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至欢伸手接过来,她的确是饿了,算起来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可咬了几口之后,她才慢慢的反应过来,她的动作僵住,问:“你没有吃吗?”
她听见陆夜道:“我不饿。”
从他们被关在山洞里到现在已经两天了,陆夜又在不停的消耗,他怎么可能不饿,可这块饼沈至欢能够感受到依旧是当时她掰给陆夜的那块,他一点都没动过。
沈至欢突然觉得嘴里苦涩了起来,鼻头涌起酸涩,眼前的黑布被泪水浸湿,她将饼递给陆夜,“我不吃。”
那半块饼差点掉在地上,又被陆夜接住,他轻声哄她:“怎么了,我真的不饿。”
“我吃过东西了,这是专门留给你的,不要哭好吗,对眼睛不好。”
沈至欢把手收回来,陆夜离她很近,可她却觉得很无助也很恐慌,说话时带上了鼻音:“陆夜,你快把它吃了吧。”
陆夜拿着饼没有动,在沈至欢看不见的地方,拿着饼的那只手已经被冻的紫红,几乎要拿不住它。
“我真的吃了别的,你还有孩子,再不吃东西的话孩子会出事的。”
眼泪就像是止不住一样,沈至欢情绪有些克制不住,声音高了一些:“又不是你的孩子!”
她看不见,自己坐在地上,“…你把它吃了好吗,我知道你身体好,可是也不能一直东西,你不知道吗,你几乎没有注意过。”
“我知道我可能撑不下去了,但是我不想看你倒在我面前你明白吗?”
那种恐慌沈至欢无法形容,她只想让陆夜活下去,她看见他不停的消耗,他抱着她抱了很久,他挖开洞口,他一定很累。
沈至欢抱住自己的头,声音很弱:“求你了陆夜,别这样好吗。我的头好痛,我不想不说话,你能听我的话吗,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好好活着可以吗。”
陆夜没有吭声,寂静中的风雪声让绝望渐渐升温。
“好。”他说。
沈至欢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了陆夜,明明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却能想像出来陆夜的样子。
她伸出手,陆夜握住她的手,然后轻轻的吻了吻她的手背。
那块饼还是被陆夜重新放了回去,他随手抓了些雪放在嘴里,咽了下去之后跟沈至欢道,“欢欢,睡吧。”
我带你出去。
*
再回头时,已经看不见他们来时的路了,沈至欢醒过来的次数越来越少,那半块饼最终还是被陆夜在沈至欢意识不清楚的时候给她喂了下去。
冰雪高原之上,能吃的东西实在是少之又少,陆夜沿途会给沈至欢在雪下翻找可以食用的植物,他自己会吃些雪,或者抓些土里的小虫子。
第二天的晚上,沈至欢又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陆夜:“那块饼…你吃了吗?”
沈至欢一醒,陆夜就不再继续赶路,他抱着沈至欢停了下来,甚至就算是再轻,但陆夜一天有大半时间都在抱着她,胳膊根本承受不住。
手臂很僵硬,手指被冻的开裂,甚至可以看见血肉,他的唇很干,脚早就没有知觉了,若是沈至欢能看见,必定会被陆夜的样子吓一跳,可是她看不见。
“吃了,你睡着之后我就吃了。”
“真的吗?”
陆夜点点头,道:“真的。”
沈至欢点了点头,又问:“我这次睡了很久吗?”
陆夜又骗她,“没有,就两个时辰。”
沈至欢放下心来,道:“我不是不让你带着我了吗?”
陆夜揉了揉沈至欢的头发,道:“傻瓜,那也得等我坚持不住啊,唔,我还要杀了周誉,然后把你从他手里抢过来呢。”
“到时候我还要让他的孩子叫我父亲,我还没有跟你成亲呢。”
沈至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病了,可是她的孩子好像还很健康,她能感觉到孩子又在踢她,她抓着陆夜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唇角笑意浅淡道:
“它又踢我了。”
陆夜看着沈至欢唇角的笑,也跟着笑了出来,他一笑干裂的嘴唇就渗出了血,他舔了舔唇道:“他们两个长大后一定是个皮猴。”
沈至欢听见这话,唇角笑意淡了淡,她抿了抿唇,摩挲着陆夜的手背。
他会想要一个自己孩子吗?如果这个时候她告诉陆夜这是他的孩子,陆夜会觉得开心吗?
应该会的吧,虽然这个人嘴上总是说他不喜欢小孩,他还以为她没有发现,他总是偷偷的望她肚子上瞄,艳羡的,好奇的,太明显了。
他是孩子的父亲,也该有知道自己曾有过一个小孩的权利吧。
可这样的大雪实在太令人绝望,她做好了会带着这个小家伙永远留在这里的准备。陆夜不一样,他聪明又有力量,没有她这个拖油瓶的话很容易就能存活下来,如果他出去了,他有广阔而明亮的未来,整个天下都会是他的,他的身上承载了那么多人的期望,他以前过的不好,命运就得在以后去补偿他。
如果他知道了,他还会那么甘心抛下她吗。
她的死好像冥冥之中是一种必然,可是陆夜不是啊,他是为了救她才被困住的。
“喂。”
陆夜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沈至欢还是没能把这些事说出来,而是问他:“上一次你带回我家的,真的是你妹妹吗?”
陆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道:“是,但不是亲妹妹,他是太傅的孙女。”
沈至欢哦了一声。
陆夜又道:“她小时候见过我,把我当亲人。”
陆夜lulu桜ん坊看着沈至欢的侧脸,继续补充道:“但前几天回中部的时候,我把她送到她的未婚夫那里了。”
“未婚夫?”
