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正想大声尖叫呼救,就听得站在床前解衣的黑影出声了:“是我。”是陈泽昇。
“……”温念认出了陈泽昇的声音,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间,喊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生生憋出了眼泪。
“怎么哭了?”陈泽昇把温念脸上的眼泪拭去,低声道:“我吓到你了吗?”
温念嗔他,“……嗯。”
“以为我是歹人?”陈泽昇拉起被子的一角,迅速躺进去,揽着温念的肩膀,动作轻柔地把她手里的匕首拿走放回枕头底下,“匕首收好,别伤到自己了。”
温念:“哪有人一声不吭跑来,偷偷摸摸站在人家床前脱衣服的?”陈泽昇从来回府都有很大的阵仗,整个府邸灯火通明,府里的太监们在门口等着迎接,生怕怠慢了陈泽昇。这次却偷偷摸摸地来。而且,她以为陈泽昇不会这个时候来茶庄,这个时候出现在她床前的人,十有八九是歹人啊。
“……我来看看你。明天一早就走。”陈泽昇轻轻地笑,解释道:“情况特殊,不好让别人知道我来了。”
“哦。”温念重新躺回床上,“那就早点睡吧,明天早起呢。”
“说说话吧。”陈泽昇抱着温念的腰让她靠在他的肩上,道,“明天起床你看不到我了。”
“说什么?”困意来袭,温念捂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都可以。”陈泽昇其实没有特别要说的事情,他只是想听听温念说话。
“那……”温念想了会儿,从浆糊一样的脑海中翻出收养孩子的事,闭着眼睛道:“相公,我们物色几个合适的孩子,收养他们吧?”
陈泽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问:“怎么突然想要收养孩子了?”
“今天看秦夫人带孩子,忽然觉得孩子特别可爱……”温念回答,“而且,我们现在收养孩子,以后他们长大,我们也差不多老了。”
“嗯?”陈泽昇掐指算了算,道:“娘子今年十八了?”
“嗯。”温念前些日子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当时陈泽昇离京替皇帝办事,没来得及为她庆祝生日,只准备了一份礼物,“我十八了。”
“那确实是合适生孩子的年龄了。”陈泽昇感叹,“不知不觉,你我已经成婚一年有余了。不过,孩子的事情不急,等京城里的风云尘埃落定,我们再做打算。”
温念本来的意思是让陈泽昇先物色着,有合适的再收养。不过这段时间陈泽昇的精力肯定都在皇宫那边,着急收养孩子反而不好,“我就是提一提,具体的你安排。”
“对了。”陈泽昇不舍得两人之间的话题那么快结束,提起了宫里的事情,“皇上确定了太子的身份,也在朝臣面前为太子洗清了当年蒙受的冤屈,昭告天下的圣旨应该过几天就会发出来了。”
“贵妃娘娘呢?”温念不太关心太子如何,她更想知道皇帝如何处置贵妃娘娘。
陈泽昇:“皇上把贵妃娘娘交给太子处置了。太子……”他顿了顿,道:“太子将贵妃娘娘挪了地方,将她安置在阴宅。”
温念:“阴宅?”
“人住的叫阳宅,所谓阴宅,就是死人住的地方。”阴宅的讲究有很多,细说的话,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说的清楚,“让贵妃娘娘住阴宅,说明在太子心里,贵妃娘娘已经是死人了。只是太子一时半会还没想好贵妃娘娘的死法。”
温念:“原来,如此……”说完这句,温念就睡着了。
“贵妃娘娘估计还有一段时间。太子登基之后才能腾出手处理……”陈泽昇话说了一半,发现温念已经睡了,他无奈地看了会儿温念的睡眼,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叹气道:“好梦。”
陈泽昇浅浅睡了两个时辰,他离开的时候天都还是黑的,回到京城也只是刚好赶上早朝而已。这一天的早朝因为太子和镇西王世子分外不平静——即使太子在众位朝臣面前恢复了正身,也仍然有人坚持支持镇西王世子。
站在太子一边的,认为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日后继承大位毋庸置疑,亲王世子完全可以靠边了。
站在镇西王世子这边的,则认为既然皇帝以选拔储君的名义召了亲王世子进宫,那么不管太子不太子,世子们理应有权利和太子平等竞争储君之位。他们坚称太子多年流落在外,没有正经接受过皇室教育,对帝王权术一概不通,远不如镇西王世子。太子若成储君,国之将亡。
“太子师从净莲居士、南华居士、持清大师。敢问在座,”陈泽昇出言,环顾四周,掷地有声地问,“有哪位自认比太子之师还要厉害的?”
