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福寿门分店的掌柜权力不小,掌管着三层楼的账本收支,是林奕的远亲。安伯年纪有四十了,发福的身体兜着西装,反光看的话脸上泛着油光。
他头谦恭地低着,腰背却是略显松垮地直着,嘴上不住诉苦,脚下一点没动,半点去取账本的意思都没有。
曲漾微笑着拍拍安伯手背:单看一层,人流确实比往常少了不少,真是辛苦安伯了。
诶,大少爷这是说得哪里话,我惭愧啊。
人流少、分部越来越不行这倒是真的,安德正所进食材越来越次,有什么好处尽往自己怀里揽,活得滋润极了。
这个分店早已千疮百孔,从前日赚斗金,如今只是勉强收支平衡罢了。
安德正会做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将林奕奉承得找不着北,到了不怎么受林奕看重的蒋瑜淮这,面子功夫也做得到位。
曲漾露出十分亲赖的神情,示意毛六往前推轮椅:总让安伯头疼也不是个办法,我今天来就是帮安伯分忧的,我记得账本好像是放这儿的。
安德正脸色一僵。
轮椅往柜台后边行去,站在那的账房先生有些无措。
许久,毛六道:出来啊,愣着做什么呢?
那账房先生不住地看向安德正,后者笑着打破僵硬的氛围:这是新来的账房,脑子不大灵光,要账本是吧,我这就给您拿来。
说着,安德正就要往柜台后走,被一只手拦住。
不劳安伯。曲漾淡道,等毛六把账房给揪出来,他才推着轮椅往前。
后边摆放着烟酒,柜台上边搁着记账本,之前的账本都放在柜台下边的格子里,曲漾手伸进去,入手是一个盛放账本的木匣,手再往旁边走,是倚靠着木匣的一个纸包。
少爷安德正冷汗涔涔,瞪了木愣愣的账房一眼,要不是看他老实好操控,得知秘密也不敢透露,他早就换人了。
曲漾拿着两样东西,似笑非笑望了安德正一眼。
十分钟后,两人到茶肆找了间隔音不错的包厢。
两壶茶水上桌后,毛六把门一关,曲漾看了眼对面如坐针毡的人,手指捏着纸包放桌上,缓缓剥开。
这是
毛六瞪大双眼,他怎么敢的!
受过去的惨痛历史教训,华国自成立之初便颁布了《禁烟令》,近年禁烟运动频繁。私下种植罂粟,买卖鸦片,都是死罪。
什么时候开始的?曲漾用纸张掩住,再次将其包了起来。
安德正扑通一声跪下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膝行几步欲要扯住曲漾裤腿,却扑了个空。
少爷,这都是西南那边来的一伙土匪强逼着我做的,不然我一家妻儿老小都逃不了一死啊!
他贪财是没错,但也没到命都不要的地步。
曲漾又问了一遍,直视安德正的双眼: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这种掉脑袋的事我怂啊!纸包里的是今天第一次送来,安德正抹了抹脸,他们看上了福寿门的二三层,从上月起便一直在威胁我,我实在是扛不住了啊!只能假意答应下来,先用自己的私库顶一段时间。
想到原剧情里这人确实携家带口偷偷跑了,没敢掺和这事,曲漾仔细观察他的神态,半晌道:毛六扶他起来。
西南那边的确有罂粟种植,在禁烟运动大行,地下大烟价格节节攀高的现在,那些土匪是想把福寿门分店作为高价售卖的窝点。
安德正被毛六摁在了对面,神色惶惑不安,他是真怕曲漾转头就把他给举报了。
曲漾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抿了口茶道:如果安伯信得过我,这事就交给我,保证以后那些土匪不会再来打扰你和家人的生活。
安德正拿纸东一下西一下擦着,听到这话灰败的双眼放出点光彩,随即他视线隐晦扫过曲漾的双腿,又想到林奕对眼前这位大少爷的不看重,那点光彩又以更快的速度湮灭了。
曲漾也不认为空口白牙说几句,安德正便会信。
与虎谋皮是什么后果,想必安伯比我清楚,两天后我会帮你解决那些人,只是要你帮我完成一件事。
安德正点点头,死马当活马医,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因为曲漾提出条件反而安心了些。
你说。
毛六推着曲漾从茶肆出去,一脸恍惚。
回家吧,这个时候珊珊也该回来了。
毛六应了一声,脑子里还是反复回响着先前在茶肆里,两人达成的交易。
