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漫雪的印象里，她第一次见到傅黎是在那次落水之后。
    她被傅清野救起带回了别墅里，之后是被傅黎送走的。
    说起第一次见面的印象之后，姜漫雪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即便是傅黎不说，姜漫雪也知道自己当初是个什么形象了。
    “你觉得现在的我和以前相比，差距大吗？”姜漫雪故意这么问。
    傅黎点点头，“大。说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然后，他就见姜漫雪笑了笑：“那我现在问你问题的话，你能如实回答我吗？”
    “您想知道什么？”傅黎没有说能，也没有说不能，而是直接问她。
    姜漫雪只但笑不语。
    她看着傅黎轻轻的摇头，“你对我不够信任，所以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
    傅黎沉默片刻，告诉姜漫雪。
    “姜小姐，如果您问的问题是我可以说的，我自然会知无不言的告诉您全部。但如果是我不能说的，那请恕我真的不能告诉您。”
    这话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十分坦然了。
    姜漫雪也不为难他。
    她轻轻的点头，片刻后抬眸问他：“那如果我想问你关于傅清野的事情呢？”
    说着，姜漫雪把目光投向厨房。现在傅清野正在那里给他们切水果，所以姜漫雪说出这话来，压力一点儿也不大。
    “我想知道，阿野是不是真的准备回傅家？”
    傅黎愣了一下，他真没想到，姜漫雪会突然问他关于傅清野的事情，更没想到，她问出的问题竟然是这件事。
    “姜小姐……”
    不等傅黎说完，姜漫雪就抬了抬手，打断他的话：“你现在如果告诉我，你不能说，或者找借口说你不知道关于傅清野的决定，那我就能猜到答案了。意思就是阿野其实真的是准备回去的，是吧？”
    “姜小姐，先生回不回去，对您而言有什么影响吗？”傅黎沉默了片刻，知道现在的姜漫雪不好糊弄，便低声问道。
    姜漫雪点点头，显得十分坦然。
    “当然。”她看着傅黎，挑了挑眉：“对我而言，当然有影响了。”
    说着，姜漫雪就靠进了沙发里，她交叠着双腿，闲适以待的看着傅黎。
    “如果他要回傅家，那我会离开他。而他如果不回傅家，我会和他一起离开。”姜漫雪说着，忍不住的笑问傅黎：“你觉得这对我来说，算不算得上影响？”
    “姜小姐……”傅黎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
    姜漫雪却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了自己的唇上：“别打断我。我知道你很听阿野的话，我们之间的谈话，大多程度你可能也会告诉他。但那都无所谓，不管阿野知道还是不知道，我都是这个态度。我什么都能接受，但是不能接受他回傅家。如果他问你，你大可以这样据实告诉他。这就是我对于这件事的态度。”
    姜漫雪垂下眼睛，看着桌上的照片：“至于这个工程的事情，你尽可以去安排。勘测队也是，你可以尽早把时间提上日程，越快越好。”
    “姜小姐，既然您真的态度这样坚定的话，那为什么这件事您不亲口告诉先生，并且问问他原因呢？何必要通过我的口，去告诉傅先生您的决定？”
    傅黎这会儿才明白，为什么姜漫雪会让傅清野离开，想要跟他单独聊聊了。
    单纯的，姜漫雪就是想让他传个话。
    姜漫雪笑了声，“因为我了解他。我了解他就像他了解我一样。”
    说着，姜漫雪看着傅黎，目光认真且真挚。
    “如果是我跟傅清野谈这件事，在我一开口的时候，就会被他安抚了。他会让我把一切都交给他来做，不让我担心。但是现在，我不可能不担心了。”
    “那我能不能问问您，为什么先生回到傅家，您就会离开他？”傅黎紧追不放。
    “关于这个问题……”姜漫雪抬起眼睛，看着朝他们走来的傅清野，压低了嗓音开口：“还是让他亲自来跟我谈吧。”
    姜漫雪说完，就坐直了身体，转头带笑望向傅清野。
    而傅黎的表情就显得十分微妙了。
    傅清野把果盘端过来，放在桌上，问他们：“聊什么呢，气氛这么凝重？”
    姜漫雪摇摇头，捏了块苹果放在嘴里，“没说什么，我刚刚跟傅黎说手机上那个未知号码的事情，是吧？”
    傅黎接收到姜漫雪的眼神，立刻点点头。
    “嗯，是。”
    傅清野也不多问，只笑着继续：“那你们查出来没有？”
    “没有。”姜漫雪连眼睛都不眨，只看着傅清野说道：“算了，我想那也不过是个恶作剧而已。就暂时先这样。”
