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嬿婉略微一思索:“这座山后的路是通往西北官道,只是魏王府插手,官道回京的路,也定是有人守在那处。”
沈青稚估摸着时间,这时正值未时三刻,她们虽走得不快,但好在这片林子极大,魏王属下要找到,估计还需一定的时间。
眼下,似乎还有一搏的机会。
沈青稚当机立断道:“那就绕过这片山林,我们往西北官道去!”
沈苓绾不解:“可进了官道,那不就等于暴露行踪,自投罗网?”
沈青稚握着发汗的手心,深深吸口气:“西北官道是出征大军去西北必经之地,今日早间他们从皇城出发,必定是要在城外扎营整合。”
“若是我们运气不错,恐怕出了山林进入官道,能遇着晚间扎营整顿的大军。”
沈嬿婉瞧着沈青稚面上的神色,有些不确定:“稚姐儿为何如此笃定?”
沈青稚不自觉轻轻咬着下唇,脑中划过那个已经被她深深埋在心底的人影,她眼神里带着不甘心的凄楚:“总要赌一次。”
*
暮色四合,金乌西坠。
三人在林子中一路朝西边走去,数个时辰不曾停息的行走,三人的体力也都到了极限,然而身后的犬吠声越来越近。
她们丝毫不敢懈怠,眼瞧着官道近在咫尺。
“告诉魏王!找到了!”
无数的犬吠声传来,四面八方都是人影和火把,火光下猎犬的尖牙,透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你们快走!”
血光尖叫!
沈青稚只来得及看清沈苓绾惊得煞白的小脸,她们二人就被身后一股极大的力道,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但那些寻找她们的魏王府追兵,好像一个都不见了。
“姐姐。”沉沉噩梦,沈青稚惊出了一身虚汗,猛的睁开了双眼。
“大姐姐!”睁眼望去,才发现自己身上换了一身干净的玉白色亵衣,此时正躺在营帐里头。
“醒了?”
帐子外头,已经守了大半夜的男人,听得里头的惊呼声,终是忍不住抬手挑开帐帘一角,走了进去。
月色如钩,夜凉如水,外头地里还沉着厚厚后未曾融化的积雪。
这里是出发西北的大军营地。
沈青稚抬眼瞧向营帐外走进来的男人,昏黄的烛火下,男人一身单薄的春衫,显得格外的颀长冷隽。
墨一般沉的眸里,隐带凉薄的冷厉。
沈青稚心口一悸,咬着唇:“贺大人,我大姐姐呢?”
而后她又想了想,接着又补了句:“今日之事,谢谢,贺大人。”
“贺大人?”贺愠闻言冷笑,“稚儿这声贺大人叫得,好似陌生。”
沈青稚垂了眼眸,咽下喉间泛起的苦涩,缩在衣袖里的手死死握在一处。终究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瞧着贺愠厉声控诉:“先生觉得陌生?那先生要我如何?”
贺愠侧头,盯着褥子里缩着的娇娇少女,语调带着微微的控诉,更是夹着说不明道的情绪:“稚儿向来都是这般无情。”
这话。
沈青稚心间压抑许久的委屈一震,瑟缩着身子,在被褥里藏了大半张脸,抿唇道:“先生做了大义,给我订了外祖家表哥的好亲事,如今却又怪我疏远?先生可曾有考虑过青稚的感受。”
贺愠瞧着委屈的缩在被褥里的姑娘,他一叹,眼中似有无奈,深眸里隐着掩饰不住的复杂,嗓音苍凉黯哑:“可稚儿总归要嫁人,我离京后,自然不能时时刻刻再护着你。”
“就像今日。”贺愠蹲下身子,忍不住抬手点了点沈青稚的眉心,声色宠溺:“青稚为何心中这般笃定,我定会救你。”
“日后我不在京中,除了我,又有谁能护得了你?”
被贺愠说中了心思,沈青稚低头不语,彻底没了声音。
贺愠所说都是实话。
自她六岁那年离京开始,她就被眼前的人护到如今。
虽然这些年来,贺愠一直掩着身份,但是冥冥中,这人总能她伤及性命的那刻,从天而降,救她于生死间,
若贺愠远去千里之外的西北,沈青稚紧紧揪着上衣一角,她鼓起了生平最大勇气:“那我跟你走,离开上京,去西北。”
贺愠神色闪了闪,然而就在沈青稚眼中泛起期待的时候,贺愠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行。”
沈青稚:“为什么?”
贺愠半蹲在沈青稚身前,眸光温和:“因为这上京,我是要回来的,而你,你是上京贵女,你不能走。”
沈青稚身子一缩,眼中尽是失落,但她口的却用发狠的语调道:“那等先生回来时,不会就是见我与其他男子成亲的时候?”
这一句成亲,似乎狠狠戳中了贺愠的命脉,他突然伸手,骨节分明的指尖,带着凌厉的孤傲,死死抵着沈青稚下颚的位置:“你非得逼我说出来,剜了我的心才好?”
帐中气氛霎时间僵硬。
沈青稚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泪花,巴掌大的小脸上,脸颊处擦破了一块极小的油皮。
这时候贺愠突然俯身,如着魔般,对着那伤口周围的肌肤,毫不留情吻了下去。
温暖绵密,又带着刺痛的吻。
沈青稚浑身僵硬,眼神不可置信瞪大,心神悸动之下,她瞧着近在咫尺,与她呼吸交错的贺愠。
她心中防线终于一层层奔溃,忘了克制。
双眸泛红,哑着声音问出了那个在她心中藏匿许久,时常在梦境中出现的秘密:“先生,我若是去了西北,会死,对吗?”
