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摇头,徐徐将话题继续:“可我一直觉得你过得不高兴,脸上是笑着的,心里……却一点都不快乐。嫁与你的第三天,我就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一个人,你忘不了也不想忘记他。是他吧?那个宁怀憬……你喜欢他。”
她的手指直直指向徐客秋的胸膛,如无形之剑,穿膛而过。霎时间心如乱麻,又觉得仿佛是那根紧紧束缚着呼吸的藤蔓被抽离了,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灵台一片清明。徐客秋默默点了点头。
她也仿佛松了口气,一直直直挺起的背脊缓缓靠着椅背滑下,小巧精致的下巴几乎要隐进毛茸茸的依领里:“原来如此啊……”
不知该如何向她说起,同宁怀憬的纠葛,同她的这场姻缘,以及那个扑朔迷离地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所谓未来。
“是我对不起你。”斟酌了许久,说出口的还是这句最千篇一律、最无法表达歉意的句子,如同所有曾被自己深深鄙视过的负心男子。
她却坦然接受,微微的笑容里不见一丝虚假:“嗯,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谁对不起谁的事。”
徐客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愧疚里:“我不会再见他,今后我真的会好好待你……”
她掩着嘴“呵呵”地笑,截断他的话。一贯病恹恹的女子转着一双黑琉璃般剔透的眼高傲地自眼角斜斜向他扫来,双唇骄矜地抿起:“徐、客、秋……”
徐客秋被她的凌然威仪震住。她眉梢轻扬,吐字清脆如婉转莺啼:“我黄家阁老府代代位极人臣,辅弼君王,匡扶社稷,可谓几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论名分可与你徐家忠列伯府同为皇亲,论权势,呵……同相府陆家等等相比自然略逊一筹,可还真没听说能比不上你徐家的。我堂堂阁老府大小姐,纵然拖着一副惨败病体,但怎能同旁人共用一个相公?真真是笑话。”
见徐客秋目瞪口呆,她轻叹一声,将语气再放柔几分:“既然喜欢他,又为何不想再见他?”
忆及那一日在春风得意楼时的情形,徐客秋仿佛看见那个大喊着说喜欢自己的宁怀憬又站在眼前,神色几分怆然:“是我的错……我总以为这样做是为了他好,没想到,却反让他越陷越深。”
“怎么会?”
“跟我在一起,只会害了他。”每每鼓足勇气试想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总是克制不住想起镜中母亲那木然的脸,爱得再深亦会有一丝一毫再不愿想起的时候,男女之间尚且如此,何况两个男人?出来京城要怎么过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要怎样在旁人异样的目光里自处,又如何应地背后的风言风语与指指点点。“他是金枝玉叶的小侯爷啊,怎么能够让他去面对那些……更何况,是我先背弃他成了亲……”
徐客秋问过自己,如果先成亲的是宁怀憬,自己会怎样?光想想,心中就揪痛不已。宁怀憬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对待自己的背弃呢?着实难以想像。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再也无法关上,一直苦苦压抑在心中的得各色回忆与心绪借由着不断开合的双唇不停从口中涌出。第一次在侯府后花园见到的那个傻乎乎的宁怀憬、后来在学堂里那个说让自己跟着他的宁怀憬、那个今天喜欢翠云楼的如姬明天又看上霓去院的紫霞,口口声声说着喜欢玉飘飘,千辛万苦替他找来他又摇头说不要的宁怀憬;他喜欢嚼豆壳、他睡不着觉就翻来覆去乱翻身、他巧言令色蜜语甜言对人说话句句掺了九分假,唯独对他徐客秋是句句属实言出必行……那个混账、那个笨蛋、那个没出息的、那个宁怀憬!
一字一句接连不断地从嘴里蹦出来,辞不达意的、语句混乱的、反反复复的,连徐客秋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觉中竟然记得这么多记得那么深。坐在烛光背后的女子一直支着下巴静静地听,直到他再也说不出来再也说不下去再也出不了声,“你在害怕?”
