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往上,青碧色的鲛尾失去往日的光华,变得黯淡,沾上鲜血,被撞击、剥除下来的鳞片凌乱地散落在王座和地面,而鲛人看上去奄奄一息。
胸口有着微弱的起伏,表明他还活着。
鲛绡在挣扎中敞开,露出白如象牙的皮肤,修长的手指抓住海铁树,紧绷的线条在诉说他此刻强自忍耐的痛苦。
背部微微弓起,线条紧绷着,肩胛骨微突,长发别着的银饰乱了位置,发根一滴冷汗落下来,顺着脖子滴落海铁树表面。
宋卿侧身,抬起脸来,脸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睛里有迷茫、疼痛和忍耐,脸颊沾了一滴血,应该是拔除鳞片时溅到脸上。
那滴血落下来,而嘴唇比血色还殷红。
白是象牙白,红是胭脂色,而身上躺着黑色的海铁树,三种最浓烈、也是最简单的颜色对比,产生极致的视觉冲击。
幽蓝色的蝴蝶停在最高的一根海铁树的隐蔽处,俯视下方的绝色鲛人,在此时此刻散发出来的致命吸引力。
陆地。
名为乞罗的山脉深处,一颗古老而巨大的树矗立在最高的大山,日出的光芒似乎全被它夺走。
徐琮璋坐在树干,身影被藏在茂密的树叶中,但是以山脉为中轴直线,两边陆地的范围全部被他在他的监控之中。
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的注意力全放在监视和掌控陆地物种,但也在宋卿那里留下一只蝴蝶。此时,那些被外放出去的注意力收了回来,心神集中在海铁树王座上的鲛人。
被褪鳞的痛苦折磨的鲛人,似乎勾起了徐琮璋的恶欲。
爱着色境,惑动于形貌色美而生欲,令人狂醉,生死根本。
叮铃。
银饰先是一声铃响,接着似狂风吹来,便是骤雨不歇的颤动。
徐琮璋一动不动,端坐在树干上,像一尊冰冷的雕像,他闭上眼,听到人声嘈杂,由远及近。
藏在泥土地里的昆虫探出头,看到脚掌跨过的人群,他们枯瘦疲惫,跋山涉水,自平原迁徙到深山寻求避难所。
徐琮璋睁开眼,等待这群人的到来。
..
乞罗寨是古苗疆文明发展的起源地,自从地震和洪流爆发,古苗疆遗族就搬出寨子,而残留的神庙遗迹和祭祀之地的青铜台遗迹,被保护作考古研究所用。
经过一段时间的文字破解,人们已能窥见古苗疆历史的边角。
古苗疆先祖为避战祸,躲进深山,于一日晌午见到在古老巨木休憩的神明。
风吹,铃声响,树叶婆娑。
幽蓝色的蝴蝶尾翼自神明眉间掠过。
64、卿卿如月 五
褪鳞期提早一日结束, 宋卿起身,解开身上的锁链,离开石碑顶的时候看了眼海铁树王座隐蔽角落里的幽蓝色蝴蝶。
那只蝴蝶似乎在沉睡, 它没发现宋卿离开了。
因为宋卿已经沉睡了很多天, 而盯视他的徐琮璋应该正忙于其他事情,暂时放弃监视他。
宋卿避开鲛人族, 悄无声息地来到海底城中心的圆台, 爬上圆台往下看,底下黑漆漆, 没有金色的眼瞳。
神明在沉睡。
宋卿爬了进去, 落在湿润的空地, 里面很干燥,因为神明一呼一吸间便将周边的海水吸纳干净。
眼前的生物呈长条状, 似龙似蛇, 覆盖鳞片,见头不见尾,海底城就建立在他的头顶, 占地面积仅在头顶的部分。
可以想见其本体到底有多恐怖。
宋卿站定, 望着眼前的神明好半晌,没有什么动作, 然后就离开了。
他一走, 神明睁开眼睛, 眼瞳冰冷无物,一会后,合上双目。
宋卿穿过海底城, 城内的鲛人见到他,无论男女老幼都会弯腰鞠躬, 因神明的眷顾,他们非常尊敬他。
宋卿拦下一对鲛人兄妹并问:你们要去陆地?