安排几个吃福寿门招牌菜的人,出事故向林奕索赔,搞臭福寿门的名声。
到时安伯摆脱烂账一堆的分部,我另有安排。
这些天你先拖着那些恶匪,这些年你在福寿门捞的好处不少,实在不行也别心疼,花钱破费应付应付。答应你的两天内解决那些人,我自然会做到。
曲漾手里握着安德正的秘密,哪怕是自己派人蹲守在分部,也能捏住他与西南土匪交易的把柄,不怕他将消息泄露给林奕。
反观安德正,便是现在去给林奕告状,没有确凿证据后者也不会信他,要是惹了林奕的注意,彻查分部的账本那才是坏了事。
离家不远,曲漾不乐意坐黄包车过去,毛六便一路将人往家推,这事他做得熟练,也不嫌累。
曲漾阖眸向后稍稍躺靠:毛六,你知道我最是信任你了。
毛六神色一凛:当年是夫人收养的我,我这条命都是少爷的。
人来人往中,曲漾没睁眼,像是随意提起一个话题:前些日子有传言,说父亲在外有个儿子,比我小不了两岁。
毛六手一顿,心中震惊,林奕这个倒插门女婿一直维持着好好先生的形象,妻子死后一直未娶,没想到当年也不改男人的劣根性。
偌大家产都是当年外祖家的,我不能看着它落入狼子野心的外人手里,他不肯放权,我只好自己拿回来了。
何况人心莫测,我想看看假如林家落魄了,他这私生子还会不会认他。
我也是为了他好。
进了林府,蒋珊果然已经回来了,她有些不安地坐在客厅,看到曲漾立刻站起来想迎上去,对上哥哥的视线悻悻留在了原地。
哥,我今天头晕,在街上不小心走岔了路,让你担心了。
她穿着珍珠白的上袄下裙,脸上妆容精致,明显是早有预谋,信口瞎掰,两手在裙摆处不停攥着。
蒋珊原本是想吃完饭跟哥哥去看电影,之后再去找林茂源的,没想到对方临时有事,约会只能提前,拉着她就跑了,她想回头通知哥哥都来不及。
从小到大生活在湖城,闭着眼都知道该怎么走,曲漾关切望向她,像是没有看出来:现在头晕好些了吗?
蒋珊手碰了碰额头,不好意思道:好点儿了。
曲漾朝她微笑,眼神慈爱:那就好,路上我碰到李教授了,他让我多关心你的功课,书背得如何了?作业写到哪儿了?
啊
不是说要出一册现代诗集么?好容易放假几天,等作业写完了就把诗集写完吧。
大哥,我
放心,出版的费用大哥给你掏,你只管写就行了。不用管别人说的酸言酸语或者是抨击,要是实在担心,等写完我帮你把关。
毛六和0641一直在憋笑,忍笑忍得同频颤抖。
蒋珊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儿了,回去的路上她心想,原来谈恋爱的快乐,半点都比不上不用写作业的极乐,她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作业啊!
曲漾望着蒋珊蔫哒哒离去的背影,作业、诗集写完前,蒋珊不会出门与林茂源接触,他有更为充足的时间布局。
五天,够了。
示意毛六推他回卧室,曲漾坐到书桌前摊开信纸,用钢笔吸饱了墨水后,就开始罗列名单。
他身有腿疾,有些事并不方便出手。
待信写完,曲漾将其装入信封,递给毛六:将这封信送到地方。
湖城某部门。
一个个干什么吃的?上一批西南那边过来的贩子没抓住,那些死东西认准了湖城这块肥肉,狗一样闻着味儿又过来一批!
放纵这些臭水沟里的老鼠搜刮民脂民膏,你们脸上很有光啊?
上边已经对我们很不满了,一周内必须把这两批人清干净。
会议室内的男子严声厉色,声音大得震动门板。
其实他也知道,既然是地沟里的害鼠,自然滑得像是泥鳅,十分狡猾,没有那么容易找到,但还是气愤不已。
望着震颤的门板,助理给自己鼓气壮胆,推门进去:报告,收到一封罗列西南第二批人名单的书信!
作者有话要说:架空,历史轨迹、国情、政策、物价都和现实中过去的历史不一样。
第113章 虐文女主的病弱哥哥三
夕阳斜落,安德正乘黄包车到家,推开院门时听到里边传来的说话声,心里就是一沉。
妻子正和一人说话,见他过来便道:老安,陈先生说是你的朋友,我就招呼他进来喝茶等你回来。
来客三十有余,右脸上一道深刻的褐色疤痕,虽说兜着西装西裤,与着装相违和的匪气却遮挡不住。
安德正深吸口气,让妻子去外边,声称是有事要谈。
妻子应了一声,她走出去关上门,走到厨房准备晚饭,她总觉得这个陈先生不是个和善的人,看着也不像是过来谈生意,也不知道安德正是怎么跟他认识的。
房门关紧,陈先生开门见山:我把几个熟客推荐过去了,怎么没见你把货卖给他们?