    然后，姜漫雪再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就去厨房做饭了。
    而在她离开之后，傅清野就严肃了表情问傅黎：“刚才到底怎么了？”
    傅黎不想瞒着傅清野，更不会瞒着他，便将他和姜漫雪的谈话内容如实告诉他。
    “阿雪真的这么说？”傅清野抬起眼睛看着傅黎。
    “是的。”傅黎抿唇，半晌他才劝道：“先生，我认为您的打算是不是应该对姜小姐说清楚？我看她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这件事情上，你们并不是无法沟通的，为什么不能……”
    “我知道了。”傅清野在傅黎说完之前，就直接打断了他，截住了他接下去的话。
    之后，傅黎没在傅家呆多久就离开了。
    而傅清野则整了整自己的情绪，再理理衣角，他走进厨房看着在灶台前忙活的姜漫雪，从后面抱住她，把下巴放在姜漫雪的肩膀上，轻声说着：“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姜漫雪炒菜的动作微顿。
    “你有没有想对我说的？”她勾着唇在微笑。
    傅清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告诉她：“宝贝儿，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回傅家？”
    姜漫雪反问他：“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回傅家？”
    这真是个狡猾的问题。
    傅清野没办法，只能叹气。
    “我有非回不可的理由，有很重要的事情等我去做。”
    这话从傅清野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姜漫雪脸上的笑容就彻底消失了。
    “非回不的的理由。”姜漫雪轻声呢喃着，她问傅清野：“也就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是决定了一定要回傅家，是不是？”
    半晌，傅清野才点头：“是。”
    姜漫雪的眼球干涩，她的睫毛不停颤动着。
    “也就是说，其实你一直都在骗我，是不是？”
    傅清野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我没有骗你。”
    姜漫雪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伸出手，把灶台的阀门关掉。
    扔掉手里的锅铲，低声开口：“阿野，我承认，最近我有很多事情瞒着你，甚至一度对你说了谎。我和陆斯辰见过面，甚至说了很多。他告诉我，你一直想回到傅家，但是我始终不信。只要我一天没有亲口从你的嘴里听到你承认，我就不相信，你会骗我。”
    姜漫雪说着，喉咙变的沙哑而酸涩。
    她问傅清野：“这算是对我的惩罚吗？对我欺骗了你的惩罚，是吗？”
    姜漫雪的眼泪从眼睛里落下，低落在傅清野的手背上。
    “不是。”傅清野听着姜漫雪的话，消化着她话中的信息。
    猜到是一回事，但是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傅清野在听到姜漫雪亲口承认和陆斯辰有联系的时候，情绪一度沉到了谷底。只有理智还在维持着他的清醒。
    姜漫雪轻轻呼了口气：“能告诉我原因吗？”
    然而，傅清野却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声问：“那你呢？能告诉我原因吗？”
    两个人问的是相同的问题，却是谁也不肯先开口的表现。
    只这句出来，姜漫雪就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可能谈得拢了。
    姜漫雪笑了声，“你告诉我，我就说。”
    她的这声笑十分无力，纵然他们现在是拥抱着的姿势，可是心却在一瞬间拉远了。
    傅清野没有顺着她的话继续下去，而是问她：“你不能告诉我的事情，陆斯辰他知道吗？”
    陆斯辰。
    傅清野不止一次提到陆斯辰的名字。
    姜漫雪闭了闭眼睛，她知道，陆斯辰始终都是挡在她和傅清野之间的一堵墙。
    看得见，也摸得着的一堵墙。
    挡在她的面前，藏在傅清野的心后。
    “知道。”姜漫雪低着头，轻声道出这两个字。
    过了很久，久到姜漫雪以为时间都要静止了。然后，傅清野收回了手。
