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过就是短短一瞬间的工夫,却在梅梵瑙眼中一缓再缓,成了个恒久的画面,直到许久之后,仍然会在记忆里鲜活。
苍天有眼,卜某人三尺微命,戾煞缠身死不足惜!
记忆深处的疤痕似乎被猛地掀开了,梅梵瑙似乎隔着悠远深邃的时空,又听见了那年卜星的朗朗声音。
那个满城都是阴兵索命的疯狂年月,人间成了炼狱。
但,这怀远城梅家镇芸芸众生,何其无辜
彼时仍是养尊处优的梅大少爷一无是处,什么忙也帮不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修罗一般的城池破败,看着凡人之躯的卜星鬓发散乱,浑身是血,一己之力,面对滚滚黑浪一般的恶鬼。
他手臂大张,护住了身后满城哀嚎痛哭的老幼妇孺。
双膝狠狠跪地,分明是示弱恳求的姿态,可那坚毅笔挺的背脊在昭示,他决不允许那些阴兵前进半分。
卜某甘愿以再无来生为代价,恳求老天抬眼,放过无辜百姓!
之后天雷降下,所有人都在一夕之间歿了。
但不久之后,大家却又奇迹一般死而复生,全城或是感染瘟疫或是生死不明的人,全都恢复如常。
也是自那以后,那个挺拔俊朗、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道长消失了。
看来,卜星的承诺应验了。
他成了拯救了全城百姓的大恩人,受百姓数十年上百年的香火爱戴,却唯独辜负了梅家大少爷的落花有意。
他真的不在了吗?
这个问题,从梅梵瑙自死人堆里被挖出来的那一刻,到他看着小城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复苏,到他疯疯癫癫穿透了阴阳生死,闹翻了厉鬼凶煞阎罗殿,再到他走过了十几辈子的颠沛流离、孤独萧瑟,最后
到那个神一般的人,在他眼中一点点放大。
梅梵瑙才忽地反应了过来。
太好了呀。
前世以命渡苍生的疯道士,原来这辈子心甘情愿做他一人的星辰。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吴霏已经尸首分离,一颗头颅摔在地上滚出去老远,不住地咆哮尖叫:啊啊啊啊!可恶,可恶怎么可能有人闯进异世!怎么可能!!?
梅梵瑙!卜星跌进世界,不等稳住身形立刻扑上去抱住他。
你他奄奄一息,又气又急,你来干什么!危险!
卜星见他这样的惨状,心如刀割,急促起来倒是能说出平时不好意思说的情话了:有你的地方,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进去。
万一咳咳,万一出不去怎么办?!
我和你同死。卜星发了狠似的咬牙道。
梅梵瑙能感受到那人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在不断颤抖。
那不是因为身处异世的害怕,而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爱他,他真的爱他!
尖锐凄惨的笑声响彻天地。
啊哈
哈哈哈!吴霏的头颅癫狂大笑,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会有人为了另一个人这样拼命,会爱得这么无私我不相信!我的养父母羞辱我打骂我,最后却因为惧怕我把真相说出去把我推到井下杀了我!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不爱我啊,为什么啊啊啊啊哈哈
梅梵瑙虚软无比躺在卜星怀里,第一次感到人的体温可以如此温暖。
哪怕死了,他也值得。
梅梵瑙吴霏叫了他一声,声音里含混着将死的颓败。
她凄然道:小时候,你总说你运气不好,可是你明明拥有我从未有过的东西,你看啊,你多幸运啊
你拥有毫无怨怼的爱。
话音渐渐随风消散,尸体、黑雾、大火和高楼
全都随着她那声叹息般的笑消散了。
这个世界竟是梅梵瑙和卜星双向奔赴的爱意来共同解开的。
卜星,我是真的爱你
拼尽全力压着翻涌的血意说完这句,梅梵瑙眼前便彻底一黑,体力再也支撑不住了。
在浑浑噩噩间,他迷迷糊糊看见了一句金光闪烁的文字
业障已消,可得善终。
梅梵瑙,再也不是一个背负罪孽的人了。
他终于,可以和心上人长相厮守了。
半个月后,私人医院里。
卜总,你说你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可爱呢?穿着病号服的梅梵瑙枕在他腿上,闲闲散散打着手机游戏,心不在焉问了句。
这位大哥大难不死,腿上并未骨折,只是有些骨裂,养了这么十天半个月,已经好了许多。
尤其是卜总财大气粗,把他当个易碎的水晶杯子似的,捧在手心怕化了,在医院全程陪护,照顾得无微不至。
用柳先生的话来说:你就差把他伺候得四肢退化了。
前几天还无甚血色,食难下咽的梅梵瑙,这几天已经明显圆润了一些。
卜星刚往他嘴里递了一块切好的苹果,垂眸看他:嗯?
梅梵瑙一边腮帮子鼓了起来,咔嚓咔嚓嚼着:我是说,你这名字有什么寓意?星这个字儿,可不好取名字的。
其实他沉吟片刻,继续有条不紊地削苹果,粉红的苹果皮垂下来一圈又一圈,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第一辈子,你在郊外捡到我时,我根本没有名字,师父嫌我命煞,师兄弟畏惧我,都只是随便给我个称呼而已,你难道不记得了吗?当时你们家人也都是随意称呼我为道长的。
躺着等伺候的梅大少爷嘴巴一顿,像个吃食物时呆住的仓鼠。
对吼!
