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民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又接着说道，
    “这次包括你在内，一共有三个博士生参加博士毕业论文答辩，那两个是都是四年的普通博士，你是五年的直博生。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今年还没到毕业的时候，是属于提前了的，所以到答辩时，评委们对你的关注可能还会更高一点。”
    向南一愣，随即苦笑了起来：“老师，您现在说这个，搞得我压力好大。”
    “学校里的学生，大部分人都还在以母校为荣呢，而学校现在就已经以你为荣了，你还需要有什么压力？”
    孙福民顿时笑了起来，他挥了挥手说道，“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相信你的能力，肯定能通过答辩的。”
    说完，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上的时间，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向南说道，“走吧，咱们差不多可以上去了，已经快八点了。”
    向南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跟在孙福民的后面往楼上走去。
    来到三楼答辩现场，另外两个博士生和他们的导师都来了。
    向南扭头打量了一下，其中一个博士生是个矮胖的男生，相貌平平无奇，看上去一脸憨厚的样子，另外一个博士生则是个个子不高、皮肤挺白的女生，留着一头又黑又长的头发，显得很是文静。
    “哟，向南来了？”
    向南正打量这两位同学呢，站在另一边的一位老教授笑着招呼了起来，“你这是从魔都过来的？来得挺早啊！”
    说话的这位老教授姓何，当初在读本科时，他还给向南他们班上过一门《青铜器鉴定》的课程，这位何教授上课时相当风趣，经常会跟学生们讲一些他自己外出捡漏的故事，向南他们也不知道他讲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都很爱听，就跟听故事似的。
    向南朝这位何教授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何教授好，我昨天下午就回来了，一大早从家里赶过来的。”
    “哦，我都忘了你家就在学校附近了。”
    何教授一脸恍然大悟，他伸手拍了拍那位女博士生的肩膀，笑眯眯地对她说道：“小钱，跟你学弟打个招呼啊，你这次答辩通过了就毕业了，跟你学弟打好关系，到时候找工作还能找他帮帮忙呢。”
    那位女博士生小钱一听这话，白皙的脸蛋一下子泛起了红晕，偷偷瞧了向南一眼，一脸不好意思。
    倒是那位矮胖男生看上去满眼羡慕的样子，不时瞥一眼小钱。
    她没开口，孙福民倒是忍不住了，抬起手来指了指何教授，笑骂道：“你这个老何，亏你还是个教授，怎么尽教学生搞些歪门邪道？”
    何教授振振有词地说道：“这怎么叫歪门邪道？师姐弟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两个老教授正开着玩笑，会议室的门忽然开了，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女老师从里面走了出来，扫了众人一眼，严肃地说道：
    “博士答辩马上开始了，请大家保持安静，另外，第一位参加答辩的同学钱小芸先跟我进来，下一位同学向南请做好准备。”
    钱小芸就是那位长发女博士生，她听到自己是第一个参加答辩的人，倒也没有显得特别紧张，微微吸了一口气，就绷着小脸跟在那位中年女老师的身后，走进了答辩室里。
    两个人都走进去之后，答辩室的门又关上了，而门外面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凝重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紧张气息。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答辩室的门又开了，在门外等候的人一瞬间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从门里出来的是那个钱小芸，她脸上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何教授看着自己的弟子，一脸温和地问道：“小钱，怎么样？答辩还顺利吗？”
    钱小芸朝何教授笑了一下，低声说道：“应该还行吧，评委老师们提的问题我都回答了，也不知道他们满不满意。”
    “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何教授顿时放心了下来。
    钱小芸出来后没一会儿，之前那个中年女老师又从答辩室里探出了头，目光四下扫了一眼，然后盯住了向南，说道：“向南，到你了，最后一位同学也请做好准备。”
    向南回头看了一眼孙福民，老孙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点了点头：“去吧，正常发挥就好了。”
    向南“嗯”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就朝着答辩室走了进去。
    答辩室的正中间，摆着一张长方形的会议桌，在会议桌靠里面的一头，分别坐着六位评委老师，在六位评委老师的后面旁听席上，还有几位本系的老师，看上去都很眼熟。
    在旁听席上面的墙上，则挂着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写着“考古文物系博士学位论文答辩”几个大字。
    在会议桌的另外一头，则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后面的墙上开着投影仪。
    在中年女老师的示意下，向南先将早就准备好的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usb接口处，然后把自己制作的毕业论文ppt打开，面带微笑地朝着六位评委老师说道：
    “各位评委老师上午好，我是考古文物系文物修复与保护专业的在读博士生，向南。”
    第1532章 不要误人子弟
    “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答辩进行得还顺利吗？”
    一个多小时后，当向南推开答辩的门走出来时，脑袋依旧有些发晕。
    等候在外边的孙福民显然有些等急了，一见到向南，就忙不迭地问了起来，“你的论文出问题了吗？不应该啊，这论文盲审可是两个a一个b，怎么可能有问题？”
    “答辩还算顺利，就是评委老师们的问题多了点。”
    向南长舒了一口气，朝孙福民笑了笑，说道，“不管怎么样，答辩总算是结束了，现在就等宣布答辩决议了。”
    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之前在答辩室里，那些评委们对自己发起的“问题轰炸”：
    “向南同学，你这篇论文是用实证研究的方式，对文物修复技术产品化进行了研究，我们可以看到，你在论文当中用了大量详实的实验数据来佐证，那么我想问的是，你的这些研究有哪些具体的理论可以支撑？”