    原本抱在她腰间的手臂收了回去，后背没有了那人胸膛的温度，冷飕飕的。
    “小涯出院以后，我查了他的就诊记录。”许久，傅清野再次出声，“康复中心没有他的入院纪录，小涯在哪里？”
    姜漫雪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生硬的回答：“在陆斯辰那里。”
    傅清野闭了闭眼睛，声音发苦：“昨天你对我说鸡汤煮坏了，出门去买食材，是真的吗？”
    “不是。”姜漫雪摇摇头，“鸡汤没有煮坏，被我倒掉了，我也没有去画画，事实上，我已经很多天没有进过画室了，我出门去买食材，只是一个借口，我出去见了陆斯辰。”
    “上次你对我说，你跟他只是偶遇。”傅清野似乎是想替姜漫雪找一个借口。
    “不是。那次也是我说了谎，我和他约好的，在咖啡厅里见面。”
    “为什么？”傅清野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手背上青筋迸出，他的手臂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姜漫雪的眼睫低垂，她的嗓音一如既往：“我对你说的谎，现在都告诉你了，除了我瞒着你还不能说的，就没有其他的了。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对我说了什么谎吗？”
    “为什么？！”傅清野再忍受不了她的这种语调，这种态度，用力的捏住姜漫雪的肩膀，把她转过身，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告诉我，为什么？！阿雪，为什么要骗我这些事，为什么能告诉陆斯辰的事，却不能告诉我？！”
    姜漫雪没有抬眼，她避开傅清野的视线，固执的问：“能告诉我，你对我说了什么谎吗？”
    傅清野的眼睛发红。
    他粗重的喘着气，压抑着情绪看姜漫雪。
    可是面前的姜漫雪态度那么平静，平静到……傅清野突然觉得可怕。
    他的脑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想。
    “阿雪。”傅清野叫着姜漫雪的名字，他的手从她的肩头慢慢滑落，哑着嗓子问：“在你的心里，是不是……我从来都不如陆斯辰的份量重？所以你才相信他，却不肯信我？”
    姜漫雪在听到这话时，身体顿时僵住。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傅清野，却很久没能说出话来。
    “你说过的。”姜漫雪的眼睛里含着眼泪，她快速的眨了眨，嗓音里满带委屈，“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有秘密，即使是再亲密，也可以保留……”
    “是，我说过。”傅清野抬起手，用力抹了把眼角。
    他深吸了口气，自嘲道：“但我不知道，你保留的秘密只是单独对我保密的。除了我之外的别人，都可以知道。”
    傅清野说完，他后退了一步，看着姜漫雪告诉她。
    “你想知道我骗了你什么。阿雪，我确实骗了你，我从一开始离开傅家的时候就骗了你，其实那时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回去。可是你说，你要跟我一直在一起，我犹豫了，我不敢说，不敢告诉你。”
    姜漫雪盯着他的眼睛问：“只有这一件事吗？还有吗？”
    “没有了。”傅清野这样回答。
    “真的没有了？”
    傅清野摇头，“没有了。”
    姜漫雪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问他：“那你重新做选择好不好？阿野，你不要回去傅家，我们还可以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可是，从来不会拒绝姜漫雪的傅清野，却看着她远远的扯了下唇角。
    他的表情是姜漫雪从来没有见过复杂。
    他说：“不好。阿雪，我没得选择，我必须得回去。”
    “你骗我。”姜漫雪看着他的眼神，喃喃的出声，“傅清野，你骗我。我刚刚……想给你最后一个骗我的机会，你为什么不把我一骗到底呢？”
    傅清野不说话，他似乎无从开口，又似乎在等着姜漫雪继续说下去。
    半晌，姜漫雪才蠕动了下紧涩的喉咙。
    她问：“傅清野，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爸爸在牢里去世的那一天，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