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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贰 反常即妖

    根据闯进第二大楼的秘书珍妮芙和赖瑞的话,大楼外是晴天,但在大楼看外面却是暗夜无光的狂风暴雨,又有饿鬼什么的附身攻击人,种种跡象都让人意识到这栋大楼内的空间已经与原本的人间脱离了,简直是鬼域、地狱。
    赖瑞语毕,所有人一阵沉默,于是就听到楼梯间传来下面的怪声,听起来像有人哀喊、哭号,但又可能是风声导致的。曾琼灵问:「刚才那个人真的被附身?不知道被徐先生一脚踹开死了没有。」
    段豫奇插了句话:「如果不是闹鬼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变成刑事案件。」
    珍妮芙:「怎么会、那都是为了自保啊。差点要被杀掉,没有徐先生发现的话,搞不好他就混进来把我们都害了。」
    徐钧磊起身说:「先上楼会合吧。」
    段豫奇却迟疑了下:「不去二楼看看吗?」
    赖瑞表示:「我们也不清楚二楼的情况,在一楼被吓傻拼命衝上三楼,二楼大概也乱成一团,该逃的人已经都逃上来了吧,至于那些来不及的……」
    段豫奇想了想,挠了挠头发:「那我去看一下。反正结界设好了,万一有东西我立刻衝回来。」
    曾琼灵点头:「以防万一看一下也好,如果不是太混乱就能看有没有人需要救援,说不定有活人躲在二楼。这里毕竟那么大的地方,见死不救也不好。我跟你一起──」
    「不,你们守门口,我先去看。」一番交谈后决定由段豫奇走逃生梯下楼,他小心的推开门,底下没有灯是深黑一片,完全没看到刚才被踹的西装男的影子,他往下踩几阶就听到水声,是他自己一脚踩进水里的声音。
    段豫奇心中蹦出一个惊叹号,这二楼往三楼之间怎么淹水了,而且是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淹的,但水也没有继续往上漫的驱势,这当下他惊讶得忘了呼吸,觉得连心脏都要停止。
    上方的人看他表情诡异往后退,前面黑暗里他隐约看到微光波荡,守在门口的徐钧磊跑过来抓着他的手肘喊:「快回来!」
    段豫奇被徐钧磊拽着奔回逃生门内,差点扑倒在地,徐钧磊一手有力的捞住他,接过保鑣递来的手电筒将人由头至脚照一遍,所有人再度错愕无语,因为他方才踩进水里的那脚,灰西装裤管和白球鞋滴着血,那就是被血液浸染的样子。
    厚重的逃生门在震动,严常欢赶紧去把门的横桿栓上,阴风往缝里吹,那些风一过设有结界的门就发出惨厉哀号。段豫奇看到的是一缕缕细白烟丝飘出门缝,勾勒出古怪的鬼灵、骷髏模样,但随即就被形成结界的能量吞灭,曾琼灵掛着的玉石、摆的阵、欧阳湖给的符,都发出炽亮的光芒把妖邪灭掉。
    严常欢跑回来挨近曾琼灵问:「曾老师,结界能挡多久?可以保护我们吗?」
    曾琼灵为难答:「不管是玉石还是符咒都只是媒介和指令,不是能量来源,能撑多久我也不晓得,基本上没被破坏的话,就会像天线一样接收电波,一直撑下去的。可是天线也不是不会坏,或者坏的也不见得是天线,而且我没应付过这种情况。我看很多无害的游魂都在往上跑,我们把东西跟搜集的资源带着,先回上面吧。」
    于是他们回四楼,早先的据点。蓝可枫带着朋友和一些人在发食物,大家整理出一个空间休息,每个人绕成一圈又一圈的同心圆,饮食是从楼上找的,欧阳湖看到曾琼灵他们就过来,吐了口气说:「差点要派小队去找你们。都完成工作了?」
    曾琼灵吸口气:「完成是完成了,但是二楼情况不妙,根本下不去。」
