然不会半夜打过来被我老公骂了一顿之后还低声下气地拜託他来帮你看看状况。」老闆娘笑着,像是祝福着我们,因为我看的见他眼里的慈祥,不然就是我还在醉。
「那他人呢?」我环顾了整个房间,行李就像昨晚一样堆放在角落,不过阿岳跟他的外套都不知道去哪了。
「他说要去附近买中餐,所以我推荐了他一间很好吃的台式早餐,你这个身体状况吃点粥会比较好。」老闆娘表示他还有事情要忙,留下我喝了半口的鸡汤就走了,还告诉我要把整碗喝完,不过我得说,那碗鸡汤麻油可能加太多了,油到我有点难吞下去。
不过她误会了,阿岳不是我男朋友,不知怎么的,我却没有反驳她。
阿岳带了两碗广东粥回来,看到我已经醒了他似乎很开心。
「现在几点?」因为我懒得下床,所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时间,不过我看的出来外头天气不错。
「十点半,怎么了?」
「我们该赶路了。」我撑起那副有点沉重的身体。
我头确实还挺昏的,不过还没昏到忘了正事。
我们今天可得赶到垦丁,我记得。
「你是病人,你还想赶路。」阿岳像是看着疯子一样地看着我「你可以告诉我你说笑的吗?骗骗我也好。」
「我不是开玩笑的,事实上我已经收好行李了。」说完我拿起我的旅行包,该死,他本来有这么沉吗?
「你才刚退烧,记得吗?」
「我记得的是我们今天如果不到垦丁的话明天就得到高雄跟他们碰头了。」
「可是……」
「听着阿岳,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就是这样,你要说我好强也好,说我任性也可以,可是就现在,能不能让这个固执的女孩放纵一次,就当我为好。」
「你到垦丁会好好休息吗?」
「我发誓就算去海边我也不下水。」
他无奈的摇头,拿起他的行李。
「走吧女孩,我们还得赶路。」老实说他的苦笑看久了还挺可爱的。
今天的阿岳有点怪,不过是很好的怪。
他车骑的比前几天都来的快,不过很稳,老实说前几天他慢的像是要从子宫挤出来的婴儿。
他似乎突然从大路痴变成gps,虽然常常停下来看手机的google地图。
他还规定我在后座一定要抱着他,不然他不骑车,而我身体痠痛的没办法骑车。
他号称他昨晚累得半死,有资格享点福利。
不过我猜他大概是很怕我掉下去所以要我抱紧他。
天气很好,所以我们很顺利的在两点多时到垦丁跟他们会合。
下午到南湾时,我坐在沙滩上跟依晴还有文珊说着今天无法下水的理由。
「所以你们昨晚上床了?」当他们提出这个问题时,我想我那因为宿醉或是发烧或是其他狗屁原因而昏得要死的脑袋好像被人凿开了一个洞,有人伸手近来把我的思绪一口气理清了。
当然,也让我回忆起这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们到底有没有上床。
虽然这段思考很快就被要活埋阿岳的计划给打断了,因为这个智障走过来将我放在车上的外套盖在我身上。
「你知道很热而且我刚刚其实有下水一下所以身上不算太乾净吗?」老实说我那时穿着比基尼,而且全身是海水跟沙子,简直脏到不行。
「可是你是病人,我怕你会着凉。」这种蠢话连一旁的文珊都翻了个白眼。
「你知道这件外套要将近两千而且还是我哥送我的16岁生日礼物吗?」
「恩。」然后他就一脸尷尬了。
活埋他不是没有原因的,往好处想,我还留了颗头在外面给他透透气。
以前没有来过垦丁,我以为垦丁只有阳光沙滩比基尼,来了才发现说还有赛车漆弹跟小杜包子。
好吧,最后一项是网路上看到我逼阿岳去买来给我吃的。
至于依晴她们一直好奇的我跟阿岳有没有上床这件事。
「姊妹们,我想我还是需要一点隐私的。」我实在不好意思透露出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回答。
这太糗了,以前没被捡过尸,几乎都是双方同意的一夜情。
这次别说被捡了,我连做了没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他们买了点酒跟吃的,就坐在民宿前这么聊着天,阿岳则到我跟依晴她们的房间陪我看着电视。
不知道是真的没有节目好看,还是我真的很想搞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拿了两罐水,我找他到房间的小阳台聊聊天。
位于二楼的房间只要向下一看就能看到依晴他们快乐的聊着天喝着酒,很青春洋溢,感觉起来也年轻了几岁,就好像我们都是真正的大学生一样。
虽然我知道这个答案是可笑的。
除了我以外,只有饼乾是大学应藉生。
阿岳老早当完兵了,都26了。
依晴,跟文珊也是,是出过社会又回来念书的人。
方块是个海外回来的傢伙,虽然只有24,不过也比我大了两岁。