雄性鲛人点头:我们常去的海域最近没什么船经过,需要换个地方。
鲛人本来从不靠近海面,为抚养宋卿,也是为了解决灭族的危机,他们根据神明的指示以人类的恶欲为食,因此而与人类关系恶劣。
宋卿盯着他问:你们的鲛尾会变成腿吗?
人类的腿?不会。
听过鲛珠吗?
那是什么?
宋卿沉默片刻,摇头:没什么。
他回到石碑顶,盯着漂浮的海水出神。
石碑在未来会成为鲛人记录历史的地方,而十层以下刻画各种雕像,鲛人和不同物种的交尾,其中还有人鱼。
石碑的内容记载有三点很特殊。
一是现在没有人鱼,壁画里关于人鱼的部分只有一处描述。
二是没有鲛珠。
三是鲛尾,鲛人没有变化出双腿的能力。
所以壁画第十层以下,鲛人交尾过程全都是以鲛尾的形式,而第十层却出现了腿。
他还记得到了第十层后,徐琮璋说了句:原来是这里。
现在想来,那句话的意思是指诱导宋卿进入情热期是在第十层,只有第十层。
宋卿听到微弱的铃铛声,偏头看过去,见到徐琮璋正缓步过来,他面容沉静,却越来越像个活人,只是深沉的心思不像未来那样懂得掩藏。
褪鳞期结束了?徐琮璋蹲在他面前,伸出手,掌心出现透明水晶状的东西并说:治疗伤口,保养鲛鳞。
应该是蛊虫,保养用的。
如果敷在皮肤上,宋卿不会感兴趣,但偏偏是鲛鳞!
他心动了。
怎么用?
外敷就好。
先收起来。
宋卿盘起鲛尾,两手撑着下巴垂眸和徐琮璋对视:你去陆地了。
语气笃定,显然是有证据。
徐琮璋眼睛微弯:是啊。
去做什么?
收集恶欲。
徐琮璋说完就吻住宋卿的嘴唇,后者想后退,但是他更快一步按住宋卿的脖子,然后借着喂食恶欲吻上萦绕在心口很久的嘴唇。
吞食恶欲带来的饱腹感令宋卿舒服得眯起眼睛,一时忘记推开徐琮璋。
徐琮璋浅尝辄止,退开后说道:卿卿的鲛尾更漂亮了。
――比想象中更让他失控。
真的?本想教导徐少年不可以随便亲吻,一听夸赞鲛尾,宋卿就开心了。他面无表情地说:还好,感觉有点没长好。
一般般SS~~
他可是硬生生拔下自己鳞片的鲛!
新长出鳞片的时候特别痒,死活忍住没抠!
就这样,才有现在漂亮、华丽、圆润和光滑的鲛尾!
徐琮璋:又漂亮又华丽,没有鲛比你更好看。
――很容易快乐啊。
徐琮璋靠近宋卿:卿卿想看蝴蝶吗?
?
宋卿一怔,盯着近在咫尺的徐琮璋,下意识点头。
徐琮璋勾起唇角笑了,指尖凝结出幽蓝色的蝴蝶,放在宋卿的掌心:好不好看?
好看。
宋卿眨了下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蝴蝶是徐琮璋掌控蛊虫的证据,那是他的能力表现出来的形态,然而作为一个容器,他应该什么都不会。
相较于徐琮璋,此刻的宋卿应该更亲近神明,他不怕自己告诉神明吗?
徐琮璋当下凝结出更多幽蓝色的蝴蝶,透明的、散发着光芒的蝴蝶围绕在宋卿的身边,翩翩飞舞,或碎成光点,美轮美奂。
在蝴蝶的包围下,徐琮璋只望着宋卿。
良久,蝴蝶消失,宋卿说:我想睡觉,你陪我好不好?
徐琮璋点头,然后躺在了他的身边,拥着宋卿的肩膀,姿势亲昵。
宋卿闭上眼睛,放空思绪,安然入睡。
..