    萍姐也走近:「情况怎样?五楼、六楼也佈好结界。高层跟其他部门的人都推出代表来,方便指挥人群。人太多了,所幸大家都是大人,能压下情绪。不过听说楼上有小孩。」
    其他人抽气:「什么小孩?」
    段豫奇最先反应过来:「儿童台、录儿童节目的……马的这真是……孩子怎么办?」
    答话的是刚才就在一旁听的翁惠玫:「先让那些哥哥、姐姐们安抚囉。尽可能哄着他们。」
    曾琼灵的呼吸明显不稳,段豫奇站得近,关心道:「曾小姐你怎么了?」
    她惨白着脸,在其他人灯光照明下那样子看来很令人不舒服,她说:「我问了附近的灵,祂们说二楼以下已经变成阴河,是鬼域。」她指着段豫奇还染血的左脚道:「那算是阴河水。你要是当时再往下就不晓得会踩到什么。」
    段豫奇不安往后退,恰好靠在徐钧磊胸膛,后者双手轻握住他肩膀,低声安慰:「还好及时回头。」
    段豫奇站稳,回头苦笑:「谢谢你刚才救我。」
    不远处,邹延年击掌两声吸引注意力,他表示为了以防万一,除了教大家不要落单,还有身体不适时可以念的咒语,还希望他们能帮忙做一些纸人,这些纸人可以用来当作替身,而他们几个老师也可以利用纸人来进行反击。此外,一些人组成的资源搜罗小队先搬来一箱装电池就能用的通讯器材,是某些节目用的道具,测试过把有电的先留下,这就开始分配下一轮的工作。
    萍姐对曾琼灵他们说:「好了,你们先去吃东西吧,吃完才有精神等救援。我要睡一下。」她说完抱着黑猫走开,留下几个一头雾水的人,曾琼灵才代为解释:「萍姐的修炼导师只有在睡梦里会找她,平常她展现的都是梦里学的东西。现在她应该是去梦里搬救兵吧。」
    其他人这才恍然大悟,段豫奇倒是以前听说过,当初不以为然,现在却觉得这种能人高手多一些也好。他肚子也饿了,徐钧磊在一旁问他:「段记者,我们找地方坐下来吃饭吧。」
    段豫奇于是和徐钧磊及其下属一起坐在附近办公桌吃东西。大家都没心情聊天,但这气氛不聊点什么又太闷,徐钧磊于是安慰他们说这么大的电视公司,同时许多频道都黑画面应该会有人察觉不对劲,到时就会有人来救他们了。徐钧磊的声音沉着温和,和蓝可枫都是教人平静安心的声音,但又并不相同,蓝可枫的声音朗润清新,不高不低,而徐钧磊说话声较沉厚,无形中好像能令人信服并跟随。
    说完话,徐钧磊和保鑣把之前打包的饮食分给新来的两个受难者。徐钧磊察觉段豫奇没什么动静,关心问:「段记者没胃口吗?」毕竟才刚踩了一脚阴河血水,没食欲是可理解的。
    「噢,我在祷告。」他其实是看着李嗣做的便当捨不得吃,儘管黑暗中根本看不见菜色。
    「跟蓝先生一样的信仰?」徐钧磊问。
    「不是。」他汗笑:「只是单纯感谢做便当给我的人。希望还能吃到他做的饭菜。」他很想见李嗣,却无比担忧李嗣会跟珍妮芙他们一样误闯进这栋会吃人的大楼。他直觉这栋大楼变成这样不是意外,停电也不是什么录影意外,更不会是天气导致的,毕竟现实里应该是大晴天的。直觉他就浮现了一个近来让他很不舒服的名词,天灵圣修会。
    「段记者的便当是别人做的啊,女朋友?」
    「唔……呵呵。」段豫奇一想就不好意思,也忘了回应,就是在黑暗里傻笑,然后开始吃。他吃到带着葱香的炒蛋了,蛋里还加了些起司跟牛奶,煎的熟度恰到好处,很香滑,但怎么觉得想哭呢。
    不知不觉已经是午后一点了,整点的时候,有人负责报时间,蓝可枫带着一些人唱诗歌。很多人不是信那宗教,但现在却觉得音乐能安抚人心,特别是这种时刻,好像听宗教音乐也觉得安心了些。
    轮流吃过饭、休息后,邹延年等几位大师讨论过,就由他们先守在四楼,最年轻的欧阳湖带着其他人往楼上疏散,以六至九楼为界,通讯就透过之前找到的通讯器材,每隔一段时间会组织几个人送饮食下来,而且每个楼层也都有茶水间跟饮水机,还有自动贩卖机,只不过电器一律失效,所以冰箱里的东西也应该优先解决。