“……”满室皆静。
皇帝满意地笑了,“今日便到这儿吧,退朝。”他又道:“陈爱卿随我去御书房一趟。”
“是。”陈泽昇弯腰拱手,跟在皇帝身后走向御书房。
皇帝没有坐到御桌后边,而是在靠窗的软塌坐了下来,他点了点另一侧的位置,道:“爱卿坐着陪朕喝两杯茶。”
陈泽昇为皇帝倒好茶方才坐下,刚沾到榻上的虎皮,就听到皇帝感叹:“这辈子,唯独皇后不曾负朕,朕却负她良多。皇后使的一招狸猫换太子,虽不够光明磊落,有混淆皇室血脉之嫌。但正因为她的妇人手段,朕才有今日长大成才的太子。”
“皇后娘娘远见。”陈泽昇道。
“杨家女借进宫觐见皇后之名,趁机将太子接到宫外远走江南。妙!妙!妙!”皇帝连说了三声妙,他的目光落在陈泽昇身上,眼睛微眯:“但朕有一点始终想不明白。”
“皇上请说。”陈泽昇为皇帝添茶水,神态恭敬的等候皇帝后文,“臣一定竭力为皇上解惑。”
“爱卿在这件事里头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呢?”皇帝的声音隐隐透着危险——他开始怀疑陈泽昇了。
陈泽昇不慌不忙地抬头,与皇帝对视,眼神镇定:“臣不懂皇上的意思。”
皇帝的食指轻轻敲击桌子,道:“爱卿从前是叫陈阿贵吧?”
陈泽昇:“皇上英明。”
皇帝的食指叩击茶几,像压在人的心弦上边,“爱卿既不是最开始的陈阿贵,也不是最后的陈阿贵。那么,爱卿到底是谁呢?”
从前皇帝不查,所以他从未发觉陈泽昇的身份有问题。但一旦他查了,任何事情都瞒不过手眼通天的皇帝。
他从当年的知情人口中撬出,太子被换出宫以后,顶替太子身份的是太监陈阿贵。但这个陈阿贵并不是他眼前的陈泽昇。至于最后的陈阿贵……皇帝其实并不知道最后的陈阿贵,他在诈陈泽昇。
第71章 病来山倒
“什么最开始的陈阿贵, 最后的陈阿贵?”陈泽昇歪了歪头, 似乎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小的自入宫就分到了冷宫里边, 皇后娘娘赐予小的名字, 便是陈阿贵。”
十多年前的事情, 除了当事人, 谁说的话都当不得真。只要做主子的喜欢,宫里可以有成千上百个陈阿贵。
就是贵妃娘娘的贴身宫女桂珧,也不是最开始的那个, 而是第二十三个。
“哼。”皇帝冷哼了声,“你被皇后赐名陈阿贵,没几年冷宫又进一个陈阿贵?”宫里的姓名一般是继承制, 前一个陈阿贵没了, 才会有后一个陈阿贵出来。否则,做主子的如何区分?
陈泽昇没什么反应, 躲在御书房角落的陈福着急了, 他从阴影处走出来, 低垂的眸子里隐隐透着恐惧:“陛下, 小的斗胆。”
“说。”皇帝分了点眼角的余光给陈福, 示意他开口。
“小的敢收陈泽昇做徒弟,肯定是调查过他的背景, 没问题了才收的。不然就是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啊……”陈福小声道。
“那你说, 这里头是怎么回事?”皇帝姑且相信陈福, 给陈福一个解释的机会。
“这……皇上,从来没有先来后来的陈阿贵。就小的了解到的,同年只有陈泽昇一人分派到冷宫伺候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陈福的言下之意,严刑逼供之下,问出来的可能是真相,也有可能是受刑之人为了不受折磨而胡编乱造一通。
他不怕皇帝查案底,他当上皇宫总管太监的第一天,第一件事就是替陈泽昇伪造来历、经历。
“你的意思是,朕被人当傻子糊弄了?”皇帝有自己的判断,但陈福的话无疑动摇了他的心思。
“小的不敢。陛下是全天下最英明神武的人。”陈福面露惶恐,十分真诚地道。
“朕姑且……咳咳咳……”皇帝突然咳嗽起来,他皱眉,努力停下咳嗽,“咳咳咳……相信……咳咳咳!”
