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眼珠一转:“先前倒是有个公公简单吩咐过几句,究竟原因却并没有说。”
金凤儿心悸:既然有人先告诉了十二,那就是太子早就下定决心要这么安排了。
她的心越发往下坠了一寸,才哼道:“东宫的事,当然不是你能够知道的。你也不用费心打听。该告诉你的时候,太子自然就跟你说了。”
十二笑了笑:“良娣说的是。”
金凤儿见他虽然领命,却好像不晓得自己如今的处境,她稍微有一点安心,便故意道:“你放心,你只要尽忠职守,我回东宫之时,一定重重有赏。”
十二微笑着躬身:“那我就先多谢良娣了。”
金凤儿看着他貌似恭敬的样子,心里却总是不舒服。
她跟十二是同一类型的人,对方是恶意还是如何,她隐约也能感觉到几分,只是现在“人在矮檐下”,自然不能仔细计较。
当下只问:“跟随我的人呢?”
十二说道:“东宫内侍的意思是人太多的话,会引人瞩目,所以只留下了一名心腹伺候良娣。”
这一句话听着平淡,但金凤儿却又嗅到了如饿狼呲牙似的险恶前兆。
“是、是吗……”她生生地咽了口气,按捺心头凉气:“这也是太子的一片苦心。那人呢?”
十二拍了拍手,一个女子从外走了进来,竟正是蕊儿。
她上前对金凤儿屈膝行了礼:“管事许我留下伺候主子。”
相比较十二随时流露的歹意,蕊儿倒还是如先前一般。
原来之前金凤儿绝意出卖冯英后,便串通了蕊儿,让她在冯英跟齐王之间选择,蕊儿又不傻,知道自己若还是选冯公公那当然是死路一条,于是立刻也随了金凤儿,反了冯英。
虽然没有了众宫女的前呼后拥,日常上让金凤儿很不习惯,但她毕竟也是能屈能伸之人,竟生生地熬了四五天,这几天之中,三餐有人前来送饭,但不管如何都不许她出院门一步。
起初金凤儿还忍气吞声等候着,想要伺机而动。
但当初白梼命人送她出京,在偌大的庵堂里住着,随意出入她还不能满足,何况是如今坐牢似的给幽禁在这方寸之地呢。
这日她一怒之下摔了侍卫送来的饭菜,不多时,侍卫便请了十二前来。
金凤儿指着地上的饭菜,气道:“整天就给我吃这种东西,就算是石头人也该吃腻了,且不让我出门一步,难道是太子让你这么做的吗?竟敢把我当作囚犯一样对待?”
十二望着地上的菜饭,笑着道:“这已经是东厂后厨能做出的极好的饭菜了,如果良娣到监牢里住上一天,见识见识囚犯们吃的是什么,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金凤儿怒道:“大胆!”伸手抄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向着十二扔了过去!
十二抬手一接,轻轻地接了过来放在桌上,他慢慢看向金凤儿,竟道:“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撕破脸皮了。”
“你这狗东西……”
金凤儿一句话没骂完,身前一阵凉风起,只听“啪啪”连响,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她身不由己地晃了晃身形,几乎跌倒。
“你……”金凤儿眼冒金星,手按着桌面才未倒地,却仍不敢置信地看着动手的十二:“你敢打我?”
十二轻声道:“你真以为你还是东宫的良娣吗?”
金凤儿怒不可遏:“我当然是,你竟敢打我,信不信我让太子殿下把你千刀万剐……”
她正要怒骂,十二闪电般复又出手,毫不留情地狠狠挥落。
金凤儿的话都给扇断了,整个往旁边跌倒过去,连带旁边的蕊儿也给带倒在地上。
十二揉了揉打人的手,他高高在上地看着金凤儿,啐了口:“在太子身边过了几天,就真以为自己是太子妃了?你这种下贱东西,我不过是顾全太子的颜面才对你以礼相待,你既然这么不识好歹我也不用客气了。”
金凤儿跌坐在地瞪大了眼睛看他:“你、你疯了?!”
十二仰头哈哈大笑:“我看是你疯了,你到如今还不明白,哪家的东宫妃嫔会给留在东厂的?你也算曾经是东厂的人,难道不知道……这东厂就像是地府衙门,进来的都是孤魂野鬼,除非投胎转世,哪里还有出去的道理!”
金凤儿死死地盯着他:“你胡说,你竟敢自作主张!太子明明跟我说了……”
她心里其实已经在怕了,十二说的正是她曾经无比担心的。
但她却拒绝相信,因为一旦相信了,她就没了退路。
“你也知道那是太子殿下,殿下何等尊贵的人,而你……”十二低头,满脸的鄙夷道:“你以为太子不知道你的过往?你在侯府的种种,你流落府外后在苏州会馆跟人鬼混……哈哈,还有你跟十四……太子后宫那么多人,你以为他真舍不得你这种人尽可夫的浪huo?哦对了,本来太子未必会动你,毕竟你跟十七是姊妹,万一动你惹得十七跟白梼不高兴怎么办?谁知你跟他们势同水火,这样太子还顾忌什么?哈哈哈,真是好笑……”
金凤儿一阵阵的晕眩,她无法忍受地尖叫:“闭嘴!”
此时金凤儿已经彻彻底底的没了幻想。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确是给李应抛弃了。
从李应离开那天他的言谈举止来看,以前所谓的甜言蜜语之类,恐怕也不过是扮出来的。
世人都以为太子被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但是李应如此轻松顺利的上位,难道仅仅是因为运气太好?
