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气温骤降,模糊了边际的天空被阴云沉重的覆盖着,印里外滩的海在下雨天总会掀起巨大的风浪,浓重的咸湿气连带着附近的贫民窟也跟着遭了殃。
许知渝伸手挡着四面的大雨,被于洋紧拥着肩膀穿过逼仄的小巷,本来就不够稳定的石墙在他们踏进另一条路后,不负众望的坍塌了一半。
有石块顺着长满灰黑青苔的墙脊滚落,在泥泞不堪的小径上砸出深灰的影,不算遥远的地方吹来剧烈的海风,皮肤被划出鲜血淋漓的疼痛。
好不容易拐进贫民窟四区,雨下得更大了,她单薄的身影被大雨打得狼狈不堪,细白的手臂还在徒劳的蹭着遮住视野的水渍。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的路被大雨扭曲成看不清晰的迷雾,小姑娘脚下一滑,撞上于洋同样湿透的怀抱。
他的情况比她好了太多,扶着她几乎要被大风吹走的身体,几步跑进了烂尾楼。
进了卧室,许知渝和他对视一眼,尴尬的扯了扯紧贴着皮肤的衣服,被雨打湿的刘海下素白着一张小脸,眼角的痣半明半暗,衬着那双眼眸可怜得过分。
好像又回到了几天前,于洋把她从海里救上来的场景和此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她比较狼狈。
少年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关上门后,外界所有的声音都开始渐行渐远。
他淋了雨,唇色被湿寒的气温逼的有些发白,额前的湿发遮住大半个阴郁的黑眸,越是病态就越是能凸显五官的优点。
?还真是什么时候都能被他那张找不出缺点的脸帅到短暂的失神。
许知渝无奈的笑了笑,下一秒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喷嚏,于洋拧起眉,翻出干毛巾往她面前一递,示意:“嗯——”
她接过,简单擦了擦潮湿的头发,见他没有任何清理自己的动作,咬了下唇,然后踮起脚将毛巾盖在他的发顶,隔着一层布料看他骤然愣住的脸。
“你太高了,我踮脚好累。”
于洋怔愣住,傻兮兮的蹲下身任由她蹂躏自己的头发,偶尔手腕会擦过湿漉漉的鼻尖,明明用的是同一块香皂,她身上的味道永远能让自己着迷。
直到头发半干,他才红着脸退开几步,踉踉跄跄地转过身不知道去忙什么了。
许知渝揉了揉泛红的鼻尖,低头拧掉发尾上残余的水,刚把毛巾裹上去,湿透的衬衣下摆霎时被一只手揪住往上掀!
“于洋!”她满脸惊愕,差点骂人,啪的一声拍开那只鬼鬼祟祟的手。
抬头,少年拿着中药满脸无辜的看她,“不换药会生病。”
“我自己换。”许知渝嘴角抽了抽,她不清醒的情况都被这小子看光两次了,清醒状态绝对不能让他占到一点便宜。
“你刚才帮了我。”
“我是怕你生病。”
“我也怕你生病。”
“??”她彻底没话说了,被他眼里毫不掩饰的受伤看得无地自容,干脆把毛巾一撇,大大咧咧的将下摆卷到腰间,露出一截被绷带缠紧的纤白细腰。
“这里伤最重,你帮我换完,其他地方我自己来。”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了。
“好。”于洋点头,矮下身拆掉潮湿的绷带,粗糙的质感一圈一圈的缠上他的手背,直到全部绷带彻底被换掉时,他紧盯着她腰部的眼眸也一阵收紧。
这不可能?
他几天前把她捡回来时候,腰部的子弹擦伤虽然称不上很严重,但也是血肉模糊的状态,甚至还发炎引起了高烧?昨天他替她换药的时候,伤口只仅仅长出一层易碎的血膜,是一触碰就会出血的状态。
为什么今天,这道糜烂的伤口已经重新长出了粉白色的新肉,而且完全不受这场大雨的影响,伤口周遭的皮肉都是生长好的模样。
给她用的中药,于洋用过八年,什么时间能好他一清二楚,最明显的功效也只有弱化痛苦这一项。
他攥紧手里浸水的绷带,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危险正在靠近这里。
“怎么啦?”许知渝看他愣住,视线移到侧腰,眼底没有丝毫惊讶的样子,像是早就习以为常:“咦,又好得这么快啊,应该不用上药了吧?”