徐客秋喘着粗气,不知在什么时候,眼圈已经红了,一行泪倏然落下打湿了脸:“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懦夫。”她起身要回房,经过徐客秋身畔时目不斜视袅袅行过,“你连对从不曾爱过的我也能如此尽心尽力,难道对那个喜欢得如此刻骨铭心的他就不能?”
他愣怔当场就此失了言语,女子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脸,笑了笑,轻巧地掀开门帘闪进内室:“至少今晚,你还是我相公。替我把炉上的药端来吧,还有柜子里的蜜饯也一并取来。”
宁宣帝奉先五年隆冬,瑞雪飞扬,四海清平。自春风得意楼中一见,一晃已过半月,巷角、街口、院门外,处处不见宁怀憬。当日是谁口口声声“不信逮不着你”?现今反是徐客秋东奔四跑到处想要逮他。京中疯传,徐客秋宁怀憬这一对昔日好友反目。有人言辞切切,说是亲眼瞧见徐公子脸色阴沉跨进侯府旋即又被客气地送出,一张俏脸黑得像要打雷。
又三日,宫中传旨,著忠靖侯府宁怀憬戎边督军,年后出京不得有误。举朝哗然。人言道,必是为人太扬招惹了谁,方才会有这谪贬出京的重罚。又说道,那是年轻的当今圣上在效仿当日的先帝,罢黜手足,大权独揽。旁人不信,就凭这孩子般脾气的庸君?周遭纷纷摇头,这忠靖侯府的小侯爷就不是孩子了?……众说纷纭,扑朔迷离。
一从流言蜚语里,宁怀憬再度轻撩衣摆翩然行过,银冠束发环佩叮铛。旁人躬身行礼不怀好意地笑说一句:“小侯爷,您一路辛苦。”
他潇潇洒洒擎着圣旨:“好说。”若非身后黄瓦红墙宫阁巍峨,只道他还深陷春风得意楼的温柔乡里。
一路不紧不慢迈出宫门,门外早有轿子等候,一身短打的轿夫恭恭敬敬分立两侧。宁怀憬不上轿,径自往前走。
宫墙底下,徐客秋靠着墙根,正睁大眼睛死死看他。下巴似乎比之前又尖了些,越发衬得眼睛大,眼白上满血丝,才几天不见,徐客秋憔悴得厉害。
宁怀憬一步一步迈着八字步大模大样走到他眼前:“不是跟你说了吗?有胆就别上街,被我逮着了就再也不放你。我看,我现在被发配边疆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徐客秋咬着唇不说话,视线一直牢牢盯着宁怀憬的脸。宁怀憬摸摸头:“西疆很苦,不是什么好地方,闹不好还得打仗,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哭爹喊娘也没用。边上就是月氏族,蛮人嘛,不识礼数的,饿起来死人也能拿起来啃。你不怕?”
“笨蛋。”徐客秋说。
宁怀憬没听见,脚尖踢踢地上的小石头,又说:“倒也不是一直就那么苦。那边离铭旭的棘州挺近的,快马加鞭大概也就十天半个月吧,不过他那儿好像也没好东西,没水喝,出产的枣儿倒是挺甜。铭旭从前寄回来过,我一不留神都吃完了,忘了给你留。”
“笨蛋。”徐客秋稍稍放大了声。
宁怀憬掏掏耳朵,视线越过徐客秋的头顶飘啊飘,边说话嘴边边呵出雾一般的白汽:“今天挺冷的,怎么跑外边来了?嗯?不过听说西疆比京城还冷,屋子外站一夜能活活冻死人。哎哟,这日子要怎么过?”
徐客秋终于忍不住了,拉下他的衣领狠狠瞪着他的眼睛:“宁怀憬!”