「我们早就不再年轻了,对吗?」不自觉的,我这么说着。
其实不是说给谁听,只是吐露着那段话。
一年前跟阿协分手的我。
刚进入大学还在混上了夜店的我。
更早前虽然不算青春洋溢,但也保有着一份梦想跟单纯的我。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我们都在长大,却忘了为什么长大。
年幼时许下的愿望就像烟火一样璀璨。
却也像烟火一样被吞噬在名为成长的夜空里。
那心情很复杂。
不喜不悲,带着一点点的惋惜跟释怀。
「跟我比起来你还是年轻的,有很多可能性。」阿岳开口,手指着依晴她们「他们也是,你们都还有青春的能量,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称之为年轻,不过在我看来是很棒的,让我回忆起高中时的生活。」
「那几年我就像是个小混蛋一样,每天都可以惹上不同的麻烦,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却每天都很开心。明明拿着椅子半蹲,明明做着伏地挺身,明明被教官训斥着,明明告白被打枪。我却每天都有无限的活力,觉得日子都是美好的。出了社会,工作了,不同的压力慢慢地压在我身上。生活不再只是跟朋友打闹,下班后也不再有一群人吆喝着去打撞球吃东西。」他停顿了一下,问我还记不记得上次去我家吃饭的事。
那天我怎么会忘掉。
「我有个妹妹。」在我回答他记得后他说「她从小身体就不太好,常常掛病号。我们家不是什么富裕的家庭,我爸只是个保全,而我妈是个菜市场里最常见的喔欧巴桑,我高中的时候我妹诊断出得了白血病,也就是俗称的血癌,那几年我妈都掛在医院里照顾她,可是化疗后她的情况也没有比较好,依旧是整天瘫在床上,连下床都没办法。因为我妹的医药费,所以我们家没有那个钱让我去上大学,我也觉得没关係,迅速的将兵役还给国家,我本来就该为家里尽一份心力,可惜我可能不够努力,在我服役期间,我妈就因为长时间的压力跟身体疲劳病倒了,没过多久就走了。」说道这他笑了一下,露出一种无奈沧桑却坚强的表情。
渐渐的,那天上车前他的背影,跟现在眼前的他渐渐重叠在一起。
「那阵子我爸反而更加努力的工作,努力到我认为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因为他整整半年都没来医院照顾我妹,是我白天看着她,晚上又去电视台上班,后来我才明白,我爸是用工作的忙碌来忘记我妈走的痛苦。某天我到医院时,我妹不再病床上,我急得像是疯了一样的整栋医院逢人就抓来问,最后听到楼下的尖叫声跟喧哗声,她跳楼了,自己结束了生命。」
每个家,都有不同的故事,是吗?
听着,我却想起了妈。
「我爸来的时候甚至揍了我妹的主治医生,一边哭一边揍,那个医生鼻子都被揍歪了,还被保安拉走,不过我知道他很难过,因为那天晚上他抱着流泪,我从小大到大没看过我爸哭,那是唯一的一次。妹妹走的那天正好是妈的一周年忌日,我想她是想去找妈,跟她一起走吧。你请我带你去台北的那天,正好是我要上台北的灵骨塔看他们的同一天。」
转过身,他问我可不可以抱我,我答应了他。
「可能就像你说的,这辈子我都不够勇敢,刚认识你时是,你跟阿协在一起时也是,就连那天晚上我都是显得那么却步,懦弱。我知道我没办法带给你什么,只能用我自己的方法对你好,让你幸福,或许你厌烦,或许你觉得可笑,真的,这些日子抱歉了。」
说完后,他轻轻地放开了我「林巧琴,我很喜欢你,一年前就很喜欢你,如果哪天你做好决定了,请告诉我,我现在还在等你。」
说完,他露出了笑容,又变回了我所熟悉的那个白痴白痴的张奇岳,彷彿刚刚诉说的不是他的故事,只是某个广播电台拨出的狗血广告而已,反问我怎么会突然想找他聊聊。
「没什么。」这种气氛下还问他昨晚我们有没有上床,我想连我自己都会说破坏气氛的。
他进去后,我一个人留在阳台。
风依旧凉凉的,依晴她们的喧嚣声也还是欢乐到有点吵,但阿岳离开时,好像把什么带走了,又像是留下了什么。
那种会让人反思自己的价值,珍惜当下的东西。
也许每个家庭的背后都有自己的故事,可能快乐,可能悲伤,可能像阿岳家一样让他成长了什么,也可能像我们家一样让我懂了什么。
「妈,谢谢你生下哥跟我。」自言自语地说到,我心中好像放下了某种东西。
可能是所谓过去的包袱,也可能是那未曾蒙面的父亲,总之,心理总归是轻松不少。
阿岳等待而那个答案,似乎也有了结果。
*如果要选择,我只想停靠那个拥抱的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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