    除了这些通灵人之外,就是自愿留下的人了,其中包括想纪录一切的摄影师阿鸣,胆子意外大,也意外讲义气的翁惠玫、严常欢,还有段豫奇、徐钧磊,至于他的秘书在他坚持下和简菲、蓝可枫他们一起去楼上了,而赖瑞也由于太害怕而不愿意留下。徐钧磊一点都没有不悦,只说是人之常情,如此也好,还把保鑣也赶去楼上,他说:「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保护自己。」
    留守四楼的两两一组,邹延年、严常欢一组,萍姐跟翁惠玫,阿鸣跟曾琼灵,徐钧磊和段豫奇,各组分配到一支手电筒,也是从其他道具部门搬来的资源。
    四组人聚在一起,也是在聚人气,他们在方才蓝可枫唱歌的空地围成一圈,邹延年就对段豫奇他们讲:「我感觉出你们两个有点不同。都是灵气饱满的人。」
    段豫奇跟徐钧磊互看一眼,前者联想到李嗣提过的这傢伙是千年墓的墓主,高富帅但也颇神秘,之前不排斥徐钧磊跟着也是想就近观察,加上这人出手拉过他一把,印象是不坏,后者则是浅笑不语,没表露什么。
    邹延年接着聊:「其实我看得出一个人是不是体质敏感,这也分很多类,那种体弱容易被上身的,我就交代欧阳老弟看着,画些符给他们防身,免得出事,也不可能答应他们留下来。其他就比较一般了。你们则是属于比较特别一类的,敏锐、直觉强,而且应该也是修行人吧。」
    曾琼灵也在观察他们俩,她说:「我是国中出了车祸,脊椎受过伤,那时开始看得到东西,也变得容易被灵骚扰,为了自保只好往玄学、灵学发展。你们也是有什么机缘吧?」
    徐钧磊浅抿笑容点了点头,但没有要交代的意思,段豫奇也学他微微一笑,敷衍了句:「就差不多都是这样吧。机缘嘛。」
    几个老师也识趣的没有追问,倒是翁惠玫大吐一口气,拍段豫奇的肩膀说:「没想到你也有修啊?其实在这之前,呵,抱歉啊,我以前老觉得你们这些老师多数是神棍。没想到都是真的有本事,而且还保护了我们。」
    在座三个老师都有点好笑和无奈,邹延年摆手说:「适当的怀疑才是好的。我们也不是本领很大,像我就是把这个当学习,做研究,偶尔上节目赚通告。」
    曾琼灵附和:「是啊,要是真的只靠替人解决神鬼的事,我们血肉之躯早晚要累垮的,不如跑些节目科普一下这类的东西,也能减少一般人自己惹麻烦再来找我们解决,顺便赚钱,混口饭吃。一样是赚钱,上节目科普一下或是带外景,怎样都好过突然有人招惹妖魔鬼怪来还轻松了。」
    大家一听都点头,尤其是同行的另外两人。阿鸣就说:「可是萍姐不就是专门处理特别麻烦的事吗?听说今天是第一次上节目,没想到就……」
    萍姐苦笑:「算是一种歷练吧。」也是一个劫数,只是她心里想却没讲出口。「我刚才稍微睡了下,我的导师说祂暂时能帮忙强化这楼的结界,而且祂说这是有人刻意设的陷阱。如果敌人是人的话,我们还能拼一下,但还不能肯定那个人也在大楼里。」
    这话讲出来,其他人又觉得背脊一凉了。这种事竟然是有人刻意做的,一方面也觉得若非人为的话,哪个地方会碰上这么夸张的情况,但又觉得普通人怎么能搞出这种事。果然最可怕的还是人。
    萍姐抚摸黑猫的背,黑猫一直很安静的待在她怀里,她接着讲:「如果等下我睏了就是导师在召我,事情或许就有进展。希望四楼能守得住。」
    阿鸣指着他们旁边放的几个大袋子说:「那些纸人也能派上用场吧?」
    邹延年点头:「不错。如果阿萍你睏了就睡,我们会带上你,还有几个办法能挡一下。」
