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村。
“来了,来了,这是我专门为了迎接水芸归来而做的红烧鲤鱼,大家来尝尝味道如何。”白发苍苍的于德胜将一盘红烧鲤鱼放到满是佳肴的桌子上。
人头攒动,五百八十多张大圆桌将小小的荷塘村挤得水泄不通。孩子们嬉闹着,年轻的男子和女子含情脉脉。女人们围着围裙穿梭着。年迈的孟木娘饲养的鸡鸭鹅也不消停,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嘎嘎地叫着。
亲人们,工人们,绣娘们,齐齐相聚在这里,既是庆祝孟水芸平安归来,更是庆祝八年抗战的最终胜利。
绿真心疼地搀扶住孟木娘,道“娘,我来——”。看着绿真和穆非,孩子们,孟木娘哽咽。
满头白发的张芝兰坐在桌子旁,边吃边喂自己的几个外孙吃饭。林永蝶照顾着自己的另几个孩子。
一帮孩子跑了过来,亲切地抱住安容顺,欢笑道“奶奶——”
看着孩子们,安容顺泪眼婆娑,这个时刻都在保佑着林家,保佑着儿孙满堂的老人哭道“看着这些孩子们,我这心啊,真是啊,高兴啊,不知道咋形容啊。”
一辆汽车停靠在村外,众人望去。一个英姿勃发的中年男子手牵两个孩子朝这边走来,两个孩子好奇地看着众人。男子身后跟随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女人正是纪无爱,曾经的聂云儿。
当张芝兰看清楚男人的容颜时,手中的筷子瞬间掉落在桌子上。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震惊地站了起来。
手牵两个孩子的男人对孩子们说道“她就是你们的奶奶,一个爱着你们的奶奶。”
两六七岁的孩子仔细地看着张芝兰,诺诺道“爹,这就是奶奶?”
聂云儿蹲下身子,对两个孩子,认真地说道“是啊,惠然,其琛,这就是娘常和你们说起的奶奶啊。”
聂云儿又用手指了指林纪楠,道“这就是爷爷——”
两个叫做惠然和其琛的孩子朝张芝兰和林纪楠诺诺地走去。
早已经明白过来的林纪楠和张芝兰痛哭着将两个孩子拥抱在怀中。张芝兰抚摸着叫做其琛的孩子的头发,哭道“我没有想到我的永词会给我生下孙子和孙女,老天爷没有负我。”
男人正是一直抗战在东北的单凯,林家的第三子林永词。
众人纷纷起身朝聂云儿和单凯走来。罗幼晴激动地说道“云儿,你终于寻到了自己的真爱。”
已经与单凯生了一子一女的聂云儿害羞地低下头,揉搓着衣襟。人群中的林岳宇望着自己曾爱到骨髓的女子,露出会心和释然的微笑。
玉朵儿和郝大为两人朝聂云儿走来。聂云儿深情又哽咽地看着这两个孩子,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子,却没有抚养过,尽过母亲责任的亲生子;一个是自己一手抚养大,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女儿。
扑通一声,玉朵儿和郝大为两人不约而同地跪倒在聂云儿的面前。
两人哭道“娘——”
这一刻,聂云儿浑身颤抖起来。
两个叫做惠然和其琛的孩子朝这边跑来,看着玉朵儿和郝大为,认真地说道“爱薇姐,大为哥——”
众人泪涌,为这迟来的团圆。
……
腹部隆起的林酒儿被翠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安容顺道“翠容,虽说这酒儿怀着呢,可你好歹也是婆婆,莫要太累着了。”
翠容笑容满面地说道“老太太,这可是我们周家的头一胎,我这是第一次当奶奶,我这不是紧张吗?再说,这酒儿是林家的长孙女,我这心里总觉得委屈了她。我希望我能做的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
林酒儿撒娇道“娘,岂不是要颠倒过来,我来做婆婆?”
“无礼,说的是什么话?”孟水芸佯装生气地呵斥道。
“酒儿,你也是要做娘的人了,以后不能再这样任性了,更不能像个孩子一样,任性胡说。”孟水芸道。
一旁的林锦民微笑道“娘要做外婆了,这话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像老太太了。”
一身戎装的周淳亚在一旁微笑着。
林梧城轻咳了一声,道“今日众人都在,不如就把大事定一下吧。”
“啥大事儿啊?”众人不解道。
早已经成长为芳华少女少年的孩子们纷纷害羞低下头。
林慕容看着林爱娇微微笑。
念双笑道“酒儿和淳亚,是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的。我们林家众人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想来不如就将几对心有所属的孩子们的婚礼都办了吧。也图一个大团圆。”
杨智宝羞赧地望着林爱娇,林爱娇娇羞地望着地面,轻轻抚摸着大辫子。
穆念平和林耀华两人见众人朝这边望来,连忙将拉在一起的手松开。
早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工人的周淳其憨厚地紧紧地拉着山本美树的手,傻傻地笑着,山本美树不好意思地试图将手挣脱开。周淳其骄傲地说道“美树,要我和娘说吗?”
