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人敢下,你就去!”齐峻一眼横过去,县令直接翻了白眼。
齐峻看他吓得三混出窍,才觉得出了半口恶气,冷声道:“立刻取些猪羊来,宰杀了投下去。”
这个主意靠谱,县令马上活了过来,飞奔去拉活猪活羊,叫人一刀宰了便扔下水去。连扔了三四头,便见水面上起了漩涡。众人顿时精神一振,纷纷拉开弓箭对准水面,却见漩涡哗啦一声,猪羊皆被吸了下去,却并不见什么东西出来。那水面颜色墨绿,仿佛看见底下有条影子,却是根本未及看清就消失了。
齐峻脸色越发阴沉,正准备叫人用粗绳缚了猪羊扔下去,便觉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裳,回头一瞧是知白,拉着他小声道:“不要宰这些东西了,我有办法叫底下的东西翻上来。”
齐峻顿时精神一振:“你有办法?什么办法?”这里头的东西显然是挨了几弩之后狡猾了。
“皇上忘记了在那村子里得的犀角吗?就用那个。”知白低头望着水中,“若是我没有看错,那里头是一条猪婆龙,虽则不是纯粹的龙类,但若得其皮甲,天旱之时作法也可以祈雨。如此一来,山东一带数年内的旱灾都可解了。”他抬头冲齐峻一笑,“到底皇上是为万民谋福祉,上天垂怜,有了解决之法。”
犀角取来,知白拿着就往水边走去,齐峻不放心,连忙跟了过去,几名侍卫自然也紧紧跟上,只看得县令提心吊胆,既不敢跟过去,又实在不敢不跟,左右为难。
犀角在阳光之下透出琥珀般的光彩,知白左手擎着犀角,右手捏了个火折子,迎风一晃,燃起一团小火苗。他喃喃念了几句什么,突然咬破舌尖对着火折子喷出一口血水,顿时噗地一声,那火苗瞬间变成了雪白之色,竟如中天之日一般白亮刺眼。
知白的脸都疼得皱了起来,张着嘴边吸凉气边把火折子凑到犀角尖上,片刻之后,一团淡黄色的火苗在犀角尖上摇曳了起来,知白双手握着犀角根,将犀角向水面上一伸,顿时之间,水面上便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别看只是一团拳头大小的火苗,可这火苗伸到水面上,墨绿色的潭水便仿佛突然澄澈了起来,那微光一直照下去,千尺深潭竟如同一泓溪水一般,下头礁石水草皆历历可见。只见这潭水深如无底,潭中游动着无数异鱼,有些生着狗头,有些生着牛角,个个体长如人,怪异无比。
在这些异鱼之间,正有一个庞然大物盘踞其中,青黑色的鳞甲遍布全身,水桶般粗细的身体蛇一般蟠着,一个硕大的头颅搁在最上头,猪一般的长鼻子极其显眼,鼻子边上还露出短短一截弩箭来。
再看底下,深黑色的水底分布着点点白色,人人都看得分明,那是一截截骨头,被水泡得雪白。沙砾之中,还露出几个圆圆的白物,却是人的头骨。这深潭之下,竟然堆积了无数的尸骨……
64、斩龙
犀角燃起的黄光瞧着十分柔和,但那些异鱼被黄光一照,却仿佛进了油锅似的,轰一声就炸了窝,疯了一般四处乱撞,有些一头就撞在礁石上,翻了白肚浮了上来,更多的是拼命钻进石缝和砂砾之中,仿佛是要躲避这黄光,搅得水下泥沙和尸骨都浮了起来,乱成一团。
盘据于鱼群之中的那庞然大物也终于被惊动了,慢慢晃了晃脑袋,伸展开了身体。从深潭之上看下去,纤毫可见。这东西还真是一条龙,只是有好些地方都有些古怪:身躯太长像条蛇;尾巴也不似鱼,倒更像蛇尾;四只爪子上各只有三个趾,两前一后,并不如真龙那个脑袋了——虽没有两扇招风耳,但嘴鼻伸长,宛然猪头。
这东西甩着脑袋似乎想躲避射下来的黄光。它身上鳞甲粗糙如龟壳,缝隙里生着点点青苔,但犀角黄光照到哪里,哪里的青苔就迅速枯萎焦黄,仿佛被火灼过一般,就连这猪婆龙身上如此厚的鳞甲,似乎也有些受不住。
齐峻紧握湛卢满心防备,看了却也忍不住问知白:“这犀角火如此厉害?”
