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一束荧绿烟火冲上半空,任东杨知道,是门主率众到了。
她亦燃放传讯烟火,示意一切无碍。
不消片刻,空中传来一阵大笑,中气十足的声音如惊雷炸响:“夏逐,速速出来相见!”
“何人在此造次?”
夏逐跃上房顶,但见一人凌空而来,转眼间便已站到对面的房顶。
此时已近月底,残月晦暗,看不真切,只隐约看出来人身形高大。夏逐一拱手,问:“阁下是何方神圣?”
白苍道:“我乃芜门门主白苍。之前曾修书邀夏家主论武,夏家主不得闲,如今我便登门来拜访夏家主了!”
“芜门残暴嗜杀,我夏家不屑与你为伍。”
“哈,放任子孙虐杀婢仆,倒是十分仁慈,夏家家风,佩服佩服。”
“你……!夏楼夏庭何在?”
“夏逐,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让小辈们一起玩玩,咱们俩来过过招!”
“我倒要领教阁下高招。”
夏逐语毕,运劲起势,猱身上前,双掌并推,如风卷烈火,直取白苍当心。白苍身形一错,凝掌击向夏逐胁下。夏逐身法虽不似白苍敏捷,反应却也迅速,立即收势,回肘格挡。
白苍笑道:“收放自如,夏家主果然功力深厚。”
谈笑间,二人已变换数招。任东杨在一旁看得清楚,夏逐的烈阳掌劲头刚猛,灵巧不足,但夏逐功力深厚,对敌经验丰富,足以弥补缺陷。白苍使的是纷纷掌中的第五层“密雨寒”,掌法便似秋日无边密雨,连绵不绝,漫天遍地。
任东杨一边观看一边揣摩,在脑中演习若是自己对阵,会如何行动。
此时夏楼赶来,喝问道:“半夜不告登门,是哪家礼数?”
任东杨正看得心痒,想要找夏家的人练手,恰巧夏楼撞了上来。东杨便道:“休要啰噪,我来会会你!”
说着,任东杨从房顶掠下,姿态闲适,却速度极快,隐带风声。任东杨单掌拍向夏楼头顶,夏楼亦是机变灵活,当即跃开。却不想任东杨那起掌只是虚招,瞬息之间变换身形,移至夏楼斜侧,一掌击至夏楼后背。
夏楼察觉时已来不及,他避无可避,只能仓促侧身卸掉部分掌力。但夏楼也并非白受一掌,他反手一抓,使出擒拿手法,牢牢钳住任东杨手臂,足下蹬地,腾身旋转,任东杨随之飞旋,另一只手出掌如电,袭向夏楼腹部。夏楼为自保,只得放开任东杨。
二人拉开距离,随即又缠斗在一起。夏庭两口子也跑过来了,夏庭观望了一会儿,见夏逐似乎渐落下风,夏楼却跟对手旗鼓相当。他自知也掺和不进夏逐的战局,想着可以去夏楼那边帮帮手,一来夏楼自己就能抵挡,他用不着出什么力,二来也做个打虎亲兄弟的好样子。
想完,夏庭呼喝着就扑向任东杨背后,任东杨反身一脚就将夏庭踹飞叁丈远,冷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原来任东杨只不过是趁此机会一一试演方才脑中演习的招式,实际游刃有余,若非如此,此处局面将如白苍那边一样——烈火再猛,又岂能匹敌漫天寒雨?
夏庭感觉自己肋骨都断了几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他妻子赶忙跑过去扶起他,夏庭又咳了几口血,缓了半天,低声道:“我看今日定是一场恶战,恐怕不能善了,你悄悄地去找年儿,你们俩快离开吧。”
“那你怎么办?”