    这时邹老师拿着的通讯器响了声,他接起来,是欧阳湖他们要确认情况,每隔半小时就要各层楼联络一下情形,欧阳湖他在六楼,蓝可枫则守在九楼,并且让儿童节目的人把孩子们都带到七或八楼安置。刚才人群移动去各楼已报过一次时间,现在时间已是午后两点四分。
    为了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方便逃生或反击,翁惠玫给他们讲了下这大楼的规划和配置,然后翁惠玫说:「我跟阿奇对这里算熟悉,跑的时候也是有用处的。」前提是我跑的时候你们要跟得上,她心中默想。
    邹延年对阿鸣说:「摄影先生你要不要先停机一下,我看现在还算平静。」
    阿鸣:「没事,我还有备留好几个电池。」
    段豫奇:「让他录吧。逃出生天之后才有证据证明我们不是怪力乱神。」
    「呵。」徐钧磊闻言笑了声,其他人都有点微妙的瞅他,他说:「这情况乐观很重要。」
    邹延年也认同这作法,对着阿鸣的摄影并指器材比画,说是给它开眼用的,让它能拍到的东西多一些,阿鸣高兴谢过,就对着摄影机小萤幕紧盯。其他人同意关灯,闭目养神,场面再度安静下来,剩下楼下扰人心乱的风雨声,还有玻璃帷幕外一直没停过的打雷闪电。虽然在四楼,但是就算有雷光闪过也看不清外面的世界,只有模糊光影在晃,萍姐他们都说那可能是迷障,要大家别看。事实也是如此,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外面是密密麻麻在蠕动的灵体,也有断肢残骸拼凑的东西,不见得是人形,而且空中也有无数的虫,并且祂们会极其所能的诱惑大楼内的生物出去,就好像灯笼鱼拿灯诱食猎物那样。
    为了方便,邹延年也给阿鸣、翁惠玫他们开眼,再问段豫奇他们需不需要,段豫奇摇头,徐钧磊也摇头婉拒了。阿鸣才会意过来:「原来奇哥你看得到?」
    段豫奇模糊回应:「算是吧。不过没想到徐先生也看得见啊?」徐钧磊还是只回报一个意味深远的浅笑,也让段豫奇心里的防备心更重一分。
    片刻后,阿鸣奇怪的「噫」了声,萍姐的黑猫也跳出她怀里对着某方向的黑暗弓背炸毛,咧嘴露出尖牙威吓。离他们最近的逃生门发出电线桿的高压电在阴雨天偶尔发出的嘶、滋声,没多久开始迸发火光,產生小闪电,接着砰,门连同结界就被破开,所有人吓得跳起来,背对背围成圈。
    徐钧磊先出声:「摄影大哥,你拍到什么了?」
    阿鸣害怕道:「很、很多『人』撞破门,不对,是很多鬼,祂们多到把门挤爆了!」
    谁也没想到会出现「鬼海战术」,他们看到不少鬼成了炮灰把结界撑爆,尤其是几位老师表情很错愕,要知道平常遇到某些特殊时节,如鬼月,他们是会在自家设结界避免干扰的,能将结界撑爆那得有多少的鬼魂?不过这才提醒他们底下已经变成阴间一部分的事实,也因此迟迟无法反应过来。
    最先回神的竟是徐钧磊,他喊:「现在拿好纸人!」
    那些纸人本来是充当替人或是拿来当兵卒用的,但鬼海如潮的气势,当兵卒完全不够,他们把几袋纸人拿好,手拉手成圆往逃生方向退。去五楼的逃生口同时也连接着三楼,徐钧磊相准了一个鬼怪相对少而结界力量相对残存较多的地方大喊:「跟上来。」
    由圆成列,徐钧磊带头衝,他松手就自然让段豫奇断后,段豫奇没讲什么,推着腿软的翁惠玫让她快点跟上,因为他看到鬼魂们全都在惨叫哭号,原因是有妖怪在吃祂们。鬼魂比人的遭遇还惨,而且疯狂追着他们喊救命。
    几人压力山大,刚才他们防着鬼,自己都还没得救,现在鬼来求救,模样也比人还惨烈可怜,场面又更乱了。邹延年念起经咒,萍姐的黑猫也紧护在脚边,因为不时听到牠让人发毛的怪叫,听着非常凶狠。他们以最快速度赶往目标的逃生口,一隻黑胖手脚细长的妖物猛衝过来,两手各抓一隻鬼啃,还跟涌上来的饿鬼撕扯互咬。
