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住院部比白天安静很多。
    没有熙熙攘攘的脚步声，没有或大或小的电视声，讲话声，聊天争吵声，只有偶尔从紧闭的病房门缝里传来的几声咳嗽声，响亮的鼾声，翻身时床板吱呀的叫声，值班室里轻微的鼠标点击声，书页翻动声。
    夏意从微微打开的窗户缝里透进室内，混合着药水的味道，用闷热的空气和暖风彰显它的独特气息。
    查完一轮房，谈逍回到值班室，把桌上的温牛奶喝完后伸了个懒腰。
    晚上陆陆续续从急诊接收了五个病人，其中一个急性心梗的病人，检查后做了介入治疗，结束后安排住院后，几人刚歇下，短暂睡了一小觉便又起来查房。
    “今夜也算是个平安夜。”谈逍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对于心内科的值夜来说，虽然接了几个病人，但一个晚上只做了一台手术，实在能算得上是平安夜了。
    褚临在写查房记录，闻言抬眼看了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还没到6点，“还有一小时才天亮。”
    似是想起之前的什么事，谈逍讪讪改了口，“希望是个平安夜。”
    他正准备把杯子拿去洗，走前又问褚临，“你真不喝牛奶？”
    “不用，谢谢。我不习惯那个味道。”褚临头也不抬。
    “那行。”
    谈逍吊儿郎当地去又吊儿郎当地回，仗着值班室离厕所不算太远，中间不需要经过太多病房，走的毫无平日里稳重的医生形象。
    也许因为呆在学校的时间太长，他和褚临还保留着一些年轻男孩子身上的气息。
    谈逍一屁股坐回凳子里，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
    “那天就不应该答应去喝什么酒，没有补觉没有放松，今天一直特困。”谈逍说。
    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但谈逍到现在还是觉得困得慌，只能怪罪于那天没有忍住去喝了酒。
    旁边趴着的谢贝笑起来，“我还以为秦朗和你们很熟了呢。”
    谢贝来附院的时间比褚临和谈逍都早，但是年纪比他们俩都要小一些。
    两人刚来时她和医院其他的小护士一样内心兴奋了好一阵，但又和别人不太一样的是，别人是颜粉，她是CP粉。
    “他们两个我都喜欢，所以他们在一起我就能两个都要了。”她这么宣布。
    后来与两人熟识，谈逍经常被她看着他和褚临的奇妙眼神给恶心到。
    某天知道了她心里所想，谈逍恍然大悟的感叹道：“果然是腐眼看人基，你脑袋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褚临难得无奈地跟了一句：“别说，我不想知道。”
    把谢贝笑得不行。
    谈逍说：“就来了一个月，咱们每天像个行尸走肉似的，也没什么熟起来的机会。”
    “我看你那天喝的也挺开心的。”褚临终于写完，又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害，”谈逍一哂，“你懂的。”
    谢贝听罢，贼兮兮的露出一个“不管褚临懂不懂但我懂了”的奸笑不说话。
    谈逍对谢贝在一旁满足地点头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他转头问褚临：“中午一起吃饭？”
    谢贝每次值了夜班就马不停蹄的回家补觉，毫无例外，谈逍便没问她。
    刚喝了牛奶，早餐也还没吃，他已经开始想午饭了。
    褚临把文件整理好，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好啊。”
    “那我让我妈多做一点。”谈逍拿起手机给郑玫俐编辑短信。
    褚临一愣，他以为谈逍是说一起去食堂或者在外面吃。
    “太麻烦你妈妈了吧？”
    “没事，反正这周一直没让她送饭，要是再拒绝估计我妈就要炸了。”谈逍手指不停。“而且我妈又不是不认识你。”
    褚临想了想，还是拒绝，“我自己吃吧。”
    谈逍不给他机会，笑着举起手机给他看，“我已经发送了。”
    褚临无言。
    朋友多年，谈逍知道褚临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这次也是他偶尔的强势。