“嗯?”宁怀憬的心情依旧很好,很好很好,好得仿佛一切春暖花开阳光灿烂。
“她走了。出家了。”
“她说,她做了半辈子旁人的拖累,再也不愿成为我的包袱。”她是脆弱的,经不起丝毫风霜也受不了半点寒雨,注定要终生靠着一碗又一碗苦涩的汤药维系,离不了病榻,出不了家门。骨子里却又是骄傲的,护犊的母兽般保持着已经少得可怜的自尊。
“她说,出家是她很久之前就有的念头。平生从未做过一件自己想做的事,希望我至少能让她自己决定一次。”
虽然她再三明示,两人之间不过空挂着夫妻之名,不存在谁负了谁。但是,终究是有愧于她。徐客秋努力压抑着自己的语气,宁怀憬伸手要来摸他的脸,却被他扭脸躲开。
“她说,我是个懦夫,爱了却又不敢。不试试,谁也不知道结果。哪怕将来后悔了,也好过老来时的遗憾。所以我来找你,可是你呢?你不在府里,也没有去办差,春风得意楼也没去,酒馆里……”
宁怀憬揉着他的发,嘴角渐渐起了笑意:“我这些天住在宫里。”
“你……你……”恨恨地甩开他的手,几乎是用吼的,徐客秋喘着粗气,一团一团的小白气扑到宁怀憬脸上,恨不得就此提起拳头打上他这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脸,“你怎么不来逮我?嗯?你说过的!”
宁怀憬一脸咬到舌头的表情:“我说过?”
回答他的是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野猫终是野猫,气极了就挥拳头,这么些年了,媳妇也娶过了,怎么还是当年那副脾气?宁怀憬捂着脸好生哀怨,眼看着他又一拳要挥来,赶紧抱住头把脸遮住,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等到想像中的疼痛。
小心翼翼地放下胳膊,看到徐客秋站在自己跟前,嘴唇红红的,眼圈也红红的,不一会儿,脸上就挂下了泪,冬日的阳光下湿湿地闪着光。他抬起手狠狠地在脸上擦,越擦,眼睛就越红,兔子似的红,然后比兔子还红。
心尖上漫开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样的景象让宁怀憬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自家的小花园里,当时还矮矮的徐客秋也是这样站在同样也还个头矮矮的自己跟前擦泪,倔强得不得也可怜得不行,意外地就触动了自己心头那个最软最软的地方,忍不住跟他搭话,忍不住问他的姓名,然后,就慢慢地、慢慢地,有了之后好么多的事……
“我跟你说笑呢。笨蛋。”
风吹过,雪飘过,在小野猫扑上来咬人的时候,一贯憨厚的小侯爷一把搂住他的腰,终于心满意足地把嘴咧到耳朵根:“我这不是把你逮着了吗?”
“你才笨蛋。好端端的,怎么就被贬去了西疆?”
“我自己提的。正好那边有个缺,我想,铭旭、晚樵都比我出息了,我也该出京去长长见识了。那边没什么熟人,你跟着我也没人知道什么。”
“你就知道我一定跟你走?”
“我不知道。正打算出了宫就去你家抢人。你家夫人不答应,我就求她,跪下来也行,断我一条胳膊砍我一条腿也行,卖给她当牛做马都行。只要让我把你带走,她哪怕想当皇后娘娘我也一定把她送进宫。”
“你个没出息的。”
“呵呵,我是没出息。我背不会《论语》,不会打算盘,不会吆喝叫卖,没手艺,没本事,不会看家护院落也不会饲鸡喂鸭。徐客秋,我除了姓宁就什么都不是,出了京就没人会容我忍我谦我让我。我就是这么个没出息的纨绔子弟。跟这样的我走,你怕吗?”