闻听此言,山本美树惊慌又羞涩地说道“不,不要——”
秋嫂微笑着说道“美树,你娘已经为你们算了日子,你和酒儿将会在同一天临盆呢。周家真是双喜临门啊。”
翠容惊诧地望着周淳其和山本美树,道“你们两个,也是,也是先上轿子,后,后扎耳朵眼?”
周淳其和山本美树害羞地低下头。翠容挥舞起巴掌,照着一旁端着酒杯的周狗子的脑袋拍去。
“他爹啊,你咋那么能呢,生的这两个儿子都太能了,这啊,自己就把媳妇和周家的孙子带进门了。”
鬓角早已经斑白的翠容双手合十,朝天空喃喃自语,道“老天爷啊,观世音菩萨啊,佛祖啊,上帝啊,要是酒儿和美树生的都是大胖小子,我就不再吃肉了。”
众人哈哈大笑。
林纪楠微笑道“十月一,是个好日子,不如就在十月一日,为这四对新人举办婚礼吧。”林程瑞调皮地大喊起来“好啊,四喜临门。”
“为什么不五福临门呢?”林诗泽眨眼道。众人顺着林诗泽的目光望去,却是远处站在荷塘边儿的玉朵儿和郝大为的背影。
……
玉朵儿伸手,用十根手指拼接成一个心形。阳光通过这个心形,透射过来。这个美丽的女子抬起头,望着阳光陷入沉思中。
久远地记忆早已经被唤醒,那个紫薇花下的心形记忆。
“少爷,你在哪里?”玉朵儿喃喃地说道。
马子宣多年前回到山西,组建了自己的抗日队伍,带领众多皮货商与敌人战斗,后来下落不明,山西马家皮货庄的人悉数牺牲。有人说马子宣炸了敌人的军火库,冲破敌人的封锁,逃离了。也有人说马子宣被枪杀在秘密监狱中。
玉朵儿缓缓转过身子,望着一直凝望自己的郝大为,道“曾经的他为了我千里寻找,千里跟随。今日我也要踏万里路,只为一个心安。无论未来如何,你和小叔叔都是我所爱的人。”
早已经成长为一个古玩鉴定专家的郝大为情绪激动地握住玉朵儿的手,道“我愿意等待,等待一个令我们所有人都心安的结果。”
仰起头,看着这个一直默默地爱着自己,给了自己无数支持的大哥哥,玉朵儿感激地说道“谢谢——”
……
林纪楠将一份文件夹放到孟水芸面前,道“既然抗战胜利了,既然一切即将走上正轨,水芸,你就回来带领大家继续努力吧。”
看着在八年抗战里承担林氏绣品集团公司董事长一职的林纪楠,孟水芸认真道“爹,我有个想法,希望得到您的支持。”
似乎早已经想到孟水芸要说什么,林纪楠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和决定,爹都是支持你的,因为你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大家。”
孟水芸的目光落在安容海和宗若莉的身上,道“这些年,战火纷飞,但林氏绣品集团公司的工人们,绣娘们团结一心维持住了苏绣人的荣誉,他们才是这百年老厂真正的主人。
我希望能将股份们全部分给工人们和绣娘们,人人都是工厂的主人。由工人们和绣娘们选举产生真正能为这百年老厂谋福利的执行董事们。”
林纪楠欣慰地点了点头,道“这是让苏绣能真正传承下去的正确道路。”
孟水芸接道“召开林氏绣品集团公司工人代表大会,将这百年老厂彻底改造成以工人和绣娘们为代表的股份制集团,人人都拥有股份,人人都是集团的真正主人。”
安容海和宗若莉哽咽。
环视欣欣向荣的荷塘村,孟水芸,这个曾创造了苏绣辉煌的女子认真道“商人是伟大的,创造了无数工作岗位,促进了社会的发展,但真正创造价值的却是工人,这世界上工人,农民,都是最可爱的人,他们理应得到社会的尊重,他们才是我们这个国家能持续发展的永恒动力,他们才是国家的基石。”
一直低头沉思的念双道“战争已经结束,百废待兴,我和梧城联络了众多教育界的爱国人士,也寻到了一些民族刺绣的大家,我们有意重新创办苏绣职业学校,重新开展苏绣一条龙的职业体系。水芸姐,不如参与到这苏绣传承的事业中。”
念双的话音刚落,一旁的丁心彤道“大姐,由于战争,各地都在建设战争遗孤院,不如您来为我们的各地的遗孤院的建立发挥您的影响力?用您的影响力向社会募捐资金,用来建设房舍和添置用品等。”
何绘婷道“大姐,您若是想休息一段时间,我可以陪您去奥地利休息一段时间。”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孟水芸的身上。
孟水芸哽咽道“我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参与任何有益社会的事务的,但眼下,我只想去完成一个徒弟,一个女儿该尽的义务。我想好好陪伴在我师傅的身边,给她一个无遗憾的晚年。”
