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一怔,若有所思,半天没说话。
前些天在送春寒唱歌,瞧经理的态度,他总觉得,寒涛已经猜到了真相。
寒涛知道了,想必付盛也知道了。
江远不喜欢逃避,但一旦他选择了逃避,这个时间的计量单位通常为一辈子。
譬如说上辈子,到死,也没对宗源说上一句我爱你。
最初就只对宗源坦白真相,而不是把宗源付盛寒涛仨人叫到一个地方,边打麻将边轻描淡写说他江远没死成,又回来了,基本上意味着他这辈子没打算告诉付盛和寒涛真相。
毕竟付盛寒涛走出来了。
只有他可怜的小宗哥,独自一人,凄凄惨惨地缩在那小圈里,走不出来。
算了。江远打开窗户,看一路霓虹灯闪,黑暗过渡到五光十色,都是上辈子没有的繁华景象,有缘再说。
缘分来的很快,没几天,宗源接到付盛电话,说有个制片人想请他们仨吃饭。宗源,付盛和寒涛。
宗源向来不参加这样的酒局,即便他变得有事业心了,也不愿出席这样的场合。觥筹交错你来我往,谁先吐实话谁输,宗源不喜欢。
他想都不想地拒绝。
往日,对话到此便结束,付盛知宗源脾气,不劝。
但今天,付盛往下讲了几句,他说这位制片人很厉害,跟这位熟了,未来宗源怎么都方便。
付导,什么事,你直说就行。宗源也了解付盛,绝不会莫名其妙说这么多。
付盛沉默半秒,行吧,要么也没法瞒你怎么说呢?我估计这人是赵隐请来的,我听他那意思,想帮你跟于承说和。
我才回来,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一直在国外的付盛跟国内过的不是一个时差,又见天的蹲在野外,玩手机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刷微博了,你们怎么掐上的?赵隐是江远老大哥,多大仇啊,他们主动给台阶,能解就解了吧。宗源。
给宗源打这个电话之前,付盛特意找身边朋友打听了下,江远宗源于承仨人怎么回事。但都说不明白来龙去脉,觉得这仨人掐的莫名其妙,从一开始就没头没脑的。
之所以问身边朋友,是因为他从出国到回国,只跟寒涛通过几次电话。而寒涛是这样形容的的:宗源可能失了智。为爱献身,名声都不要了,只要江小远好。
这不是付盛认识的宗源,付盛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
就字面意思。寒涛简短地总结,只要江小远好,宗源做什么都行的意思。
付盛问宗源都干了什么。
他啊那可多了。寒涛举例道,去电影节当评委,给江小远带去了,离谱的是,品牌方给宗源录的vlog里,居然也有江小远;大马路上接了个采访,因为对方提到了江小远;杀青宴上喝酒了,是的你没听错,他不仅参加了杀青宴,还在杀青宴上喝酒了;另外他开通个人微博了,你还没关注呢吧?有空可以关注一下江小远粉头的日常。
寒涛好像终于抓到个人陪他聊八卦似的,滔滔不绝,你是最近没见过他,用上手机壳啦,你猜怎么着?手机壳上也是江小远。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寒涛笑嘻嘻地说,你御用的神秘男主角,很快就不神秘啦都接杂志访谈了呢。
哦对忘了说,他还会定期换手机壳呢,每次见他都有不一样的惊喜。寒涛阴阳怪气的,真期待他粉丝发现宗源手机壳图案的那一天呢。
付盛愕然,听起来实在有些荒谬。
殊不知,寒涛还没举完例子呢,这俩人在欧洲吃了顿饭,那餐厅挺有名,这俩人跟主厨合了张影。
你怎么连这都知道?付盛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
寒涛:哦,这俩人把照片留餐厅了,全网都知道。
付盛:
付盛:他俩都好到这程度了?