知白还在不停地吸凉气呢,闻言含含糊糊地道:“通天犀角可不是随便就能点着的,我是请了三昧真火才能燃着,自然不同。”他刚才咬破舌尖,这个疼可又比咬破手指厉害了,到现在还有些眼泪汪汪的。
齐峻看他一眼,转头对县令吼道:“还不端凉水上来!”这个没眼色的东西,待此次事一了,他这个县令也别干了,自己回家吃自己去吧。
县令急忙拖着肥胖的身体跑下去亲自弄凉水,不过没等他端着水碗跑回来,底下的猪婆龙已经动了。这东西大概发现单是摇晃脑袋并不能躲过黄光,便试图也往石缝里钻,无奈它的身体既粗且长,狭窄的石缝钻不进去,宽些的里头也挤满了那些异鱼,实在找不到地方。猪婆龙被照得受不了,凶性大发,索性张嘴咬住了石缝里的鱼就往外拖。
值此关头,都要自保,那些异鱼纵然从前是追随猪婆龙一同吃人的,也不过是些畜生,当即也都张嘴还击起来,顿时石缝里一股股血水冒出,将潭水搅得更加脏污。只是这犀角火委实有些神通,任由潭水中又是泥沙又是血水,黄光照下去仍旧澄澈如故,一丝一毫也遮挡不住。
石缝中的异鱼被猪婆龙连撕带咬拖出了大半,有些受伤较轻的又钻进了别的石缝,大半却已被咬得残缺不全,慢慢翻了肚子浮上水面,潭面上不一时便浮起了白花花一片死鱼,奇形怪状,望之骇人。
猪婆龙将石缝清扫干净,就开始自己往里钻,无奈它身子太长,只钻进去一半,石缝就填满了,露在外头的半截身子被黄光不断地照射,粗糙的鳞甲渐渐发黄焦黑,若不是浸在水中,只怕就要冒起焦糊的黑烟来了。猪婆龙实在受不了这烧灼之苦,突然间将身体从石缝中撤出,尾巴一摆,从水底直蹿水面而来。
齐峻等的就是这一刻,厉声喝道:“弓箭手!”所有差役一起挽弓搭箭,连齐峻自己都将背上长弓取了下来。
只不过呼吸之间,水面哗啦一声巨响,猪婆龙已经冲破水面而出,发出一声牛吼般的嚎叫,对着潭边众人就张开了血盆大口。这下不用齐峻吩咐,差役们已经纷纷放箭,可惜这些人未经训练,一见这庞然大物心里先慌了,不少人的箭矢射出去也被猪婆龙身上的鳞甲挡了下来,只有少数几箭命中目标,恰恰射进了猪婆龙口中。
这些箭皆是齐峻唤来县城中铁匠连夜打造的,并非寻常箭矢一般削木为柄再装以铁镞,而是通身皆为铁铸,箭尖且有倒钩,扎入猪婆龙口中,真是吐不出又咽不下,若是闭口,则只会将箭尖更加压入血肉之中。猪婆龙吃痛,凶性大发,半空中身子一转,尾巴如同长鞭般抽出,其上的鳞甲如同倒刺,离得最近的一名差役立时像陀螺般被抽了出去,半空中血花飞溅,腰上的皮肉都被抽走了一条,腰骨被抽断,落地就没了气息。
顿时众人大哗,有些胆小的扔下弓箭就跑,齐峻列出的阵线一下子便乱了。猪婆龙蹿进人群之中,连抓带咬,大肆行凶,一时间乱成一团。
猛然间一箭带着风声破空而来,正正钉在猪婆龙左眼之中,只听噗地一声鲜血泉涌,猪婆龙一声大号,仿佛半空中响了个闷雷,庞大身躯一个翻身,向齐峻这边冲来。
方才射这一箭的正是齐峻身边箭法最好的一名侍卫,这一箭中的,便将猪婆龙射瞎了一只眼睛,也将这东西引了过来。齐峻的侍卫们箭法比起那些差役自是强上十倍百倍,此时众箭齐发,尽数射入了猪婆龙口中,知白将犀角往上一举,噗地又一口血水喷上去,骈起双指对着猪婆龙一指,四射的黄光陡然收束起来,如同一柄淡黄色的宝剑,对着猪婆龙右眼射了过去。