众人想起,此时的老画师萧竹已经是八十高龄的老人,正住在上海的一个医院的特殊病房里。
……
夜色下,林桐卓手牵孟水芸的手缓缓地行走在百年老厂林氏绣品集团公司的主厂区里。看着熟悉的厂区,熟悉的一切,看着百废待兴的一切,孟水芸的手微微颤抖。林桐卓用力握住孟水芸的手,给她以男人的力量和安慰。
两个相爱的人缓步走出厂区,朝美丽的梨子江走去。
站在软软的沙地上,望着月色下潺潺的江水,孟水芸蜷缩进林桐卓的怀抱中。累,非一般的累,此时,她只想做一个小女子,彻底地瘫软在自己所爱的男人的怀中。
林桐卓轻轻捧起这早已经鬓角有了几丝白发的女子的面庞,包含千万种情愫的吻缓缓吻下。迟来的甘甜,尽管略有苦涩,却是两人真正的情。
美丽的梨子江缓慢地平和地流淌着,江水轻柔地发出些许的撞击声。
……
翌日。
上海码头,一艘大轮渡在众人不舍的目光中缓缓地开动。站在码头上的林纪楠,安容顺,张芝兰等人深情地目送着这艘大轮渡,大轮渡上有一位令无数人尊敬的艺术大家——老画师萧竹。人们默默地保佑着老人能在美国得到更好的治疗。
广阔无垠的海面上,大轮渡平稳地行驶着。
站在甲板上的孟水芸将一封书信展开,书信是女儿玉朵儿留给自己的。就在昨天夜里,这个美得惊人的芳华少女在郝大为的帮助下,只身开车前往山西了,去寻找下落不明的抗日英雄马子宣。
轻轻将书信塞进怀中,迎着和煦的海风,性格有些些许执拗的玉朵儿令孟水芸仿佛看到许多年前的那个自己,那个温婉甜美的女子执拗地走在前往云水的道路上。
转过身来,孟水芸朝船舱走去,船舱里有一个花甲之年的百病缠身的老人,不是母亲胜似母亲的老人。一个带领自己走进艺术殿堂,给了自己艺术生命的母亲——老画师萧竹。
白发苍苍的老画师萧竹躺在船舱的病床上,轻轻抚摸着贺子谦的头发,哽咽道“我的小保罗,你终于回到娘身边了。”贺子谦将老画师萧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哭道“娘——”
看着孟水芸,老画师萧竹感慨地说道“我这一辈子,值了。”
……
许多年许多年后,一场盛大的中国刺绣精品展在世界巡回展出。在巡回展的开幕式上,一个花白头发的百岁老人坐在轮椅上被一百多个年轻人簇拥着,来到剪彩仪式的平台上。
一百多个年轻人有人称呼为这位百岁老人为曾祖奶奶,也有称呼她为曾祖婆婆的。记者们纷纷举起照相机和摄像机将这一画面拍摄下来。
有着一百多个曾孙曾外孙的老人微笑着朝人们点头。
众多的花白头发的老人互相搀扶着朝这名百岁老人走来,众人齐齐哽咽道“孟董事长——”
被称呼为孟董事长的老人摸了摸助听器,朝众人举起苍白斑驳的手,竖立起大拇指。
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孩朝这些花白头发的老人,感激地说道“我的曾祖奶奶说,她很感谢大家,感谢工人们绣娘们能用生命和鲜血保护了这些艺术瑰宝,让这些艺术瑰宝在今天从世界各地汇聚在这里,向世界展示我们苏绣的美,向世界传递我们中国人热爱美好生活的单纯之心。”
众人哽咽。
……
书后记:
艺术来源于人民,也必然植根于民间。伟大又平凡的中国人缔造着一个个辉煌,这一切的根源皆因我们是一个团结的顽强的民族。我的大爷爷为了抗战牺牲了生命,抛下了孕中的大奶奶。我的二爷爷在战争中成了残疾。热爱和平,尊重客观历史,纪念无数为了今日美好生活而牺牲的先烈们。
第280章,第440章,第442章,第450章,第461章,第462章,第470章,第480章,第499章,里面的“华北区”皆为“华东区”,这是甫田的笔误,但也是原则性错误,此处特别更正,向读者们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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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章 皎月归我轻随(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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