“前段时间定下的,是她未婚夫救了她。”
沈至欢哦了一声,觉得自己当初有些幼稚。
每次沈至欢醒过来的时候,陆夜都会不停的跟沈至欢说话,他又顺势继续道:“太傅当年帮了我很多,没有他我就不可能活到现在,那个小姑娘是太傅唯一的血脉,照顾她是我的责任。”
沈至欢道:“本来就是嘛,我又没说不让你照顾。”
“欢欢,你呷醋啦?”
沈至欢皱着眉:“你胡说什么。”
陆夜看着沈至欢笑了起来,就像是已经过去了许久,就全不在意了一般。
他道:“…如果不是我的话,太傅也不会死。”
关于那些记忆,陆夜已经很少想起了。
但在这样的大雪天,他却再次想了起来,时间的流逝并未使那段记忆变的模糊。
太傅死的那一年,陆夜刚过九岁生日。
他的母后早就病逝了,只剩下他跟太傅两个人相依为命。
太傅年纪大了,走不动路,他并不像他母亲一样喜欢时时刻刻的告诉他,他要复仇,要去找王室旧部。
他像一个很普通的老人,把陆夜当成他的亲孙子,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只想把他能得到最好的都给陆夜。
叫陆夜印象最深的那一次,是那天村里的一个小孩拿了一根糖葫芦,他故意在陆夜面前炫耀,嘲讽他是贱民,肯定没有吃过糖葫芦。
陆夜的确没有吃过,他只是见过而已,红艳艳又亮晶晶的,一颗串着一颗,那是什么味道呢。
一根糖葫芦只要两个铜板,可是他们买不起。
后来太傅看见之后,拿着自己藏了很久的药钱,带着自己拐杖走了几乎一天去城里给陆夜买了一根糖葫芦。
把糖葫芦带回来递给陆夜的时候,太傅很高兴,可是纸袋一打开,糖葫芦外面的那层糖衣已经化了,和纸粘在了一起,怎么都撕不完。
陆夜还是把糖葫芦吃完了,带着上面粘的纸。
真的很甜。
太傅很少跟他说家国,只是希望他好好活下去,告诉他不要做太子,要做陆夜。
他们在那个村子停了很长一段时间,住在一个破旧的茅草屋里,在那里没有追兵,没有人认识他们,太傅会给人写信读信,挣得的钱不止可以让他们填饱肚子,还可以存下一些。
那是陆夜生命的前十年,为数不多的安稳日子。
变数是在夏天的某个普通清晨。
那天太傅早早的起来,要陆夜读书写字,可是他实在是厌倦了这样的的生活,就在太傅给别人写信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村西的傻子家昨天买了一个陀螺,他见别人玩过,好像很好玩,那家人的孩子是个小傻子,不管谁去都会带他玩的。
这个普通的清晨,是陆夜几乎第一次因为贪玩而跑那么远。
等他玩够了中午跑回来的时候,却见茅草屋里混乱一片,笔墨都散落在地上,太傅头朝下的躺着,一动不动。
他们家的隔壁住了一个鳏夫,日日酗酒,每次路过他们家的时候都会大骂几句,非说陆夜他们占了他家地方。
那天早晨,就在陆夜离开没多久,宿醉归来的他满身酒气,一脚踹开了茅草屋岌岌可危的木门,仍旧是像以前一样的说辞,他们占了他家的地方,太傅年纪大了,不敢跟他争执,可男人越说越过分,非要他拿钱来赔。
太傅不肯,他就自己翻,房里被弄的混乱一片,年近八十的太傅上前阻止,却被这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一脚踹在胸口。
陆夜回去的时候,家里的钱已经分毫不剩。
太傅骨头断了好几根,动弹不了,连说话都说不出来,没过多久就死了。
而那个鳏夫,就是陆夜生平,杀的第一个人。
第91章 月亮
风雪停下的时候,沈至欢已经再次睡了过去。
她的睡颜很恬静,乌黑的长发吹散,遮了半张清丽绝伦的脸,陆夜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面无表情看着她。
外头仍旧是白茫茫一片。
他伸出手碰了碰沈至欢的额头,热度并没有消退,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小心翼翼的重新把沈至欢抱了起来,然后从山洞里走了出去。
不能再耗下去了,否则他的沈至欢终归会再也醒不过来的,陆夜沉默着向前,但这样的巨大的山脉,实在是很难找到到底哪里才是可以下山的路,他只能带着沈至欢不断的试错。
每隔半天陆夜都会把沈至欢叫醒,喂她喝一点雪水,跟她说说话,雪山上的食物太难找,几乎没有停歇得走了两天以后,陆夜才抓到了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鸟。
他把鸟粗略的用雪洗了一遍之后,找到了枯枝,半天火才升起来,鸟肉被烤熟以后,香味四散,陆夜将沈至欢叫醒,把烤熟的肉一点一点喂到了她嘴里。
沈至欢的意识已经开始不清醒了,陆夜喂她吃东西的时候,她甚至没有问一句是从哪弄来的食物,他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多数也不会回答。
喂沈至欢吃完东西以后,陆夜将鸟骨头嚼了嚼咽了下去,又推开了一块巨石,下藏着几只虫子,陆夜把虫子捏起来,在雪上蹭了两下以后放进了嘴里。
疯犬与美人 第1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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