徐客秋笑了,仰起头,甚至感觉不到雪花落到脸上的冰凉:“我怕。可是,我跟你走。因为,我喜欢你。”
雪落无声,黄瓦红墙之下,皑皑白雪之中,有一个声音这样说道:“徐客秋,我也不知道我们将来会怎样,但是我肯定,明天,我们一定还在一起。”
感情的道路上,我们可以不期待光明的明天,但是一定要相信未来的美好。
既然懦弱地不敢相信未来,那就一起手牵手认真过好每一天,直到那人不敢期许的未来到来。
很久很久以前,当徐客秋还是那个在学馆饱受欺凌的徐客秋,当宁怀憬还是那个傻呵呵站在廊外以为自己撞鬼的宁怀憬。在那个午后,被徐客秋冷不丁一拳打翻在地的宁怀憬也是这般温柔地轻声哄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小野猫:“徐客秋,今后你就跟着我。跟了我吧,嗯?”
又有谁知道呢,这一跟居然就是一生一世。
全文完
番外之四时流年
春花——
流光回转,一晃两三年。
西疆春景繁盛不比京城,山头闲花野草开遍,别有一番粗犷野趣。傍晚放课的时候,朴实可爱的娃娃们塞给徐客秋一把金黄色的小花,徐客秋有些发愣,对着一张张黝黑透红的小脸,浅笑着挨个摸过他们的头顶。
寜古是个边陲小城,翻过重重远山就是月氏族人的土地,城中赶集时,会有一身异族打扮的月氏族人带着奇奇怪怪的新奇玩意来贩卖。风起沙扬时,又有面容狰狞的月氏骑士手持长枪挥鞭打马而来。所幸,城中的赶集是一月一次,异族的侵扰不过一年一两回。尤其近些年,自从宁怀璟的堂弟宁怀珩奉旨娶下月氏公主,两族间少有争端,一直紧邻着月氏的宁古居然也能风平浪静地过个平安年,真是不容易。
两年前,宁怀璟自请出京戍疆,徐客秋就跟着他一路来到宁古城安顿了下来。宁怀璟在城郊的军器监办差,差事和他先前在京中干的那些差不多,只是如今专事兵器督造,整日里炉火前徘徊风沙里来去,比之江南的花好月圆着实辛苦不少。
徐客秋一人独在家中无所事事,后来居然让他在城郊找到个小村落。边塞偏僻困苦,鲜少有人读书,外头的先生不愿来,里头的人也没多少钱供孩子求学,时间一长,除了宁古城中有个破败的小学馆,城郊的孩子大半放牛牧羊,少有能识几个字的。
徐客秋闲来无事,便仗着自己那点好歹考过会试的学问在军器监不远处弄了个小学堂教孩子们认字。学费也是随意的,能交多少就是多少,不交也没关系,不过是图份乐趣。乡民却老实,交不起钱的便想方设法送些东西,自家杀了羊宰了牛总少不了往学堂送一份,今天这个送明天那个给的,加上宁怀璟的俸禄,两人不靠京中侯府的接济,日子居然也过得有几分滋润。
这里的孩子也纯真,满山遍野地跑了大半天,摘了束野花塞到这个长得很漂亮的年轻夫子手里,小脸一张张红得赛苹果。想想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算来算去地斗心眼,徐客秋不禁汗颜。一路捧着花慢慢走回家,小道两边野花开得烂漫,向远处望去,星星点点地一丛又一丛,五色斑烂,怎么也望不到头。
赶着羊群的放羊娃一路挥着羊鞭一路高歌而来,走到徐客秋跟前就垂下脸不好意思地摸头:昨儿的功课我、我、我……我还没写完……所以……所以……
徐客秋弯下腰拍拍他熟透的脸:明天记得要来。和蔼的模样和当年那个冷着脸的红衣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他用力地点头,伸手往怀里掏啊掏:先生,您的信。守城门的张老四说,是从京里来的。我想,在这路上总能遇见您,就先给您拿来了。亮晶晶的眼睛眨呀眨,带着孩子特有的慧黠。
徐客秋从他手里接过信,信壳皱巴巴的,显然是几经周转,上头的字却纤细柔婉依旧,心中猛然一跳。揣着信如同揣了只小兔子,一路赶回家点上灯细细地读,昏昏黄黄的光打在莹白如雪的纸上,几许暖意几许情谊:徐公子见信如晤,冬去春来,不觉一别经年……