她想都不用想,其他地方的擦伤肯定已经不剩一点痕迹,毕竟这种特殊体质,遥远记忆里让人遍体生寒的集中营也找不出第二个。
“?嗯。”于洋收回手站直身体,又拾起被扔到一边的毛巾细细的替她擦头发,然后在许知渝看不见的地方,轻微的眯了眯眼。
雨停在傍晚,比起往常天色暗了大半,整个天空都是麻木的鸽灰色云流,穹顶似乎离地面近了很多,压抑的窒息感贯穿着整个印里。
许知渝简单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衬衫,歪头看他将煮沸的热水倒进杯子里,轻轻的叫了他一声。
于洋没抬头,手背试了试杯壁的水温,眉间折出不耐的痕迹,分明的骨节那里被烫的洇出绯红。
“于洋,这附近有没有电话呀?我赖在你这儿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伤也好了,所以想联系我的家人接我回去。”她这么说着,抱着商量的语气。
平心而论,除去一些十八禁的画面,他对她真的很好,虽然脑子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身世也很可怜,和她一开始对他的印象大相径庭。
可她毕竟不属于外区,终归是要回去的,还有很重要的人在等她。
于洋捏着杯子的动作下意识一紧,然后“嘭”的一声,满是沸水的玻璃杯突兀的爆裂开!锋利的碎片凌乱的划过两人的视野,和滚热的液体一并淌满他苍白的掌心。
“我靠!你没事吧?”小姑娘吓了一大跳,蹦下床着急的扯他的手检查,幸好玻璃碎片没割到他,只是水的温度太高,烫到他整个皮肤泛起吓人的深红。
“这杯子什么破质量,你疼不疼啊?吓傻了?”许知渝低头冲他的掌心吹了两口气,然后揪着脸色僵硬的于洋进了浴室开冷水冲洗。
“问你话呢,疼不疼?”她捏着他的手腕,眉头都快皱到一起了,看他傻愣愣的站在那,忍不住伸脚踢了踢少年的小腿。
“?不疼。”他说谎了,痛觉死死牵扯住神经。
如果换作是别人,水杯裂开的瞬间早就条件反射的收手,只有他跟个大聪明似的,要不是小姑娘冲过去,估计现在还攥着玻璃碎片傻站着。
“你看我信你吗?说疼又不丢脸。”女孩朝他翻了个白眼,又心疼又无语,她之前学做饭指尖不小心碰到锅沿都疼了好一段时间,一点点面积足够她嚎一阵子。
他怎么可能不疼。
其实对于于洋来说,这点烫伤程度和之前任何一次受伤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那些无数个冰冷的夜里,他都是一个人清理伤口,根本不会有人来问他疼不疼。
于洋低着头,不自然的抿了抿唇,突然鼻子有点酸,看着她紧握着自己手腕的小手,浑身的反骨和棱角都收了起来,委屈的像个孩子,声音闷闷的:“好疼?”
许知渝想骂他大傻逼,抬头猝不及防的撞进他发红的眼瞳,唇瓣徒劳的张了张,叹气:“一会就不疼了,乖。”
他吸了吸鼻子,眼角委屈的都垂下来了,鼻音浓重的“嗯”了一声。
小姑娘捏捏他手感颇好的俊脸,在心底感叹,小屁孩不说奇怪的话的时候,还怪可爱的?
水流一直冲到他的手不再泛红,许知渝关上水龙头,一边给他擦干净水一边叮嘱:“以后自己要注意点哦,反应那么迟钝,你这么好看的手差点就废了知道吗?”
于洋点点头,指尖悄咪咪的蹭了蹭小姑娘的手背,他喜欢跟她有身体接触,碰到一次心情都能舒缓好一阵。
“嗷对,差点忘记了,附近有没有什么能打电话的地方?”许知渝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色,下定决心要在天明到来之前离开外区。
于洋的脸蓦地冷了下来,说话也硬邦邦的:“没。”
“那好吧,你带我去人多的地方,我问他们借一下电话。”
“?不要。”
“哦,那我自己去。”小姑娘还以为是他身体不舒服,体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没踏出一步,少年突然委屈唧唧的凑过来说要跟她一起。
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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