安德正后背沁出冷汗,强自镇定:我估计着他们也看不上这点,有人来买我一早给卖出去了。
说着,他把钱放在桌面上。
陈先生一把拿过去,随后盯了安德正半天,才道:成,今天的只是开胃菜,考量考量安掌柜。明天我让人把第二批给你送过去,只希望安掌柜不要总是自作主张。
他把后边四个字咬得极重,安德正呼吸一窒。
咱们现在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安掌柜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然我们没有落网,你一家老小的脑袋掉了个干净,多不划算?
等安德正将人送出门,已经是十五分钟之后了。
安德正站在门口,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忽然感觉一阵无力。
翌日,安德正坐在二楼,脑海里反反复复想着这事儿。
旁边有人关切道:掌柜的,你脸色不大好看,是不舒服吗?我让人端杯热水来。
安德正没吭声,眼睛发直地盯着某处,没有一点焦距,等过了会儿才缓过来,勉强露出个笑:好,麻烦了。
那人顺手把一张报纸搁桌上,说:您先看看转移下注意力,今天这报纸不错。
安德正脑子转不动,手将报纸扯到近前,无意识地看了下,眼眶瞬间撑大。
嘎吱。椅子腿摩擦地面。
安德正已经猛然站了起来,粗喘着气目光钉在报纸头版下的照片上,里边一个被处死的人赫然是昨天的陈先生。
二楼的账房先生吓了一跳,年纪大了经受不住这突然的刺激,手捂着心口问:安掌柜?
安德正眼中蔓延开血丝,手紧了紧将报纸揉皱,抑制不住地大笑出声。
安德正想到曲漾的话:答应你的两天内解决那些人,我自然会做到。
仅仅一天,一直困扰他,差点将他拖入深渊的麻烦就已经完美解决了。
那么,他答应了的也自然要做到,不但要办,还要办得漂漂亮亮的!
亲爱的,我们已经一天没见了。我就好像失去滋润的露水,徒劳挂在叶片上,快要干涸枯死了。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对我的渴求予以回应。不要再晾着我了,哪怕不能见面,回我只言片语也好。
曲漾懒懒地往后一靠,修长的手指间是两张信纸,他从信箱里发现的意外收获。
0641一边声情并茂地念,一边拍小胳膊上长出来的鸡皮疙瘩,这什么人间油物。
毛六站在曲漾身边,余光瞥见了什么,当即被这矫情做作的措辞酸得一个哆嗦。
欣赏完林茂源的大作,曲漾垂下手,侧头靠近花瓶里新换上的插花,轻轻嗅了嗅。
能把三分感情说成十分,除了诗人就是骗子,文化流氓那是相当可怕。
把信扔了我们出门去看戏。
毛六团吧团吧把信扔进了垃圾桶,曲漾安静看着他,总感觉团着团着纸里能榨出半斤葵花油。
自从认了林茂源,林奕处理福寿门账务或是出门谈生意总要带着他,传授自己乏善可陈的生意经。
今天也不例外,他们订了个包间,跟几个提供食材的商人吃得火热,谈得尽兴。
林奕胖胖的脸上通红一片,横肉将原先好看的轮廓移为废墟。这人喝高了就开始口齿不清地胡吹,偶尔拍桌或是站起来,颇有指点江山的意味。旁边的人都跟着奉承,给他吹得飘飘然。
林茂源坐在旁边,英俊潇洒,最近都是他跟着林奕出来,显然很得看重。
想到听了一耳朵的传闻,食材商朝他举杯:早听说林先生一表人才,今天一见果然如此,如此年轻就有这样的商业天分,以后前途无量啊,到时候可别忘了拉扯拉扯我们。
诶,就是就是。
林奕听到这话,笑哼哼地拍了拍林茂源肩膀,颇为自豪。
林茂源谦虚回敬:不敢当,各位伯伯说笑了。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也现出一丝薄红,被酒精麻痹的脑子涌上快意。
这才是他本该有的生活啊,居然迟到了二十多年。
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林茂源过去开门,发现是林奕经常带在身边的老人,此时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分卷(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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