光之所到,比箭矢又不知快了多少,猪婆龙瞎了一只眼,难免迟钝些,待到觉得灼热难耐转头躲避时已然晚了,嗤地一声如同冷水泼在热铁上,一只右眼焦黑如炭,连血水都没有,便被烧焦了。
猪婆龙发出一声濒死的号叫,张开攒满箭只的大口,凭借最后的记忆,对着知白一口咬下。这一下是它全力反击,转瞬就到了知白面前,说是其速如风也差不多了。
腥臭的气息喷出来,中人欲呕。知白又咬破了舌尖,正疼得嘴歪眼斜,避之不及,齐峻已经抢上一步,一手将知白往旁边一推,自己不退反进,冲着猪婆龙扑了过去。旁边侍卫们齐声惊呼,呼起未了,鲜血四溅,喷了众人一头一脸。
鲜血腥臭逼人,且浓稠如胶,泼到脸上连眼睛都睁不开,众人正胡乱抹着血水,便听哗啦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重物落水,紧接一波浪头扑面而来,将众人都打了个踉跄,满脸生疼,倒是脸上血水这一下子被洗去了不少,终于都勉强睁开了眼睛。
只见猪婆龙一个大头搁在岸上,呲出的两根獠牙深深嵌入泥土之中,身体则落入潭中,方才的浪头便是溅起的水花。大头下头一滩鲜血,便是方才的浪头都不曾冲净,此时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被推到旁边的知白浑身都溅满了,几乎变了个血人。
“皇上!”侍卫们吓得心胆俱裂,连忙冲过去寻人。这要是皇上有个好歹,他们死百回千回都抵不得。
不过人还没过去,猪婆龙的脑袋已经翻了过来,齐峻血淋淋地从下头爬出来,手中只有湛卢宝剑仍旧雪亮,不染一滴血渍。猪婆龙的脑袋这一翻便露出了咽喉处,只见喉管被一剑斩断,只剩半边后颈连着,已然死得透透了。
“将皮剥下来。”齐峻瞧着吓人,其实身上的血全是猪婆龙的,自己并未受什么伤,只是被那血腥气冲得几欲呕吐,面色不大好看。
猪婆龙被杀,吓得混都要掉了的县令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哆嗦着上前来请齐峻去自己家里沐浴更衣。齐峻借着犀角的黄光下望,见潭底已然干干净净,那些异鱼有九成被猪婆龙咬死,剩下的也消失无踪了。
知白也往下看了看:“这里怕是通着海,这些异鱼连同猪婆龙或许都是自海中而来,只是在这里养得肥大,再钻不过通道,也就回不到海中去了。”如今只有几条小的,大约勉强还能钻过通道,逃生去了。
“若是这些东西再从海中过来如何是好?”
知白想了一想:“这也不难,将猪婆龙尸骨以铁浇铸,沉入潭中,一则镇水,二则海中异物见此尸骨则不敢近,这条通道也就算堵住了。”
到了这时齐峻才放了心。侍卫们已然上前给猪婆龙剥皮,只是那鳞甲坚韧如铜铁,普通刀剑都难以割开,齐峻只得将湛卢宝剑留下,带着知白先离开了潭边。
别看县城小,县令家的宅子倒是精致,齐峻和知白每人一个香木浴桶,狠狠地洗了三桶水,才算将那几乎渗入毛孔之中的血腥气洗干净。第三桶水里还洒了些花瓣,两人就泡在里头,对着脸儿说话。
“这犀角居然有这样的神异?”