金凤儿回想跟李应的种种相处,发自内心的不寒而栗。
她本来以为自己是猎人,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竟是李应手掌心玩弄的棋子而已。
他只是利用她来引出太子倒台,又利用她除掉冯英。
失去利用价值后,她就成了一枚废棋。
何况对李应而言,尊贵的太子殿下怎么会容许一个蛇蝎般的细作在自己身边,同床共枕呢。
从来都是她戏耍利用别人,如今猎人竟成了猎物,入了绝境,这感觉实在一言难尽。
十二打量她颓丧的脸色,得意洋洋,竟道:“索性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可知道东宫……”
还未说完,突然扫了眼金凤儿旁边的蕊儿,蓦地停口。
金凤儿正心神恍惚,听见“东宫”两个字才抬起头来。
十二停了停,改口道:“既然说到这地步,也就不用掩饰了,我瞧你这小贱人不顺眼太久了,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在做什么?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处置你,用什么法子最好……”
按照十二的心性,总要用最恶毒残忍的手段折磨金凤儿一番,但虽然她是太子的弃子,但毕竟曾是太子的女人,手段太过的话,万一给太子知道了只怕对他不利。
这也是为什么这几天里他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
可今天既然都把话说透了,彻底撕破了脸,当然也不用再遮遮掩掩,留下这人,恐怕是个后患。
一念至此,十二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手掌微微抬起,正要一了百了地干脆将人杀死,突然金凤儿旁边蕊儿却挺身而起。
蕊儿拦着十二,竟求道:“千户,看在先前都是东厂的人份上,饶了良娣吧!”
十二一怔:“你……”
两个人目光相对,蕊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请千户务必高抬贵手,而且你若对亲自良娣动手,将来太子得知如此,恐怕心里过不去,到底对你也不会有好处。”
十二望着她的眼神,眼睛微微眯起,顷刻才缓缓道:“既然如此,你就让她消停地留在此处,如果还敢乱嚷乱闯,就别怪我了。”
等到十二离开后,金凤儿仿佛死里逃生,可想到已经给太子抛弃,假如一辈子被囚禁东厂中,那简直生不如死。
她极为痛苦无法忍受,喃喃对蕊儿道:“没想到,现在我身边只有你了。”
蕊儿安抚道:“十二的话不用全听,何况太子素来对你很好,万一将来改变了主意呢?”
金凤儿听了这句,咬牙恨道:“我只以为我会骗人,没想到……不!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我要他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蕊儿趁机道:“我倒有个主意。”
金凤儿很意外,忙问:“什么?”
蕊儿道:“这些天我查明了外头侍卫们巡逻的时间,只要找个机会,未必不能逃出此处。”
“果然?”金凤儿大喜,亲热地握住蕊儿的手:“如果真的能逃出去,我……你以后就是我亲姐姐。”
先前她仗着李应扳倒冯英后,因记恨蕊儿之前曾打过自己,也很责打折辱了蕊儿几次,没想到在这种危急关头蕊儿居然肯不离不弃,替她着想。
金凤儿暗想:“这蠢货倒是可以利用。”
她心里当然瞧不上蕊儿,什么“亲姐姐”,不过是让蕊儿安心罢了,毕竟如今她身边只有这一个可利用之人了。
但是当她的“亲姐姐”又是什么下场?蕊儿难道不清楚?
蕊儿眉峰一动,却不动声色道:“如今我跟良娣也是同病相怜,同样无处可去,当然要相互扶持了,只是要想出逃成功,恐怕还要做一件事。”
金凤儿忙问:“什么事?你快说。”
蕊儿凝视着她的脸,微微一笑:“其实很简单,就是易容。”
东宫少了一位良娣,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金凤儿不知道的是,十二之所以有恃无恐甚至想要处死她,是因为早在金凤儿来东厂的那日,当夜东宫便散出消息——赵良娣急病身亡。
这也是刚才十二想说又没说出口的。
数日后,在蕊儿的相助下,金凤儿果然易容逃出了东厂。
而这时侯京城里也有一件大事发生,原来西南传来紧急军情,皇帝拜威远伯白梼为大将军,带兵二十万前往征讨。
在这件大事之下,还有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那就是白梼的新婚妻子,在白梼离京后,也留了一封信出了侯府,据说她追着白梼,前往西南随军了。
城中百姓听说此事,不由啧啧称奇,有的说此举未免有些惊世骇俗不守妇道,但有的却说这原本是夫唱妇随情比金坚。
慕容凤枕骑着马过长街的时候,便听到从路边茶楼里传出来的茶客高谈阔论之声。
凤枕有些闷闷不乐,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这情绪从何而来。
自从白梼带兵出城后,金钗儿就留书离京了,侯府的人都以为她如信上所写是追着白梼去了的,老太太早着急地让人快去追回来,慕容夫人跟白晓等也甚是担心。
但凤枕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正在胡思乱想,乱晃的目光之中,突然看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
凤枕自是个极为敏锐之人,眼角余光一瞟,心头巨震,忙扭头看去,果然看到人群中那道娇小的有些眼熟的背影!
“难道……”凤枕睁大双眼,人已经从马背上掠下地,他急忙拨开人群,向着那人追去!他的身法奇快,几个起落已经到了那人身后。
慕容凤枕一探手,握住了那人的肩膀!
第69章 不须相陪
慕容凤枕很快掠到那人身后, 手掌搭在对方肩头。
那人像是愣了愣,却也很快地回过头来。
于是在凤枕面前出现了一张平平无奇的女子的脸,不算很难看, 但也绝称不上好看, 是最容易被忽略、让人过目就忘的那种寻常坊间女子的容貌。
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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