恍恍然仿佛又见那个菟丝花般娇弱精致的女子婷婷袅袅踩着烛光而来,低低细语在耳边切切轻诉。她如今正在京郊的无量山中修行,暮鼓晨钟,黄卷青灯,虽清苦却也宁静,远离了红尘浊浪,不再依靠他人而活,亦不必再苦苦压抑自己的自尊与骄傲。这个能高抬着下巴说出我堂堂阁老府大小姐,纵然拖着一副惨败病体,但怎能同旁人共享一个相公?真真是笑话。的骄傲女子在徐客秋心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印记,满怀愧疚与歉意,她却不屑领受。
每过一两月总能收到她寄来的信,寥寥数语说些别后的际遇与见闻,偶尔会说些禅学上的谒语佛理,徐客秋同宁怀璟思来想去大半夜也答不上,白白叫她耻笑。
看得正兴起,猛然间察觉一道黑影正罩在上头,徐客秋一抬头,宁怀璟正抱着臂膀坐在面前,满脸被怠慢后的幼稚恨意。
她不是把你休了吗?好好的出家人,三天两头给个大男人写信……小侯爷纵然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小侯爷,认真计较起来,还是当初那般不是人。尤其当对方是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传说中的徐客秋的媳妇。徐客秋的媳妇啊!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了,可、可、可他宁怀璟算什么?
忍不住写信去跟崔铭旭抱怨,学问了得的崔小公子大笔一挥,回过来两个字:奸夫。
算是白同他结识一场。
徐客秋无可奈何地去捏他气鼓鼓的脸:你不乐意?
宁怀璟咬着牙用力点头。
徐客秋咧嘴一笑,眸光如此促狭:我乐意就好。
话音未落就被宁怀璟狠狠拖过去搂在怀里啃脖子:就知道不该让你成亲!
话是说得恶形恶状,动作却轻柔,痒得徐客秋呵呵地笑,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扯开了发髻用手指梳理他一头乌发:都过去了。她让我问你安好。
不劳她操心,小爷好得很。酸意四起,小爷的安好还由得她来操心?切!不由分说就把徐客秋往桌子上压。纵然先前的性子业已改了不少,只有这放荡的个性还是改不了。在这小小的院落里,好像在每个角角落落都做过了,如今连吃饭桌子上都……以后这饭要怎么吃得下去!
唔……你……嗯嗯……我们还没吃饭……意乱情迷的时候才想起,炉上的饭估计都糊了。
那人却笑得轻佻:说什么傻话,我现在不正吃着吗?
被上下其手再上下其手……结果无非是明天又得站着上课,领口若是散开一点露出了什么痕迹,就会被好奇的小娃娃们拖着手问东问西。
想起女子在信中提到,京中的桃花已经开了,枝头红云遍布,不知西疆春景如何。
昏昏沉沉地,徐客秋想起山头那烂漫的野花,看着男人大汗淋漓的脸,心中暗道,西疆的春景……春色无边。
苦夏炎炎,当日在京中就厌弃夏日的骄阳,谁知到了西疆,酷热更甚。白日里光是看着遍地黄沙便出了一身淋漓大汗,晚间睡下,枕着竹枕依旧难以入眠,翻来覆去,又让热汗湿了衣衫。
想想明日还要顶着大太阳去城郊授课,心中更添几分焦躁,徐客秋索性睁大眼睛不睡了,一翻身正对上爱人毫不设防的睡颜。
黑了,瘦了,那个在京中横行霸道的小侯爷好像远得都快成上辈子的事情了。仅仅两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侯爷学会了淘米煮饭劈柴挑担,上街都会同人讲价了。徐客秋偷偷跑去军器监看过,那个在炉火前仔细比对剑刃的男人表情那么认真那么细致,棱角分明的脸被炉火映得通红,身影在地上被拉得那么长,居然显出几分伟岸成熟,真正成了个有担当的男人了。只有从此刻即便炎热难当但仍死死搂住自己的腰的动作中可以看出一丝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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