你问我啊?寒涛说,那我问谁。
你问宗源啊。
别了吧。寒涛拒绝,咱不说好了么,讨人嫌的事儿你上。
付盛:谁跟你说好了。
寒涛在送春寒楼上边喝小酒边跟付盛打电话,底下驻唱正在唱《溯回》,江小远改编版。最近点江远歌的客人多,因江小远在这儿实打实地唱过很多首江远的歌,送春寒那私下不成文的规定不唱江远的歌,也就无人在意了。
开始经理还向寒涛请示,寒涛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不然怎么办?不挣钱了?。
驻唱带着帽子,看不清脸,握着麦克风唱得投入缥缈如烟的年月生长,老窖暗藏的陈酒飘香
不知怎的,寒涛就想起了江小远在这儿唱歌的那几次。
对于宗源江远突然就好的跟什么似的这事儿,寒涛想过很多。
他自己就是写剧本的,脑洞很大,很敢想。
只不过,每次想到最后,都以江小远什么都没告诉他,他想这么多,有什么用而告终。
听到付盛这样的说法,宗源一时没说话。
付盛又问宗源什么时候有空,他和寒涛明天到。电话挂断之前,又说不跟制片吃饭也行,他们仨聚。
宗源说好,等付盛寒涛到,随时约时间。
江远在旁边听着,听付盛说那句赵隐是江远老大哥,有什么结解不开时,亦有一瞬间的茫然。
是的,他当年真心把赵隐当大哥。没服过什么人,真心服赵隐。
别想那么多,远哥。宗源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江远,不去就是了。
也没打算去。他想解就解?谁给他的脸。江远念念叨叨,早干什么去了,车都翻完了,才想起和解?
急病乱投医吧。宗源也知道于承最近不好过。
显然,他投错人了。
第二天,付盛寒涛落地,却没联系宗源。
江远纳闷,这哥俩到宗源主场,居然不联系宗源?
这俩人满肚坏水,就跟小孩儿似的,没人看着还没动静约等于大事不妙。
合计了一天,没琢磨明白付盛寒涛的想法。江远有点儿坐不住,怕这俩人代表宗源赴宴。
又过一天,江远即将按耐不住,准备撺掇宗源联系付盛时,付盛电话过来了。
首先诚恳地承认了他俩识人不清的错误,紧接着又为他俩错误地估计了宗源江远于承之间的矛盾、草率地劝宗源跟对方和解而道歉。
宗源眉宇一皱,什么意思?
付盛叹口气,不瞒你说,昨天我跟寒涛过去了。
竟然让他猜对了。
有那么几秒钟,江远产生了夺过宗源手机,强行挂断电话的冲动。付盛寒涛这行为不地道。
付盛不知内情,属实是抱着调节双方矛盾的想法去的。他以为寒涛也是,上桌喝上酒了才发现,寒涛不是。
寒涛说话奇奇怪怪,一会儿说江远不知好歹,一会儿说宗源被江远带坏了,宗源破坏了他们仨的友谊。还说江远这人又傲又清高,赚钱的法子摆面前,偏不用。单说《西南之尽》那首歌,他和付盛求了多少次,才说动江远。
寒涛说的很不客气,若非把江远当朋友,想捞朋友一把,他才不找江远唱《西南之尽》,一首歌罢了,谁不能写?谁不能唱?怎么就非得江远?
还稍带上付盛,说要不是付盛劝,大家都是朋友,寒涛真要换人唱主题曲了。
得亏付盛寒涛认识的年月够长,付盛又是导演,多少懂点儿表演,否则真接不住寒涛这话。
付盛当年确实联系过别的歌手江远不唱,宗源打包票说能劝动江远,他俩不敢信。
这电影压上了全部身家性命,不能出半点儿差错,万一江远倔,就不给写歌
一开始于承还绷着,不痛不痒地说江远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还是很照顾他的前辈云云。
他状态不太好,尽管有精心打扮过,仍盖不住那满面愁绪。赵隐也是,刚聊不一会儿,烟灰缸铺了一层灰。
后来酒喝到位了,喝开了,于承话风也变了,不想看见跟江远同名同姓的人这么出名,当年远哥都没那么多名气,这个江远怎么可以出名。
付盛目瞪口呆,剧情发展太快,他跟不上。
冲和解来的,怎么感觉这事儿还涉及到上辈子的恩怨,更没法解了啊。
付盛复杂地看一眼寒涛,难怪寒涛非带他来。
宗源来不来无所谓,他必须来,合着是要他帮忙灌酒。
宗源要是真来了,还没法这么聊呢。
论喝酒,于承不行。他为了保护嗓子不抽烟不喝酒,不吃生冷不食辛辣,这些年地位稳了,才在熟人面前喝点儿。
赵隐酒量挺不错的,但应付不了寒涛+付盛。
空酒瓶一个接一个,在寒涛不留痕迹的引导下,赵隐终于吐了句寒涛想听的话:不瞒你们说,我也没想到江远他真接了《西南之尽》,其实你们这路走错了,不如叫于承唱。他那人不适合红,就适合在背后写歌。
好好跟我一块儿做幕后工作多好?于承声音好,形象好,背景也清白,多适合站在舞台上啊。赵隐醉醺醺的,不比他强?