“爹和大哥都在这里,我如何走得?你快走吧,晚一分便多一分危险。”
夏年之母犹豫片刻,将夏庭扶到墙根坐好,一跺脚便扭身离去。
白苍初到时那惊雷一般的声音早已响彻全庄,庄上的夏家族人及仆役们均已听见。夏府外有德高望重的族中长辈呼唤众人进夏府一探究竟,夏府内有管事组织大家做好防御,也有自己存了心思想往外溜的。一时间,夏家庄内乱得好似沸锅。
夏年之母一路走,一路拿出主母的威严激励大家同心御敌,到了夏年院门外,她先叫守门的二人去往中庭支援,说自己会带着夏年随后就到。
进了夏年屋内,一股恶浊之气迎面而来,夏母皱眉,看到夏年的委顿烂糟模样,不免一惊:“年儿,你这是怎么了?不过是禁足,何至于此?算了,先不管那么多了,方才的声音你可听见了?有人上门寻事,你爹叫我带你先出去一避。”
夏母说着就拉夏年就要走,夏年像刚反应过来一般,愣愣地问:“什么人来了?”
“隐隐约约听见是叫什么芜门的,净是些高大的女人,此刻只怕你祖父跟你大伯都要落了下风了,年儿,快走吧。”
夏年听罢,竟哆嗦了起来,可也没多说什么,任由母亲拉着走。
夏母松了一口气,这个儿子素来骄纵,本还怕他不会听话,硬要出头去跟人家斗,现在倒省心了。只是不知道,这短短几日的禁闭,怎么把儿子的精神都磨没了?
夏母随便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拉着儿子匆匆往庄外走去。
却不曾想,出庄的路竟有人把守。把守的人并未执火,静静站立,在晦暗的月光下看不分明。夏母虽不习武,但此刻精神高度紧张,时刻留意风吹草动,因而也能勉强辨认出路口有人。
夏母带着儿子悄悄转入小巷,想从偏僻巷口溜出,刚走到巷口,一支飞镖破空而来,插在她们面前的地面上,警告意味甚浓。
夏母紧绷的神经被这支飞镖割断,她抱住儿子无声地哭泣,哭过之后打起精神,既然走不了,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跟家人在一起总是有个依靠。于是她又带着儿子返回了夏府。
到得中庭,庭中、房顶两场酣斗恰刚结束:夏庭倒在院中,在族人的搀扶下抚胸咳血,任东杨负手而立,庭中众人于她好似无物,她只顾抬头看着房顶;房顶上,夏逐面色灰败,双手颓然垂下,白苍端详着手中的物件,大笑道:“我当是什么厉害招数,夏家主,知道的当你是武学大家,不知道的还当你是耍戏法的。东杨,接着,看看夏家主的法宝!”
任东杨应声而起,于半空接下白苍抛来的物件,是金蚕玉绡手套,上面还残留了些许磷粉。任东杨戴上手套,双手快速一擦,便有火焰升起,她嗤笑一声,扬声道:“夏家主,看我用得可对?”
夏年认出任东杨,又哆嗦了起来。
“夏家,也不过如此。”
白苍轻蔑地下了结语。她身形未动,再抬手起掌,看也不看,隔空打向夏逐,夏逐便如一具老朽破败的木偶,被击翻倒下,继而从房顶滚落地面。
庭中众人一拥而上查探夏逐的情况,夏逐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夏勉等年轻的觉得受辱已极,当即就破口大骂,他们不敢到房顶找白苍,却奔着任东杨而来。
任东杨足尖一点,跃至半空,夏家众子弟未扑到任东杨,却每人结结实实迎来了一脚,纷纷倒地。
白苍见了哈哈大笑,她又以初来时惊雷一般的声音说道:“动手吧!”
话音刚落,夏家庄的多处房顶、出入的街头巷口便亮起了火把,随即,夏家庄充斥着怒骂、哭号与惨叫之声。
一个时辰后,江陵夏家已不复存在,只有不找死的婢仆与女眷们,逃离了烧成一片火海的夏家庄。
第十四章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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