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是有点……”我说。但我不想就这么放弃,显得我是个傻乎乎的小孩。我继续努力思考一番这个梦体现出来的深层含义,接着我问她:“你梦见的新魔王是白沙林公爵?你希望他成为新的魔王?”
她再次莞尔,回答我:“不是。那两个激斗的人披着全套的甲胄,头盔把脸完全遮挡,连头发都没露出来,我完全看不出他们是谁——那个魔王我也说不清到底是不是我们尊贵的陛下。我确凿知道的只是他们的是身份:魔王和魔王的挑战者。”
呃,所以真的就是纯纯当观众啊?和自己的利益没有牵扯,就是旁观并觉得有趣……好诡异,而且真有点大逆不道的感觉。虽说梦里的她什么都没干,只是坐在这里吃点心当观众,但就是这种像舞台下的观众一样轻轻松松的旁观,让她显出一种对魔界这所有人都仰望的至高无上的魔王以及它举足轻重的交接过程的轻慢……
“理解不了也没关系,瓦琳娜瑞亚大人,”卡狄莉娜见我一时语塞,便这样告诉我,“即使是我自己的家人,也常常说他们不理解我呢。您要不要喝点果汁啊?”
她巧妙的转移了话题。我还是很想再多听她说说她的梦,但看起来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我也只好算了。
“那个,卡狄莉娜小姐,你知道我有个孪生兄弟,我想让他也尝尝这个!剩下的这些我可以带回去吗?我不会让别人看到的!”
她灰色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盯了我几秒。
“瓦琳娜瑞亚大人,卢米阁下说要把这个和您分享的时候,我没有反对意见,因为我觉得您是可靠的,他这样做是安全的。但如果您把它再和别人分享,说不定他就危险了。虽然如我先前所说,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我们这些人可以随便拿来做点心吃的,可是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陛下曾下过一条禁令,禁止我们那位主人卢克西乌斯大人和幼年的领主接触——特别是他新生的手足。要是您的孪生兄弟知道了这是白沙林来的东西,和他的老师马尔维鲁斯大人说了什么,马尔维鲁斯大人又和陛下说了什么……我担心陛下会怀疑起我们那位令他烦恼的主人又践踏他的禁令了。虽然最后像您这样尊贵的大人不会有什么损失,但卢米阁下就不一样了——说不定他会性命不保呢。”
后果这么严重吗?!那我还是……
“但是,要是大人您能不告诉您的孪生兄弟这东西的来历和它的效果,只当成普通的点心和他分享,他肯定也察觉不出来什么,也没有可能引起后续那一连串事件,导致卢米阁下性命堪忧了。”
哇,她说的好有道理啊!
“好的,我会按你说的做,卡狄莉娜小姐——我保证我不会让卢米有危险的!”我说。
*
今天早上的时候我和瓦尔德就已经恢复了我们的常态,可是现在等着他,想起昨天我那样和他发脾气,我心里又一阵尴尬。陈诚啊陈诚,你真是太不成熟了,和小孩子发脾气后还要小孩子来哄你,枉为穿越者。明明白白地说道歉的话,过了当时那个当口,我不好意思说出口了。那就努力在别的方面弥补吧!
瓦尔德这么小,还没经历过什么,肯定也没什么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的愿望。所以和他分享这个甜梦树叶粉做的小饼干再好不过了,我希望他今天晚上能做个让他快乐,真心实意笑出来的美好的梦。
我没有等太久,他就回来了。真是幸运,现在离晚餐还有好一会,按我们的习惯,我们会一起在卧室这个最里面的房间消磨一段时间,一起看看各自要看的书或者聊聊天,仆役也不会来打扰,所以我可以现在就把饼干给他吃了!
他关上门,首先看了一眼墙壁上早先被我点亮的隔音魔法阵鲜红的纹路。
“瓦尔德,快过来,我有东西给你。”我说。
一瞬间魔力的波动,他的身影消失了,下一刻,他出现在了我身边,坐下来。我把自己的魔力凝成的小盒子拿出来,递给他。最上面的魔力自动散开,露出里面的小饼干。
“这是你新做的?看起来和这里的小甜饼没什么不同。”他说。聪明小孩难得猜错了,想当然地以为这是我又一次复刻地球菜品的尝试。呃,不过也不怪乎他这样,我这样神神秘秘,结果只是要和他分享一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饼干……而且不能告诉他上面洒的粉末的事,那这个对他来说真就是平平无奇的小饼干罢了……
“这不是我做的啦……是我今天在外边玩的时候,有人分享给我的,我觉得风味好独特,我们之前没吃过这种口味,所以拿回来给你尝尝。”我示意了一下墙壁的法阵,“开那个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又跑去吃了奴隶吃的东西,特别是洛芙斯……”
这确实是理由的一部分!我是在实话实说!咳咳咳一半的实话……
我的孪生兄弟捏起一块,放进嘴里。
“确实……没吃过的味道……上面的粉末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我强作镇定地说。瓦尔德总能看出我说谎,我真是怕了他了。
但他这次好像没看出来。他又吃了一块,然后捏起第叁块,递到我嘴边。
“唔……谢谢……”
“你很喜欢这种风味?”