付盛心里一惊,心说赵隐怎么能这么说。江远怎么就不适合红,那人虽不怎么着调,可谁看了他的舞台不说一句,江远天生适合舞台?
凭什么叫于承唱《西南之尽》?江远跟他们是多少年的兄弟,他于承算什么?
旁边寒涛使劲点头,猛干两杯,跟找到知音了似的,我跟你说,赵哥,我也这么想的。江远那人跟我一样,不适合红。你看我这么些年,在圈外没什么名气,可圈里人,谁敢小瞧我?做幕后的到一定程度,也不差、
他那人就是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寒涛闷头又干一杯酒,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好事儿。
后面的对话,付盛不太记得了。
他觉得自己断片了。
他不敢信,江远长久以来非常信任的老大哥,怀揣着这样的想法。
离开酒店,他俩没叫代驾,迎着冷风在大街上慢慢走,醒酒。
付盛清清嗓子,打破沉静,那什么,你刚说的话,是真心的么?
寒涛似笑非笑,你说呢?
你这些年做幕后工作你
寒涛仰望天空,弯月躲在云层后头,像涂了层朦胧的滤镜。
我跟江远不一样。寒涛还保持着那姿势,江远要舞台,我要安静,所以我做幕后。他被迫,我自愿。
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好事儿。寒涛喃喃,我们仨遇上这么多好事儿你说,江远倒霉一辈子,在底下,能不能沾点儿好运气?
第一百章
江远定住,眨两下眼,下意识抬头找宗源。
他视线有点儿空,唇微张,眼睫轻颤,单薄睡衣显出嶙峋削薄的背。冷光灯打在他瓷白的皮肤上,有种脆弱的美感。
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说起。江远缓缓坐下,又试探着伸出手,半悬在空中,仿佛想接过电话,问付盛什么。
但直到宗源挂断电话,江远也没做出其他行动。
宗源也坐了下来,上半身倾向江远,只静等了会儿,便把江远紧紧地扣在怀里。
江远好像忘了原本要说的话,半晌没出声。僵了两秒,手落在宗源肩膀上,下巴深深埋入宗源颈窝之中,露出脖颈到后背修长流畅的线条。
宗源身上的味道令他安心。当这股味道填满他的鼻腔、笼罩了他的心神,江远才觉得好受了些。
于承莫名其妙针对他的原因,江远有很多猜测。
可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可笑的原因赵隐认为他形象不如于承,希望他和赵隐一起,辅佐于承在前台绽放光芒。
宗源搂的愈发地紧,他第一次见到这样脆弱的江远。
在宗源的印象中,江远总是站在最前方承担责任的大哥形象。
别看江远每天吊儿郎当,张口闭口你远哥我怎么怎么,付盛寒涛不屑一顾,老摆出想给江远一脚的样子。一到关键时刻,江远是真当得起那一声哥。
江远会在付盛拿不定主意时帮付盛拍板,说出了事儿他担。
付盛问江远你拿什么担。江远斜一眼付盛,说拿他首都三套房子担,还趾高气扬地反问付盛够不够,担不担得起。
江远闭上眼睛,昔年一幕幕画面不断闪回。
江远,这首歌氛围跟你也不合啊,给于承唱吧。
于承第一次开演唱会,你帮看着盯着点儿乐队呗,这事儿还得你来,别人我不放心。
江远,最近写什么歌了吗?于承那边缺个新歌。
于承写了首歌,你给润色润色。
一切都有迹可循。
只是他太迟钝,没发现。
或者说,他把赵隐当伯乐,然而赵隐是于承的伯乐。
江远怀抱倏地一空,缺了那令人心安的味道,心里空落落的。
他看向宗源,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质问宗源:你居然松手?
宗源没给出回答,却一手扳着江远肩膀,一手捏着江远下巴,吻了下去。
这举动出乎江远意料,他并不觉得这是个接吻的好时机。江远挣扎一下,却换来宗源更强硬的动作。江远被他按在沙发上,甩不开宗源坚实有力的手臂,他无处可退。
但宗源的味道确实重新回来了,不仅填满了鼻腔,还填满了口腔。
把江远拉过来的动作很粗暴,但压下来吻的却轻柔、温和、缠绵、还有种安抚的感觉。
被宗源味道包围着,江远渐渐放松了下来。
分卷(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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