    翁惠玫惊叫退开,被那妖鬼衝撞,队伍就在这里散掉。徐钧磊拽着阿鸣上楼,回头看就剩翁惠玫和段豫奇被落下,凶残的饿鬼已经被妖怪吃得差不多,就剩阴河里漂荡的幽灵四处逃逸,轻松越过底下二人。
    徐钧磊皱眉大喊:「段记者!」
    段豫奇把翁惠玫的手臂抓牢,不让她摔下阴河和鬼群间,那妖物猛回首俯身要咬他们两个,他将翁惠玫护在身后,翁惠玫跪趴在楼梯间,他则正面对着妖怪的血盆大口吓僵了。徐钧磊神色一凛,已经衝下楼梯想把人拖上楼,但再怎么快仍赶不上,眼看段豫奇的脸几乎被妖怪大嘴和阴影笼罩,倏地爆出一阵刺目的红光,同时听到妖怪吱声怪叫。
    眨眼间,妖怪被轰到飞撞墙壁,那面墙立刻裂出蜘蛛网纹,立在段豫奇面前的是个身材姣好,穿着改良式红旗袍的美女,她有一头乌黑的及腰直长发,侧耳上簪着一朵牡丹,露出一双雪白细直的小腿,踩着绣鞋,暗红的披肩一端落在肘间,手里拿一柄绘有牡丹的红伞,白牡丹上有艳红斑纹。
    段豫奇呆滞凝望她的侧顏,她稍微回首衝着他浅笑,她生得如此艳丽妖嬈,看着妖物的目光森冷阴沉,但她对段豫奇露出的笑容一点也不妖魅邪气,而是流露温柔。他记起来了,眼前女人是李嗣遣来护他的女鬼,平常大概潜伏在周围,现在他面临生死关头才出现了。
    徐钧磊衝下来拉着段豫奇和翁惠玫上楼,翁惠玫腿软由他们两个半拉半扶带上去,女鬼优雅撑着伞走向撞墙的妖物,那妖物被打到缩成一小团黑压压的东西,变成狼蛛,被她一手抓住,她背对着他们吞了牠。
    徐钧磊带人逃回门里,其他人立刻将逃生门栓住。五楼也只留了一组人马,被邹延年用通讯器材通知后就下达撤退的指令,其他守门的人也将逃生门栓住。此时五楼逃上来不少鬼魂,但祂们和稍早一楼的饿鬼并不相同,都虚弱可怜的缩在一起,看到段豫奇浑身散发出强烈灵力都畏惧跪下或趴下,哀求道:「饶命啊!拜託你们救命!」像这样语无伦次的哭求着。
    女鬼若无其事的穿透那扇逃生门跟上了段豫奇,那扇门还残存结界的力量,居然对她无碍,她只像拨蜘蛛丝一样将那些沾上身的灵力网撢开,面无表情往段豫奇飘来。段豫奇回过神,翁惠玫则哭跑到其他人那里,徐钧磊小声喊他:「段记者,你小心。她……」
    段豫奇莫名紧张,却记得是这女鬼救了自己,慎重的向她道谢:「刚才谢谢你。」
    女鬼闻言又对他露出极淡的笑容,不是对异性的笑,却也不是像简菲那种萍水相逢者的客套,段豫奇只是觉得她笑起来很温柔,一点都无法联想到是厉鬼。
    邹延年他们收了那些逃窜上来的鬼作为兵卒,以纸人为媒介,在普通人看就只是纸人自己会站立,但在其他通灵者或开过眼的人看则是一群人穿上各种装备。邹延年下令让眾鬼守住各逃生门,分成守卫和传令兵,争取时间往六楼撤退。萍姐此时已经陷入昏睡,阿鸣负责背着她撤去六楼,曾琼灵则走来看着段豫奇说:「真没想到你养鬼,而且还是……年轻人,这鬼是你养的还是买的?」
    段豫奇摇头,一脸为难不知该怎么解释,这时女鬼已经变成巴掌大小,披肩在她周身飘动,她眨着深黑大眼望着他,飘浮在他左前方,就像一隻梦幻华丽的高背琉金,摆着长尾在虚空中游动。
    徐钧磊出声替他缓颊:「我看段记者不是会养鬼跟买鬼的人。这大概是有什么原因,而且刚才这隻女鬼还救了人。」
    段豫奇附和一声:「对,她是为了保护我才跟着的。」
    曾琼灵轻蹙眉心打量他们,叹了口气:「看来是你跟这女鬼有渊源吧。但是人鬼殊途,长久往来不会有好下场。赶紧撤去六楼重整跟佈置吧,现在不只鬼,连妖怪都冒出来了,情况不乐观。」寻常人更是不会与厉鬼为伍,但她并没有再深究,这不是对他人隐私鸡婆的时候,多一分战力总是好的,只希望不会引起更多人恐慌。
    曾琼灵说完掉头就走,徐钧磊安慰性质的拍拍段豫奇的肩:「她也是担心你才讲的。」