“是挺喜欢的……吃起来就像我们那边的,‘抹茶’。”
“哦。”
……我感觉他好像对“抹茶味”说不上有多喜欢,他吃的时候一直面无表情的……唉,他真的很挑剔,能让他说出喜欢的东西好少好少好少……
我带回来的小饼干本来就不多,两个人吃,一小会就吃完了。我用魔法清理了碎屑,抹除“案发现场”的所有“线索”。
“我知道能在哪看到龙了。”他说,“在西边,城堡的最边缘,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建筑,里面饲养着魔王的龙和所有驻守在这里的领主们的龙。现在是诞生节宴会,那里可以说是塞满了龙……你想去看吗?那里对我们来说有点远,路也不熟,来回可能要花不少时间。要是你想看,我们去向各自的老师请一天假。”
我不想看……因为我看过了……而且我也不想再去那里再被提醒,那里有一头你的龙,却没有我的。
我对他摇头。
“太麻烦了,算了,我没那么想看龙,以后再说吧。”
“哦……”
我感觉他好像有点失望。
“但还是谢谢你想着这件事。”我于是又说。可这好像不足以安慰到他,他只是淡淡地应了我一声:“嗯……”
……算了!反正今晚他做个好梦,明天一定会高兴的!
*
我以为我会梦到我回地球,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午听卡狄莉娜讲她的梦的影响,我没有梦到地球,我梦见我和瓦尔德杀了魔王。我不知道我们怎么杀的,反正我知道当时就是我们杀了魔王,站在废墟中,遗骸旁,相视而笑:这个奴役我们的暴君终于死了!我们再也不用因为畏惧他而不得不去做我们不情愿做的事了!然后,紧接着,像美少女变身的过场动画一样,一团黑色包裹住了我,改变了我身上甲胄的形态。我的服装变成了一套非常非常浮夸的礼服长裙,头上还有一顶黑色的王冠——我成了魔王。
真魔没有选择瓦尔达里亚,选择了我。
我惊呆了,对天空大声说话询问真魔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没有任何声音回答我,而瓦尔德却在我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想好了怎么办,他扑通一下直接向我跪下了,就像电影里那种骑士跪君主一样单膝跪地,我拽他他也不起来,说他要跪到全魔界的领主都赶过来看到这场面给我立威才行,我就说那你等他们来了再跪啊,你看咱们俩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你这跪到什么时候,一直跪着多尴尬啊不行不行快起来快起来,可他这个可恶的人啊他就是不起来我怎么劝都不起来,我就这样一直和他拉拉扯扯……
我醒了。
眼前是熟悉的帷幔上的刺绣,身上是魔族认为儿童才需要盖的鸭羽被,旁边是我的孪生兄弟轻轻的呼吸声——不像是他睡着了时的那种呼吸声。我转过头,不算特别意外,我看见男孩睁着他那双猩红的眼睛,侧身躺着,望着我。
“你刚才在说梦话。”他说。
啊?我把他吵醒了?该不会是他正做着美梦呢吧完了完了,这个梦是不是续不上了……
“对不起……”
“不用道歉。你刚刚叫了我的名字,还说什么‘不行’,什么‘可恶’——你梦见了了什么?”
我梦见我成了魔王。
我梦见我自由了,而且,我梦见我不是来给你当工具人的。被真魔挑中,被真魔承认,被真魔选中做魔王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唉。我本来以为,我不会和卢米一样,心底最渴望实现的愿望,是一个注定不可能成真的愿望。
“我梦见我……回去了,”我轻轻地说,含糊掉那些特定的名词,“但我不是一个人,你也在那里,你还是我的孪生兄弟,我们总是在一起,到一个地方上课,参加同一个考试。考的时候你非要帮我作弊,我跟你说这不行不合我这的规矩,别了别了,但你就是不肯……”
他笑了。
虽然他笑了,可是想到我搅没了他的好梦,就觉得好沮丧啊。
“如果你的梦成真的话,”他说,“我肯定会遵守你那的规矩,不会让你为难。”
不是为这个沮丧啦……
“……你被我吵醒前,有做什么梦吗?”我问。我想了解了解他最想实现的心愿,看看我能不能帮他实现。
我没想到他干脆地回答我:“没有。”可能是注意到我的愕然,他又补充一句:“其实我到现在为止都没做过梦。”
啊?……难道那个树叶粉对瓦尔达里亚不起作用?可是已知我们的两位异母哥哥都做梦了……而且我是他的孪生姊妹,这具身体和他的身体流着最相近的血,我也做梦了……他怎么会没做梦?
难道他没有愿望?
“从来没做过梦吗……是不是你做了,但醒来又忘了?你努力回忆一下,没准有什么模模糊糊的片段呢?”
“没有。每次睡觉我都感觉是陷入一片无知无觉的黑暗,什么都没有,就像出生之前。这次也一样。”
啊?他还真是与众不同……越来越觉得像他这么与众不同又才能出众的小天才,肯定是小说主人公,下任魔王……
“硬要说的话,你这次把我吵醒的感觉倒是挺像你形容过的‘梦’的。我躺在一片死寂的黑暗里,自己也是一片死寂的黑暗,没有思绪也没有意识,什么都没有。突然间,我听见你在呼唤我:‘瓦尔德——瓦尔德——’于是我醒过来了。结果,原来你不是在呼唤我,而是在说梦话啊。”
“也是在我自己的梦里呼唤你嘛……”
这么说起来,我在那个梦里呼唤过他吗?
可是这个回答令他很高兴,他又一次笑了。
“说的也是。”他说。
困意重新捉住了我。我打了个哈欠,眼睛渐渐闭上。
我听见他又轻轻说了一句话:“不是噩梦就好,晚安。”
“晚安,瓦尔德……”我含糊地回应道。没多会,我睡着了。
***
“原来你不是在呼唤我,而是在说梦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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