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絮絮叨叨,却听不到段嫣的回应,愈说愈有得逞的快意。
许久,才传来段嫣的声音:“樊青……真的对你很好?”
那声音轻轻传出来,樊青听起来却像一把利刃直捅了过来,让他心脏尖锐的疼。
“那是自然,我可是唯一一个能陪青哥哥喝血的人,你除了高贵的公主身份还有什么?青哥哥身世这么特别,一路走来一定有许多不能对人言的委屈和苦衷,哪里是你这种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公主能体会?段嫣,你除了拥有公主的身份,什么都不是,所以别自以为是了,我在青哥哥身边这么久,可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你。”
能伤到段嫣,渺渺心里很痛快:“快吃吧!听说云扬已经发兵朝永济关而来,两军即将大战,外头已经在整军,皇上应该很快就会来带你去城楼。”
段嫣一脸木然,眼神空洞洞的,她真的被伤到了;对她而言,樊青是她这一生唯一追求的目标。
即使是现在,她都还想留着命回大秦找他。为了和他在一起,她不惜将发簪刺向自己胸口,就为了保持那一份清白与他相守。
如果樊青不要她了,就像她送他的荷包一样,是可以被丢弃的,那她这六年的等待,还有鼓起勇气来靖州找他,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渺渺见她这模样,心里得意,但她不吃食物可不行,粳米粥和鸡汤她加了慢性毒药,必须让她吃下去。
渺渺将粥端到她面前:“别发呆了,快吃!”
段嫣已经完全没有食欲:“没胃口,不吃。”
“那把鸡汤喝了。”
“不喝。”
“不行!你必须吃!”
渺渺突然抓住段嫣的手,用力将她甩在椅子上,段嫣发出一声闷哼,脸色惨白。
她扯动胸前伤口,痛到全身僵直,说不出话来。
“叫你吃你就吃,少在我面前逞公主威风!”
渺渺吆喝着,拿起调羹直接舀了鸡汤就往段嫣口中灌去,段嫣呛得直咳,此时房门“碰”一声被撞开,屋里两个女人都吓了一跳!
渺渺瞪大眼睛:“青哥哥?”
“咳、咳咳……”段嫣痛得捂着胸口,一双眼睛浮起泪花,瞪着樊青说不出话来。
卓明伦长剑架在渺渺脖子上:“别出声,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樊青立马朝段嫣走去,把她扯到自己胸前,眼神焦急审视着她,厉声问:“你喝了鸡汤?快吐出来!”
段嫣胸口因为呛咳疼得撕心裂肺,被樊青这样一扯,几乎痛到休克,一张脸惨无人色,身子摇摇欲坠,嘴巴根本说不了话。
樊青见她这模样更紧张了:“段嫣,你到底怎么回事?这鸡汤有毒,你究竟喝了没有?”
渺渺听了一惊:“青、青哥哥,你、你怎么知道──”
樊青厉眼射了过去,让渺渺瞬间住了口;她从来没见过樊青现出这种吃人的眸光,即使是每月十五,他最疯狂的时候。
樊青又转身看向段嫣:“六公主?”
段嫣终于缓了过来,想到渺渺方才的话,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也不想见他,别开头虚弱道:“你走,本公主不用你救。”
“六公主,别这时候撒气,两军即将大战,属下是奉太子殿下之命潜进来救你,快随属下一同离开。”
段嫣转身,樊青的眼睛红得像血。的确,她没看过这样的他,这个樊青不是她熟悉的樊青;或许说,他一直不是她的樊青。
从头到尾,都是她一厢情愿,连来救她,都是奉命而为。
她在他眼中,除了一个六公主身份,什么都不是。
“六公主!”
一声六公主唤回段嫣的理智,是,她当不成樊青的女人,但依旧是大秦的六公主;这个身份不能让樊青心仪于她,却是她的骄傲。
“她在鸡汤里下毒?放心,本公主没有喝下去。”
樊青终于松了口气,立刻就要带段嫣走,渺渺急道:“青哥哥,也带渺渺一同离开好吗?渺渺想和青哥哥回去。”
樊青脚步一顿,渺渺立刻又道:“渺渺对青哥哥是真心的,我会对她下毒也是因为嫉妒她!青哥哥,想想这半年我们的相处,渺渺虽然是皇上派到你身边的细作,但那也是不得已的;这半年多的时间,我们朝夕相处,我对你的心意绝对是真的……”
背对他们的段嫣嘴角冷然一勾,她感觉樊青往渺渺走去,心头一刺。
“青哥哥!”渺渺的声音透着欢快。
“还好你提醒我,让我想起这半年来,你在我身边做的一切……”
他摸着她的头,动作轻柔一如以往,然后将手抚在渺渺纤细的颈脖上轻轻摩挲;带着薄茧的指腹碰在细致白皙的肌肤上,让渺渺浑身因为微痒而轻颤……
“青哥哥,我就知道你──”
“咯”一声轻响,渺渺笑容猛然僵住,眼睛瞪得奇大,声音嘎然而止。
段嫣骤然转身,只看见樊青松开握住渺渺的脖子,渺渺身子一软,如一摊烂泥往地上倒去。
段嫣摀住自己的嘴,樊青竟然直接捏断渺渺的颈骨。
“想到本将军这半年来,竟被一个女人骗得团团转,这个仇,怎能不报?”更何况她还对他的女人下毒。
卓明伦探了探渺渺口鼻:“将军,此处不宜久留。”
樊青回神,拉着段嫣:“走。”
樊青和卓明伦带着段嫣走出院子,朝空中施放了一枚信号;几乎同时,关衙的东、西、北方分别传出好几处爆炸、起火的消息,把驻守的北周兵全都引了过去,樊青带着段嫣往废井地道口潜去。
正在议事营召集将领准备出兵的拓拔珩,听到事故立即让人查探;今日大秦来袭,潘豹等将领带着兵马在前头严阵以待,后院怎么会突然传出变故?他猛然一凛,整个人站了起来!