    “反正谈辛也要过来送饭，做两个人的份和做叁个人差不多。”他又补充道，“下次要开文章一起吧，咱们这么多年默契，事半功倍不是很爽吗！”
    就算谈逍不这么说，褚临原本也是打算和他一起开的，他知道谈逍说出来只是是为了让他放心。
    他拍了拍谈逍的肩，“谢了。”
    谈逍不以为意，笑道：“自家兄弟。”
    谢贝在旁边插嘴：“嗯，自家兄弟不讲两家话！”
    “请闭麦。”
    交接完夜班已经11点半了，两人各自回宿舍洗了个澡，褚临来到谈逍房间把上次说好的材料拿给他。
    谈逍把前些天堆积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没回头，让褚临放书桌上就行。
    褚临放下材料，不经意看到书桌上有两本他之前一直想看的文献，问了谈逍一声，谈逍让他随便看。
    褚临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谈逍宿舍，但是也是第一次进他房间。
    房间不大，床上的被子整齐的铺过，一旁的书桌上摆着电脑，还摊着着几本书，靠墙的地上也堆积着几沓。
    他拿起书桌上的那本看了一会儿，决定自己也买一本。
    褚临又转头看向小书架上还有地上堆着的书，基本都是他也阅读过的或是一些耳熟能详的杂志期刊。
    其中有两本稍薄的奇怪标题的书突兀夹杂在一堆医学材料里，若不细看倒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书。
    他提着上面压着一堆书，把那两本书抽了出来。
    是两本言情小说。
    封面是符合言情风格和标题的色彩清新的画，而且是同一个作者写的。
    他没看过言情，没想到谈逍不仅看，还买了书。
    褚临挑眉，没想到谈逍看着大大咧咧，也是一个会看言情小说的人。
    还在学校时他就多次和谈逍一起做研究、发刊物论文，讨论得多了，他便知道谈逍面对很多情况的思路想法和他差不多，虽然解决的方法不一样——和他属于激进冒险性，谈逍意外的属于保守安全型。
    所以大概这两本书的确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褚临随手粗略翻看了两页，写的挺有意思，也不只是单纯的谈情说爱。
    但硬要归根结底，这的确还是一本言情小说。
    谈逍走到一旁，瞥见褚临在看书，随口问道：“怎么样，需要吗？我看完了，你要看直接拿去。”
    褚临举起手里的书，抬眼看他，“没想到你还看言情小说。“
    谈逍看清他手里的书笑了起来，带着点骄傲道：“谈辛写的，我买来支持她的写作事业。”
    褚临愣了一下，但细想下来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翻回封面看了作者名，立十，上下一拼就是一个辛字，倒是随意得完全不像他看到她时的样子。
    “厉害。”他诚心赞叹。
    谈逍笑了笑，拿起另外一本，“我偷偷买的。那孩子出了书连我也没告诉，要不是一直有偷偷关注她的专栏和微博，我都不知道这件事儿。”
    “那这两本也借我看看？”知道是谈辛写的书反倒勾起了一点他的兴趣。
    谈逍将书从褚临手中拿走，无情拒绝，“孩子码字赚钱不容易，请自行购买支持。”
    褚临：  “行，哥哥宣传也不容易。”
    客厅传来敲门声，谈逍回身去开门，褚临把书放好后也跟着起身走向客厅。
    虽然知道褚临不是嘴碎的人，开门前谈逍还是习惯性地低声嘱咐了一句：“别告诉她。”
    褚临应了一声，“知道，放心。”
    谈逍打开门，把谈辛的拖鞋放在门边。
    谈辛提着熟悉的保温袋递给他，进门后一边低着头换鞋一边稀奇道：“你是一周没吃饭了吗？怎么今天的特别沉？”
    话音刚落，她转身和站在沙发旁的褚临对上了视线。
    沙发就在窗户旁，褚临穿着白T背着窗，夏日正午的炎炎阳光从他背后绕过，洒在客厅的地板上。空调的风从上方呼呼往下吹，努力保持着室内的凉爽气息。
    他表情惬意，好像还带着些微意外，大概是没想到一进门她便如此活泼。
    光天化日下，她瞬间爆红的脸无处遁形，只有突然屏住的呼吸还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