皇帝没控制住,连忙以袖掩嘴。一开始只是轻轻的咳,陈福站在他身侧替他拍背顺气,似乎很快就能停止咳嗽,却不想越咳越重,完全停不下来。
为了缓解喉间的干痒感,皇帝伸手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水。
“皇上,不能……!!!”陈福想说咳嗽的时候不能喝水,很容易呛到。可是皇帝已经喝了水,并且呛到了。
皇帝再不能注意到形象和威严,他捂住脖颈,咳得脸色发红发紫,整个御书房都是激烈的呛、咳声。
陈福扶住皇帝:“陛下,陛下您还好吗?传御医!快!传御医!”他一边高声呼喊,一边对陈泽昇使眼色,示意他先离开。
陈泽昇这个时候多留无益,他朝陈福点点头,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他纵然不怕,但皇帝的怀疑在他心里敲响了警钟,在……之前,他得做些准备。
皇帝身体的问题不大,御医看过之后,断定是之前的风寒没有好全,喝几副药修养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
然而御医写的药方皇帝只吃了两剂,没有效果不说,咳嗽变得更加严重了。甚至好了七八成的风寒演变成了极严重的寒症。
当天夜里,皇帝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从昏睡中醒过来的皇帝躺在床上,双目略带浑浊,他望着明黄色的帐顶,突然觉得寝殿过于安静了,来往的宫人一举一动都不发出动静,陈福站在床边守着他,问候的声音太轻。没有妃子的哭声,没有皇嗣的请安。
“她们呢?”皇帝沙着声音问,说话间又咳嗽了两声。
陈福道:“谁?”
“就是……”皇帝楞住了。他想起这些年他为了掩盖生育困难,特意营造独宠贵妃的假象——
贵妃被他关起来了,他的后宫空了。
幸好,他还有……太子,“去……把太子请进宫里来。”
“是。”陈福躬身,冒着夜色出宫把太子请来。
太子进宫侍疾,镇西王世子不甘示弱,隔日也跟着进宫请安,还顶着尴尬的气氛,在皇帝寝殿呆了大半天。
可惜,就算有太子贴身侍疾和镇西王世子请安,皇帝的病症迟迟没有好起来。最近的一次大朝会,皇帝没有露脸,只有陈福出现宣布今日罢朝。
这件事让很多人真正意识到,皇帝老了,身体已经不如当年。
有大胆者猜想,很有可能皇帝会被这次的寒症拖垮,时日无多。
因为这个猜想,朝中起了一次小的动荡,站队镇西王世子的朝臣们慌了。他们绝对不希望皇帝就这么去了。
别看他们现在争镇西王世子争得凶,好像皇帝不得不听他们的一样。但其实说到底,皇位的决定权在于皇帝。假如皇帝就此去了,继位的肯定是太子,镇西王世子除了造反起兵,连挣扎都余地都没有。
他们更希望太子死在皇帝前头,皇帝死在新皇嗣出生之前。这样,皇帝不得不在亲王世子中挑选,必定选择血缘最近的镇西王世子。
其中,赵公珩是最怕皇帝突然没了的。他天天往宫里跑,皇帝不待见他,他也要跑。非得见到皇帝,确认今日份的皇帝安好,才愿意离去。
要是皇帝不见他,他就长跪在宫门口,谁叫都不管用。皇帝无奈,明知道赵公珩其心不纯,又不得不见他。
“皇上……”赵公珩刚开口,就被皇帝打断了。
“闭嘴。”皇帝强撑着精神说,“朕很好。你可以回去了。”
虽然皇帝不爱赵公珩说话,但赵公珩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臣恳求皇上考虑镇西王世子……”
“呵。”皇帝气笑了,赵公珩每天提的都是这个,要不是他办事能力突出,他早就砍了他的头,“你可知太子方为正统?”
太子的身份已经明确,赵公珩不能再质疑,只能抓着一点不放:“可太子毕竟没有受过皇室正统教育。太子拜的老师在学识、品德方面无人能及,但他们离京城太远,离皇权太远,对帝王权术只是纸上谈兵。镇西王世子就不一样了——”
“朕也没正经学过帝王权术。”当年镇西王是毋庸置疑的储君,全天下都认定登基的一定是镇西王,皇帝从不否认这件事,卑鄙得光明正大,“你是说朕管不好江山?”
第72章 震慑八方
“皇上明知臣并非此意。”赵公珩满目无奈, “只是镇西王爷教养出来的世子, 难道不比杨家教养的太子优秀吗?臣只为皇上的江山考虑, 为天下百姓考虑。”
“朕的皇位, 朕只想传给朕的儿子, 亲儿子。”皇帝道。
“皇上!就算您不顾臣等的请愿, 也要顾及百姓的意愿啊!您到城墙上听听, 听听百姓的请愿!”赵公珩苦口婆心,意图说服皇帝,“水能载舟, 亦能覆舟啊!皇上!”
“你又想故技重施,蛊惑百姓来威胁朕?没门!”皇帝胸口上下起伏,喉间发出嗬嗬的呼吸声, 他从靠枕上直起身子, 拿起床边的药碗猛的掷向赵公珩:“你就是要忤逆朕!你就是非得把朕气死了!朕告诉你,朕就是立刻马上死在你面前, 这皇位也落不到镇西王儿子头上!”
换嫁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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