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许芳菲一怔,回道:“我在核武研究地工作过几个月。”
“那就是了。唉,我就说,像你这么年轻的女孩儿,很少会出现这种情况。”军医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郑西野眉心骤然拧起一个结,追问:“主任,这话是什么意思?”
军医抬眸看向郑西野,平静地说:“你的未婚妻有一些排卵异常。这种情况,临床上并不罕见,部队很多辐射环境里工作的同志,无论男女都有类似问题。倒也没有太大影响,只是,你未婚妻以后受孕成功的概率,可能会比正常人低一些,比较困难。”
话音落地,空间内蓦然一阵寂静。
几秒后,郑西野沉声问道:“这种情况能治疗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主任说着,稍顿,面上流露出一丝遗憾之色,道:“目前还没发现特别有效的治疗手段。现有的治疗技术,效果因人而异,对部分人有用,对部分人用处不大。你们可以先治一段时间看看。”
郑西野又问:“具体是什么治疗手段?”
主任回答:“主要是打促排针。”
从军区医院出来,日头仍旧毒辣。
但许芳菲却感觉到了一丝,盛夏时节不应该有的寒意。她脸色如常地走出医院大门,没有去停车场,只是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地前行,前行。沿着街沿,毫无目的性地往前走。
整个过程里,郑西野都安静地陪在她身旁。
他们就这样一直走,从旭日灼灼的白天,走到了日落西山的傍晚。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运,这日,云城的夕阳竟格外美,玫瑰色的晚霞像是将绽未绽的烟花,将天空漆成童话世界里的颜色。
许芳菲在河边的长椅上坐下,怔怔地看着夕阳发呆。
郑西野屈起一只腿,弯腰半蹲在她身前,轻柔却坚定地握住她手。
忽的,姑娘看着天空开口,轻声说道:“从雾白回来那一天,我回到家,无意间看到你的手机页面,是网购平台。你在看婴儿服。”
郑西野执起她的手,送到唇边,落下深深一吻。没有说话。
“我发现,你看的所有婴儿服都是小裙子。”许芳菲目光落在他脸上,弯起唇角:“阿野,你喜欢女儿,是吗?”
郑西野眼底浮起一丝赤红的恸色,仍旧不语。
许芳菲平和地说:“我也喜欢小公主。你知道为什么吗?”
郑西野:“为什么?”
许芳菲:“在我的成长回忆里,爸爸的影子很模糊。我喜欢小朋友,我想有一个女儿,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我们的女儿,也一定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公主。”
许芳菲怔怔的,垂下脑袋,嗓音越来越轻:“但是这个心愿,好像很难实现了。”
郑西野伸手,用力将她抱入怀中。他合眸亲吻她的脸颊,嗓音哑得不成语调:“医生只是说,你受孕会比较困难,并不是完全没有概率。崽崽,你别这么悲观。”
许芳菲含泪看着他,忍住泪意问:“阿野,不然我试着打促排针治疗?”
“那样你太遭罪。”郑西野摇头,毫不犹豫地说:“没有必要。”
许芳菲无言。
“崽崽,随缘吧。”
这个向来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男人,抱着他的姑娘,嗓音里竟破出一丝哽咽。他轻声说:“有孩子,我们会幸福。退一万步,即使没有,也不会影响我们对彼此的爱。至少对于我来说,你才是上苍恩赐我最珍贵的馈赠。”
听完这些,许芳菲再也忍不住,泪珠从眼角滚落,一滴一滴,滚烫酸楚,砸在郑西野的手臂上。
郑西野心疼到无以复加,双臂收得更紧,轻柔吻去她所有泪水。
这天之后,他们的生活再次恢复平静与甜蜜,至于孩子的事,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起。
打完结婚报告,七月底的一个良辰吉日,许芳菲和郑西野去民政局领了证。
拿到红本本的那一刻,小姑娘孩子气地举起结婚证,对着阳光左打量,右端详,嘴角的弧度越翘越高。
心口甜甜的,像吞进了一整颗蜜糖。
郑西野注意到她傻乎乎的笑容,也不禁莞尔,漫不经心地说:“这么大个姑娘了,还跟十几岁的小娃娃一样,成天傻乐。”
许芳菲转头看向他,眸子亮晶晶的。
她定定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忽然道:“3206,你终于变成许芳菲的先生了。”
郑西野微诧,一时不解:“3206?”
“是呀。”
有史以来第一次,小姑娘旁若无人,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抱住他的腰,将脸蛋亲昵软软地埋进他怀里,笑吟吟道:“最开始的时候,你是喜旺街的3206,后来,你变成了邻居阿野哥哥,再后来,你变成了教导员同志。现在,今后,往后余生的每一天,你的身份只剩下唯一一个,就是我的男人,许芳菲的先生。”
郑西野低头亲她的鼻尖,柔声问她:“这么爱我,只是‘往后余生’,够吗?”
许芳菲怔住:“什么意思?”
郑西野:“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许芳菲同志,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殊荣,和你缘定三生?”
“缘定三生?”许芳菲惊奇,噗嗤一声,促狭道:“可是我记得很清楚。教导员同志,你曾经教育我,军人不能搞封建迷信这一套。”
“只是有点儿可惜,人类的一生太过短暂。”郑西野低眸凝视着怀里的姑娘,说:“崽崽,我多想爱你,直到时间的尽头。”
许芳菲悄悄抹眼泪,浅笑:“那我们就约好,今生共守万家灯火。即使终有一日,死亡将我们分离,来世我也会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找到你。”
郑西野眼眶亦泛起湿气,低头吻住她,虔诚道:“一言为定,三生不悔。”
“嗯。”许芳菲也热烈回吻他,哑声:“一言为定,三生不悔。”
*
第二年的七月,青藏高原北部。
昆仑的格桑梅朵开了,漫山遍野的紫红,随风摇曳,成为这片雪域最鲜艳也最热烈的生机。
藏族姑娘央拉牵着牦牛走在路上,唱着山歌,在她身旁,年轻的边防战士笑容腼腆,摘下一朵路边的格桑花,送到姑娘手上。
央拉害羞地红了脸,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看向顾学超,说:“你还记得郑西野吗?那个青山一样伟岸漂亮的男人。”
顾学超听得有些吃味,皱眉道:“记得啊。狼牙队长郑西野,你忽然说郑队干什么?”
“看你那吃醋的小气样。”央拉觉得有趣,笑得前仰后合。
顾学超哼哼:“行了别笑了。快说,郑队怎么?”
央拉弯起唇,意味深长道:“那真是我见过深情的男人。”
顾学超很狐疑:“为什么这么说?”
央拉随手抓了把雪丢在顾学超头上,笑着跑开,“追到我就告诉你!”
少年少女迎着高原的雪风和阳光嬉笑走远。
央拉永远不会忘记,不久前,那道手握格桑梅朵,于昆仑脚下叩拜的身影。
许芳菲也永远不会知道,那个从来不信神明的男人,曾为她五步一拜,十步一跪,在雪山脚下的风霜中磕了一路的长头。
跪一回,便默念一句。
“挚爱吾妻,往后余生,安康无虞,所念皆成真,所愿皆如意。郑西野虔祈。”
炙吻 第1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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