距离第一次褪鳞期已经过去将近两年,宋卿迎来第二次褪鳞期,即将步入成年。
沉睡了两年的神明出现在石碑顶,带来了人鱼。
美丽的少女恭敬地站在神明的身侧,一见到宋卿便掩不住欣喜,笑起来的模样格外熟悉。
――人鱼滕萝。
宋卿望着神明询问:送给我的吗?
神明:陪你度过褪鳞期,还有情热期。
徐琮璋忽然抬头,与神明对视。
下一刻,掩藏不住的杀意直冲人鱼滕萝而去,要不是神明挡了下来,估计人鱼会被割断喉咙。
即便如此,人鱼的脸颊还是留下深刻的伤痕。
滴答。
鲜血滴落在地面。
神明的威压陡然迫降,海水压力似千斤重狠狠砸在徐琮璋的后背,将他砸得弯腰弓背,迫使他露出谦卑的姿态。
他不听话,毁了吧。
这句话是对着宋卿说的,看似征求意见,其实已经对徐琮璋心生不满。
宋卿向前一步,挡在徐琮璋的身前,双手背在身后握着他的手并向神明说:徐琮璋就够了,不需要――他看了眼滕萝,然后摇头:不需要人鱼。
人鱼蓦地抬头,表情颇为伤心,面对徐琮璋时,秒变嫉妒和憎恶。
徐琮璋?神明说:容器不该有名字。
宋卿:一个代号而已。
神明:你在纵容他,让他变得贪婪。
宋卿:我给得起才纵容,给不起他再贪婪也没用。
神明静静地注视宋卿,无形的压迫转移到他身上,好在他现在还对宋卿持有一点观察的兴趣,于是说道:人鱼留下,她能帮你。
宋卿只能点头,低声说:好。
话音一落,神明就消失了,留下人鱼。
人鱼见自己被留下来,高兴地要扑到宋卿身上,结果被徐琮璋掐住脖子拖行一段时间并掼入地砖,还未回神之际就见到近在咫尺的猩红色眼瞳。
恍如野兽,凶残而恐怖,连面孔都扭曲了。
滚出去!
徐琮璋恶狠狠地警告。
人鱼却从他凶残的表面读出了――嫉妒,他在嫉妒她,嫉妒她同是神明为宋卿准备的物种,嫉妒有人要抢走他在宋卿身边独一无二的地位。
人鱼泪眼婆娑,下半张脸却露出猖狂的笑:宋卿!宋卿!他想杀我,我害怕!
掐住脖子的手猛地用力,几乎扼断她的喉咙。
徐琮璋,别杀她。
脖子上的手一松,人鱼笑容猖獗,她赢了。
她冲徐琮璋小声而得意地说:你是容器,我是伴侣,就像人类的女人之于男人。
但是下一刻,她脸上的笑容僵硬住,并由此而生不详的预感,因为她看见徐琮璋露出蔑视和嘲讽的目光,不似刚才的疯狂。
这是什么眼神?
蔑视?嘲讽?
一个作为盛装食物的容器,比得过作为伴侣的她?
宋卿走了过来,将徐琮璋拉走,低头问人鱼:你有没有事?
人鱼立即表现得很柔弱,温声细语地说:脖子疼。
望着人鱼柔弱的模样,宋卿只想到滕萝的凶残,他想了想就提出真诚的建议:你去外面住,没事不要来石碑。
徐琮璋很讨厌人鱼,他每次见到人鱼都想杀,之前滕萝就被恐吓了很多次,所以与其哪天不小心真被杀了,不如现在别往他们跟前凑。
面对宋卿真诚的建议,人鱼傻掉,而徐琮璋笑意盈然。
最终,人鱼在宋卿和徐琮璋的目送下不甘愿地离开石碑。
徐琮璋从后伸出胳膊横抱住宋卿,下巴搭在他的肩膀说道:只要我,好不好?
宋卿冷漠拒绝:我想单独度过情热期。
徐琮璋低笑,没有反驳,只紧紧搂着他,心里出现了偏执的独占欲。
..
因色欲而产生偏执心,因嫉妒而产生独占欲,所谓七情六欲,归根到底就是情和欲。
分卷(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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