“来人!到南苑!”
他一说完,自己就先冲出议事营,朝囚禁段嫣的方向奔去。
果然一到南苑,那里空无一人,等他到了主屋破门而入,哪里还有段嫣的身影?地上只躺着死不瞑目的渺渺。
“关闭所有城门,给朕搜!”
“皇上!”一名传令兵匆匆来报:“启禀皇上,云扬带着云豹双骑,兵分叁路朝永济关攻来,目前距离我们城门不到五十里。”
拓拔珩深吸一口气,喝令:“传朕命令,所有将士备战!”
*****
穆冰瑶已经昏迷了八天,如今她正躺在一间简陋的农舍里,袁清砚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八天前,穆冰瑶在排云山坠崖,他飞身而下,终于在半空中接住了她,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翼龙动作矫捷,蹬着岩壁跟着跃下,要不是在最后坠地的一剎那牠咬住袁清砚的衣服,减缓了坠地的冲击,他和穆冰瑶早死于非命。
袁清砚看着床上昏迷的女子,想起八天前坠崖的夜晚。
原本会死的人是他。
袁清砚坠地时满身伤痕,筋骨尽断,痛得他连动一下的能力都没有;唯一庆幸的是搂在怀中的穆冰瑶没受什么伤,只是昏厥了过去。
望着穹苍夜幕,星空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星空,死在穆冰瑶身边,似乎也是上天对他最好的安排。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金星偎着凤星,凤劫也是他的劫。
属于他的那颗金色星芒,等会儿就会陨落,瑶儿会一辈子记得他吗?自己在她心里是不是也有了那傲娇太子怎么也抹不去的位子?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禁上扬,抱着穆冰瑶的手紧了紧。
能护她安好,死而无憾。
他低下头,带着虔诚与慎重,轻轻将唇放在穆冰瑶的头顶,能得这一刻,感谢上苍……
瑶儿,原谅清砚放肆;得此一刻,一生足矣。
可是,若这眼一闭,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他便又不甘愿。
他不想死。
他宁愿一辈子守在锦瑶身后,守他江山永固、守你夫妻恩爱、守你们一生平安、儿孙满堂……
可惜。
想到这里,袁清砚又低下头,将唇贴在穆冰瑶头顶,用这么慎重卑微又不甘心的心情,汲取他生命最后偷来的温存。
然而,怀里的人此时却一动,他稍稍松开她,温润的眸光看着怀里的人,穆冰瑶长而翘的羽睫颤动。
“瑶儿?”袁清砚的声音瘖哑干涩。
穆冰瑶睁开眼睛,见自己蜷缩在袁清砚怀里,楞忡了一会儿,想起此刻的处境,他们坠崖了,倏的起身。
一直守在两人身边的翼龙,此时弹跳起来,高兴地磨蹭穆冰瑶的脸。
“翼龙?”见到翼龙没事,穆冰瑶也喜出望外。
“嘶──”
“袁大哥?”
穆冰瑶一起来,扯动了袁清砚的身子,他整个人摊平,但浑身骨头散尽,完全不能动弹。
袁清砚想伸手摸摸穆冰瑶的脸,但他连抬手都做不到:“瑶儿,我……大概不行了。”
穆冰瑶检查片刻,即使她不是陆一凡,也能看出袁清砚整个人已经瘫痪,斗大的眼泪夺眶而出:“不,袁大哥,不──”
袁清砚觉得自己喜欢穆冰瑶真是着了魔,见她为自己哭泣,他应该高兴,却又舍不得,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痛苦,声音平静温润:“瑶儿,你此生凤劫已化,这一辈子都会平安顺遂,以后儿孙绕膝、荣华享受不尽。”
“不!”穆冰瑶眼泪如断线珍珠,不断滴落在袁清砚身上:“我的平安顺遂、荣华富贵不能用你的命来换!袁大哥,告诉我,怎么做可以让你好起来?”
#501凤劫也是他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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