他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来,拍着脑门儿:我我怎么才反应过来?那你这个名字是?
卜星翘起嘴角只挂着浅浅淡淡的笑意,忽然不肯多说了。
这样英俊冷淡的人眉眼一温柔起来,尤其是这种藏着小秘密的窃笑,总带着令人着迷的魔力,梅梵瑙看傻眼了一秒,赶紧撒娇催问:哎呀,你可别卖关子,告诉我呗,哥哥?
看来你真的不记得了。他遭不住梅梵瑙撒娇,无奈说,当时你看我不爱理你,对我怒吼了一句我梅大少爷就算是要捕那天上的星星,也捕得来,忘了?
梅梵瑙对上了他挪过来的一双黑沉沉的眼眸,眼眶忽地一酸。
他竟然
即便时隔了这么多辈子,突然说破了自己一开始就生出来的小心思,卜星竟然还是忍不住有点耳根发热,不知道怎么面对。
但话还是不由自主从嘴里说了出来,深邃眉眼里透着毫不遮掩的深情,嗓音沉沉道:我是专门为你捕天上星星的人,所以,我叫卜星。
这个小秘密,连梅梵瑙都不知道。
如果他不说的话,梅梵瑙这辈子也不可能知道了。
这个闷骚臭道士!
他一开始就看上自己了,比梅梵瑙起歹念还早!
可真能憋!
梅梵瑙透过起了水雾的薄膜,看见了卜星干干净净的一张俊脸,心头的酸涩浪潮似的万般涌了上来,将他好端端一个人给拍得七荤八素,手机游戏也顾不上玩了,恨不得扑进他怀里痛哭一场。
但他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他感动哭了。
于是,梅梵瑙咳嗽了一声,憋住汪汪的泪意,漫不经心说了一句:哦,起了这么个名字,我还以为是你不行呢。
一圈圈稳稳下落的苹果皮咔嚓断了。
卜星俊脸微沉,高挑的眉梢透着几分不悦,在梅梵瑙还在强行看手机转移注意力的时候,他的手便不由自主摸进了那人的病号服里。
梅梵瑙一激灵:你干嘛!?
双目圆睁,像是受惊的无辜小动物。
让你看看我行不行。
侵略性极强的身影已经欺了上来,独属于他的气息也铺天盖地覆了上来,梅梵瑙吭都没来得及吭哧一声,便被恶狠狠堵住了唇瓣,本就红润的嘴唇让他这么毫不怜香惜玉的一番折腾下来,更加添了几分血色。
连瓷白的脸颊上都是红雾一般的薄薄颜色,好看极了。
梅梵瑙感觉自己的衣扣在被飞快打开,他让人吻得晕乎乎的,赶紧半推半句,声音软下去大半,哀求道:别还在医院,别让人看见了
门关了,不会的。
卜星急不可耐,埋首在他脖颈间啃噬。
谁知这时,门口传来了无数人刻意压低的嗡嗡讨论:哎哟哟哟这门可没关,赶紧撤退!别打扰人家小情侣好事!
你踩我脚了!
我再看一眼好吗?
卧槽!梅梵瑙猝然清醒了过来,尚且来不及推开卜星。
就看见病房门口站着遮着双眼还故意露出两条缝的方媛媛同学,一脸啧啧啧年轻人好开放但是我喜欢的柳师父,精神状态已经恢复正常的钟成凤和陪同的白清,抱着果篮呆若木鸡的徐伊月,戴着墨镜便装出行的盛禹思,以及举着感谢梅先生救我全家狗命的郝家一家三口。
方媛媛:哥,我们真不是故意的。
我来迟了,我来迟了!小梅这几天怎么样了?
卜岳的声音人群后方响起,刚一挤进人堆儿,就看见了病床上两个人抱在一起的一幕,不由惊得金丝框眼镜都歪了:看来我们来的都不太是时候?手里的迷你烟花筒也啪一声爆了开来,彩条乱糟糟喷了一屋子。
脸皮一向厚实的梅梵瑙头一次如此无地自容,赶紧拽了拽衣服。
他几乎羞得钻进卜星怀里,咬牙切齿地道:看你干得好事。
卜星倒是气定神闲,不经意间说了一句:正好。
什么?梅梵瑙一愣。
门口挤着的众人见气氛正好,也都乱哄哄挤了进来,随即便见卜星自然而然从兜里掏出来了早已准备好的求婚戒指,起了身单膝跪地,打开了丝绒小方盒,里面的低调而精致的钻石熠熠生辉。
起哄声一瞬间炸开,几乎掀翻了这家私立医院的楼顶。
梅梵瑙的脸一瞬红成了熟虾,惊惧之下连连咳嗽: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卜星微微仰着头凝睇着他,阳光刚好倾泄而下,照进了他幽深漆黑的一双眼眸里,素来冰冷的眼底,此一时只有温柔的春水荡漾生波。
害梅大少爷苦等我这么久,我这个罪人可算是来赔罪了
万般柔情里,却只有梅梵瑙一人的身影,久久不去。
隔绝无数世的阴阳生死,终于再会。
嫁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陪伴我的两个多月,也很幸运能给大家带来快乐与惊吓(误),下一本希望多多支持!
小梅:谢谢您诸位,我谈恋爱去了哈,祝大家早日脱单!
卜星:我真不是不行,我是捕天上的星星。
柳师父:怎么样?师父本体是不是很酷炫?
方媛媛:不许暴饮暴食哦,女孩子爱自己就是最美的!
分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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