“这是通天犀,自然比普通犀角不同。其实犀角火还不算最厉害之物,若是能得阳燧取来日中真火,只消一灼,这猪婆龙就灰飞烟灭了。”
齐峻听得一阵神往:“有如此厉害?若得了这阳燧,岂不是千军万马一人可当?”
“差不多吧。”知白打个呵欠,把头枕在浴桶边上,昏昏欲睡,“我师父曾见识过,有人持一阳燧,日中真火所到之处,树木焦黑人化枯骨,一谷之中近万人所余十中无一。”
“这阳燧是何物,怎就这般厉害?”
“阳燧么……”知白想了一想,“与水晶相似,形如罗盘,只是中厚而缘薄——其实皇上若用水晶磨成这般形状,将阳光聚于一处,亦能取火烧灼衣物纸张,只是威力远不及阳燧罢了。”
齐峻兴趣盎然:“此物在何处可以求得?若一国得此物二三件,岂不所向披靡四海无敌?”
知白吐了吐舌头:“二三件?这样的稀世之珍,放之四海九州,也不知道有没有二三件呢。何况阳燧亦不是凡人所能操控,若缘份不足,不可得此珍物;若道行不足,难以请下日中真火;若福缘不厚,真火尚未伤人,自己便已化飞灰了呢。”
“居然还如此厉害?”齐峻不由得有些咋舌,“若是你,能用么?”
知白抓抓头发:“若是阳燧小,所费功力不多,或许还可勉强……”
“你今儿用那火折子又是什么法术?”齐峻想起知白吐的那两口血水,“让朕瞧瞧,咬得怎么样?”
知白张张嘴,吐出半截粉红的小舌头,舌尖上还有血泡:“日月之中有三昧真火,只是这等普通火折子哪里请得来,少不得用用人身内的三昧真火。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舌头咬得好痛。”
他的脸被热水蒸得红红白白的,看上去嫩得能捏出水来,齐峻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他微圆的腮帮,手指之间一片滑腻。算来自文绣假孕之事暴露之后,他恼怒后宫混乱,个个心术不正,就连贤妃那里都不去了。后头又是出巡,虽然跟知白朝夕相处,却一直不曾有过欢好,这会儿两人裸裎相对,知白又是一副秀色可餐的模样,且今日一举解决了两大难题,正是心情舒畅之时,齐峻也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哗地从木桶里站了起来,倾身过去托起知白的脸,低头在他唇上吻了起来。
知白哼哼唧唧,躲躲闪闪,弄得齐峻也有些无奈地抬起头:“怎么了?”又不是头一回了,他倒忸怩起来了?
“舌头疼啊……”知白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很委屈地扁着嘴。
齐峻失笑,从浴桶里跨出来,伸手把知白也抱了出来:“是了,都是朕不小心……”
知白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地把脸在他颈窝里蹭了蹭,蹭得齐峻心火噌地就窜了起来,忍不住双臂一紧,声音微有些沙哑:“别乱动,小心朕把你摔了。”
县令让出了自己家里最好的屋子,里头的床是县令夫人陪嫁的紫檀百子床,在这县城里都是独一份儿,铺的被褥都是崭新的丝绵锦缎,只因都是县令夫人的陪嫁,上头绣着的全是合欢花或是鸳鸯图。
不过这会儿也没人会注意被褥上绣了什么,齐峻把知白往床上一放,就压了上去。两人都是刚刚出浴,清洁溜溜,倒是省了宽衣解带的工夫。知白身上被热水蒸得温热湿润,摸上去光滑如暖玉一般,还带着些花瓣浸出来的香气。齐峻在他嘴角上亲了亲,就含住耳垂啃咬起来。
知白耳朵怕痒,被齐峻一啃就缩成一小团儿,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地嘻嘻笑。齐峻被他扭得火气直冲,又有些好笑,索性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狠声狠气地道:“再乱动就揍了!”
知白笑嘻嘻地全不在意,齐峻实在无奈,又亲了亲他道:“笑什么呢,傻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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