“不会。”贺愠突然失神,在沈青稚的面颊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小心翼翼把人给拥进怀中:“你说的这是什么糊话,西北艰苦,哪是你这种身子骨能去的地方。”
沈青稚分明不信,她突然手脚用力,从贺愠怀中挣扎着出来,死死的盯着贺愠的瞳眸,眼泪止不住的扑簌扑簌掉落,轻声呢喃:“可是我觉得我去了,就会死掉呢。”
“不会的。”贺愠压着内心的颤动,轻柔的把人抱在怀中,轻声细语的哄着。
他从一旁的香案上掏出根安神香,点在一旁。不一会儿工夫,沈青稚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待到天色蒙蒙亮,大军整顿完毕,准备出发时,军营里却无声无息行出一辆不打眼的马车,转眼就消失在了通往皇城方向的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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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太子
次日清晨。
淮阴侯府的府门前, 停了辆低调华贵的马车。
开门的婆子,瞧着府前停着的马车和站着马车旁的小厮,也是唬了一跳。
“魏……魏、王爷!”婆子膝下一软, 直接跪了下去。
小厮看着那吓白了脸的婆子,眼中闪过轻视:“愣住做什么,还不去告诉你们家主子?”
守门的婆子跌跌撞撞, 往府里头报备。
沈青稚和沈苓绾突然失踪, 最后就连魏王府出动了府中暗卫, 也未能找到半个人影。徐氏回府后,就随便找了个把姐妹二人留在庵子静修几日的借口, 回了自己的院子。
气得一夜未睡, 等到了天蒙蒙亮时好不容易睡去,不想又被外头的声音给吵了醒了过来, 徐氏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怎么回事?”徐氏哑着声音, 语调中显得极为不耐烦。
守在外头的孙妈妈语气中透着慌张,小心翼翼打了帘子进来道:“老夫人, 魏、魏王亲自过来了!这会子正在万福堂花厅里候着呢。”
“魏王!”徐氏只觉得天旋地转,怎么把这一尊祖宗给招来了。
揉着抽抽作痛的太阳穴,慌忙吩咐:“赶紧的!赶紧伺候我梳洗!快些!”
徐氏慌慌忙忙去了花厅,魏王正端着一盏春茶闲适的饮着, 那双浑浊的瞳眸里, 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徐氏堆起了笑,试探道:“王爷,您怎么来了?要是有吩咐, 您招呼一声,臣妇去你府上,听您吩咐。哪里还能劳烦您, 亲自过来一趟。”
徐氏话落,魏王也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皮,随手放了手中的茶盏子,意有所指:“哼。”
“我闲散王爷怎么敢劳烦淮阴侯老夫人,昨儿的事,你就打算这样翻篇去?交不出人就算了,你向我借着的那些暗卫,现在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体,老徐氏你倒是好手段!真当我死了儿子,就真的不敢拿你们沈家如何了?”
“丹阳那个寡妇我不敢动,你们这淮阴侯府,算个什么东西!”
徐氏面上神色瞬间僵硬,嘴唇翕动:“怎么会呢?王爷就不要和老婆子我说笑了?昨儿一晚上,我见不到人会来,也没见得您府上的暗卫,以为王爷您已经抓到人带了回去,更何况除了沈苓绾外,与她一同的还有府上的三姑娘沈青稚。”
“哼,老不死的蠢妇,你也不想想自己招惹了什么东西,还把我的人给折了进去!你就等着那人会来算账吧!”魏王一甩衣袖,也不管满脸糊涂的徐氏,冷脸离去。
魏王离去后不久,沈青稚竟然被丹阳大长公主的马车给全须全尾的送了回来。
据说还是丹阳大长公主沉着脸,给亲自送回来的。
吓得外头伺候的婆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听得丹阳大长公主语气冷厉吩咐:“告诉徐氏,她若是不想被魏王搞死,就给本宫安分点!若是府上姑娘间有个三长两短,本宫会亲自动手!”
这话传到徐氏耳中,徐氏吓得个半死!当即也不睡了。落雪冰寒,冻得掉冰凌子的天气里,她急得连披风都来不及打,就匆忙带着浩浩荡荡的丫鬟婆子,直奔沈青稚的青琼居。
屋子里,沈青稚一身烟紫色的冬袄,捂得的严严实实。
加上头上也只是松松挽了个髻,髻上簪了只碧玉缠枝海棠簪,正懒洋洋的靠在窗旁的软榻上,懒洋洋的盯着外头扑簌的落雪。
从后头看去,倩影娇俏,说不出的清隽雅致,温婉动人。
“稚姐儿。”这时候孙妈妈扶着老夫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老夫人一抬眼,便瞧间窗边倚着的姑娘,那是一种惊心动魄,上京姑娘少有的清贵。
徐氏半晌才挤出一抹笑,问:“稚姐儿怎么独自一人回来了?好孩子,你与祖母说说,我家苓绾姐儿去了何处?”
徐氏人面兽心的言语简直一绝,这事儿,她倒是能说得如此轻巧。
沈青稚听罢,也只清冷一笑,瞧着老夫人道:“祖母莫不是老糊涂了?苓绾姐儿去了何处,不是祖母心里头最清楚才对?”
啼娇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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