    「我懂。」段豫奇苦笑,那巴掌大的女鬼也像徐钧磊一样过来安慰他,不过手太细小,那渺小的巴掌是往他的脸颊拍了拍,要他打起精神。他衝着她微笑,又说了句谢谢,女鬼的模样好像很开心,望向徐钧磊的时候却吐出粉舌扮「鬼脸」了。
    段豫奇这才拉着徐钧磊一面赶去五楼,一面说:「她对你吐舌头,应该是因为之前你弹的琴。」
    徐钧磊讶道:「我弹琴这么难听?」
    「不是这样,可能因为你也有修行,或邹老师他们说的,你灵力旺盛,所以弹的琴好像有驱鬼辟邪的效果。所以我在想,十、十一、十二楼都有道具製存库,那里应该也有古琴。要不要去找一把来备用。」
    徐钧磊瞥了眼迷你化的女鬼,笑问:「但对祂和其他鬼力兵卒没影响吗?」
    「以防万一啦。」
    段豫奇跟曾琼灵说了徐钧磊的事,报备完就请人通知那三的人找古琴,再让人带下来。就在这时,五楼进行报时,二时三十分。段豫奇拢起眉心,表情不太好,徐钧磊笑叹一声说:「没想到不到半小时内,四楼也……」也沦陷成鬼域了。
    楼层其他人的交谈声越来越大声,每个人都很不安,精神较不稳的人也开始变得歇斯底里,听其他楼层的人说有些平常形象亲和的明星竟也开始耍大牌闹脾气,还有人并没有看见一楼的异象和有人被杀害的猎奇景况,因而怀疑这是不是实境整人节目,嚷着要衝下楼。
    毕竟整栋大楼忽然变成另一个空间,只能进不能出,随时会被鬼跟妖怪吃掉什么的也太光怪陆离了,没亲眼所见确实难以相信。而且耗费巨资去整人的节目也不是没有过,这又是发生在知名的电视公司大楼内,难免就有人怀疑了。而那些亲眼看见认识的同事被吃掉、杀掉的人们,似乎是精神受创,衝击过大,部分也开始怀疑那些人是诈死。
    现在段豫奇和徐钧磊、曾琼灵他们一起守着昏睡中的萍姐,大家都若有所思的样子,地上摆着礼品部找来的香水蜡烛,而且还特地挑了香茅味道的,据曾琼灵说不少阴界居民讨厌这味道,加上现在驱使阴兵的是邹延年,所以曾琼灵就没什么顾虑点蜡烛了。
    黑暗里,唯有点点光亮不时的明灭,有的是谁开了手机在检查网路能否使用,或是确认时间,然后又过了一次三点整的报时,这段时间倒是还算平静。段豫奇甚至觉得静得有点违和,女鬼在只有通灵者看得见的情况下坐在他背包上,彷彿一隻精緻的娃娃。
    「阴间,或是说幽冥,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曾琼灵忽然冒出一句问话,神情看起来疲惫。她也没有要针对谁提问,而是自言自语着:「以前有个卖中药的先生说,阴间很大,可能比阳间还要大很多,什么都可能有。这栋大楼一部分已经有阴河流过,现在还有妖怪出没,接下来还不晓得有什么。我觉得这空间正在和某一处同化,该不会……」
    段豫奇不想回应,因为他也想到这点,很多人同样都有这种感觉,只是不想面对这种可能性,因为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但是所谓的意外,就是在毫无准备之下发生的。
    「如果是的话,那也就不必绝望了。」徐钧磊说:「黑暗里也会有光明。说不定有转机出现,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怀抱希望,努力活着。而且多个人就多一份希望,不能被负面情绪压垮。」
    「说得对。」段豫奇讚同,有点复杂的看向徐钧磊的方向,不过因为光线微弱,也看不清对方表情。其实他方才还怀疑过徐钧磊,要是这人顺着曾琼灵的话描述阴间任何事,他都会对徐钧磊多一些戒心,毕竟徐钧磊是墓主的事让他很有疙瘩。把大楼搞成这样的人或人们究竟有没有混在大楼里?