    “布兰迪在《文物修复理论》中提到了修复的两条公理，其中一条公理就是，修复材质的目的在于‘重建作品潜在的整体性，但以它不成为艺术或历史的赝品为前提，不取消它在时间中形成的种种痕迹’，但向南同学所发明的画芯修复液，却能够使画芯得到完美修复，这似乎违反了这条公理，很容易使得文物‘成为艺术或历史的赝品’，对于这一点，你怎么看？”
    “你确定现在就要提前毕业吗？有几个问题你现在都只是刚开了个头，还没有深入下去研究，比如……”
    “……”
    这一个个刁钻而极具挑战性的问题，让一向淡然自若的向南都忍不住手心冒起了汗，所幸的是，他在文物修复领域里，不仅技术十分精湛，理论基础也很扎实，尤其是“画芯修复液”和“古画揭展生物酶制剂”两种产品的实验他都很了解，对评委老师们提出来的问题都一一作了回答。
    一直到最后，几个评委老师都不知道该问什么了，这场答辩才算结束。
    “还有一个同学要参加论文答辩，之后就是评委们关门讨论答辩决议的时间。”
    孙福民见向南颇为淡定，顿时也放下心来，他笑着说道，“咱们先回办公室喝杯茶歇一歇，一会儿再来听评委们宣布答辩决议。”
    “好。”
    向南转头看了看，那位矮胖男博士生已经进答辩室了，而第一位进行答辩的那位钱小芸和何教授也已经不在这里，估计也回办公室去了。
    回到楼下的办公室里，向南重新烧了一壶水，先给孙福民的茶杯添了水，又从柜子里取了自己专用的杯子洗干净，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想一想，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你都博士毕业了。”
    孙福民看了向南一眼，满是感慨地说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
    向南喝了一口茶，摇了摇头说道，“还是像以前一样，安安静静地修复文物呗。”
    “那你这个博士学位，岂不是白拿了？”
    孙福民眉头一皱，想了想，开口问道，“你现在学历也有了，资历也够了，要不我找领导提议一下，聘请你来学校做个副教授？”
    向南一脸诧异，“博士刚毕业，进高校不都是从讲师开始的吗？”
    “你跟其他博士又不一样。”
    孙福民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以你现在在文物修复界里的名望和地位，破格提一个副教授，还是很容易的，你只要透露出这样的意思，我估计国内各大院校都抢着让你去。”
    “还是算了，相比较于教书，我还是更愿意修复文物。”
    向南摇了摇头，说道，“再说了，我在文物修复理论方面，并没有什么优势，还是不要误人子弟得好。”
    “先不要忙着拒绝，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孙福民讲完这一句后，就不再说这些了，转而又说起了其他事情。
    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喝了两泡茶，坐了一个多小时，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重新上了楼，那个矮胖男博士生已经出来了，连钱小芸和何教授也都在答辩室外候着。
    看到孙福民和向南上来了，何教授笑着说了一句：“里面已经开始讨论答辩决议了，没一会儿就要出结果了。”
    孙福民笑着说道：“看来这次咱们系里还算不错，又有三个博士毕业了。”
    何教授摇头感慨起来：“哎，不容易啊，读了十几年的书，总算是毕业了。”
    两位老教授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答辩室的门忽然开了，那位中年女老师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这会儿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颇为开心地说道：
    “大家先进来吧，为了避免答辩结果影响大家的情况，我们答辩委员会临时决定，趁着答辩决议还没宣布，咱们先合影留念，一会儿无论是什么结果大家都要有思想准备。”
    “走吧，那就先合影留念。”
    孙福民笑了笑，率先朝答辩室里走去，向南等人也陆陆续续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一群人先合了影，紧接着，由答辩委员会主席宣布答辩决议。
    向南本来没感觉有什么紧张的，他自我感觉答辩的过程还算是挺顺利的，可站在耳边的钱小芸和那位矮胖男博士生似乎很紧张，粗重的呼吸声显得很清晰，这就让向南也没来由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就好像读小学时，每次考试结束之后，老师发试卷报分数一样，总渴望自己能拿到满分夺得第一名，那种期待感虽然不如此刻强烈，但感觉确实一样一样的。
    “……本论文针对文物修复产品化进行了系统性的研究，并取得了相应的成果，选题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与应用价值。论文的主要工作及创新性有……”
    “论文写作认真，态度科学严谨，工作量饱满，表明作者在本门学科上掌握了坚实宽广的基础理论和系统深入的专门知识，具有独立从事科学研究的能力。论文达到了博士学位论文的要求……”
    第1533章 八字还没一撇呢
    “我早就说过，你通过答辩肯定没问题的。”
    答辩决议宣布完毕后，除了那个矮胖男博士生的毕业论文没能通过答辩外，向南和钱小芸两个人都顺利通过了，再过一段时间，两个人参加完毕业典礼后，就能拿到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了。
    下了楼，孙福民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笑呵呵地说道，“等毕业典礼结束之后，你就算是正式毕业了。”
    “老师，中午到我家里一起吃饭吧？”
    向南对毕业这回事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反正他也不用找工作，他笑着说道，“毕业答辩通过了，怎么也得喝两杯庆祝一下。”
    “家里来客人了？”
    “呃，宋晴会过来……”
    “好，你小子总算开窍了。”
    孙福民转头看了向南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姑娘挺不错的，我听人说她为了多跟你接触几回，还专门四处收集古陶瓷残片？现在的姑娘能迁就你的兴趣爱好到这一步，很难得了。”
    看到向南一脸不自在的样子，他摇了摇头，失笑道，
    “算了，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多嘴多舌了，走走走，去你家里等着吃饭，说真心话，你爸做菜的手艺真是不错，比不少大酒店里的大厨都做得好……”
    孙福民回办公室稍稍收拾了一下，就跟着向南下了楼，朝学校外面走去了。
    两个人在路上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到了小区门外，还没走进去，向南就听到一阵熟悉的说笑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