    接着又是一次的报时,三点半了,好像度过了一世纪那么漫长。萍姐猛的在他们之间坐起,头一句话就是:「可可!」
    其他人不知所措,谁都没想到那隻黑猫不见了,萍姐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因为她已经知道可可的下场,并掩面哀泣。曾琼灵心疼她,抱住萍姐拍背,段豫奇也于心不忍:「对不起,萍姐,那时实在太混乱,我没有留意到可可不见了。」
    曾琼灵退开来抽面纸递去,萍姐擦着眼泪摇头说:「不是你们的错。牠只是想保护我。看来牠也是劫数难逃。也是我没有看好牠。」
    萍姐抓着面纸摀脸,闷闷哀号了一声,之后很快压下情绪,她问了之前的情况,听说鬼兵们和下面闯进来的饿鬼和妖怪打过两次,邹延年的纸人鬼兵仅剩十多个守在五楼的楼梯间,开过眼的严常欢和一些人也去帮忙,让邹老师能休息一下。蓝可枫则是召集相同信仰的人在九楼祈祷,那边算是最没有纷争、混乱的地方,欧阳湖则是移去十楼,十楼以上的高阶主管们也都聚在十楼或九楼。
    萍姐说:「我刚才睡着的时候,我的导师说这次的事祂无能为力,祂无法涉入,背后有很大的力量,我们的手机网路不能使用,都是因为那股力量完全遮罩了,这里的空间在扭曲,再过几个小时会完全变成另一个地方,那时我们就算没有死,也回不到阳间了。而原本的世界里,第二大楼会变得空荡荡的,进去的人有可能会掉进来我们这边,也可能不会。能做这件事的,绝对不是一个人,我的导师没有讲明白,但我想到了一个组织。」
    段豫奇听到这里,深吸口气并嚥了下口水,对接下来听到的东西有种预感。果不其然,萍姐口中说出了他想到的──天灵圣修会。
    萍姐:「这个组织,一般人加入也不会发现什么,就是很多宗教研究而已。它的背后还有东西,我很久以前加入过,当时也曾经察觉古怪,追根究柢,那时的我只是属于比较敏感的人,并没有修行。后来遇上导师,才急忙逃出来,再也不跟那边的人沾关係,躲远远的。」
    「你的导师还有没有讲什么?」段豫奇问。
    萍姐望着他久久不语,把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良久后才啟唇叹了声,她说:「我们都是粮食。不过你不同,你跟徐先生都不同。你们有成为饵的价值。」
    这话说得意味深远,粮食与饵的不同在于,饵能引来猎物。所以这大楼是个陷阱,那么饵是想引来怎样的猎物?
    段豫奇又想起了李嗣,李嗣也是个深藏不露的神秘傢伙,李嗣如果在这里会不会就能猜出这盘局在谋夺些什么?
    同一时刻,李嗣藉外送之名外出摸鱼,绕到了今天段豫奇工作的某大楼外,一隻裸奔中的鬼冒出来对着李嗣露鸟,李嗣面无表情盯着那隻变态鬼扭着屁股五秒后被吸进那栋大楼里,变态鬼还一脸莫名其妙叫喊着:「怎么会这样啊啊啊啊啊──」
    李嗣仰首,把大楼由上而下扫视一遍,发现周围再没有半个灵体出没,这大楼过去也是出了名的阴地,后来盖成电视公司大楼,二十四小时都有很多人在工作,以人气镇住。现在这地方却前所未有的「乾净」,而且就连活体也只进不出。
    他微瞇眼,立刻拨了手机给段豫奇,音乐铃声不停响着,忽然音乐停止,传来刺耳的嘶叫。他结束通话,低头看手机萤幕,如果有人特地弯腰看他的脸,就会发现此时的他是双眼全黑没有眼白的。
    反常即妖。他决定拨通电话回店里交代一声:「艾莉?嗯,你在网站和店门口都公告一下,就说……明后天临时休假。你们也放假。我有急事要办。」
    掛上电话,他朝大楼门口走入,自动门开啟,由外看来一切运作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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