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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食其果

    【Chapitre94  -  Le  boomerang】
    二十四小时不到,贺新成又回到了北京公寓里。
    他起先想着贺东云的话,要待在家,两耳不闻窗外事,然而这个想法坚定地持续了一小时,就被滔天的怒火盖了下去。
    老爷子翻脸不认人,贺桐舟也甩手不管了,为贺家卖命这么多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凭什么?
    他不甘心。
    他深恨被人当成一粒沙子、一颗弃子。要是他有沉铨的出身,贺桐舟的好运气,何至于被家族早早排挤出国内,去非洲那个鬼地方和猩猩打交道!现在连出身不如他的人也敢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贺家能把他当成螻蚁踩在脚下,沉铨能把他整得连非洲都回不了,可谢北辰,他算个什么东西?贺家半路认来的私生子,贺桐舟的替补,在他面前都说不上话,就这样也能把他耍得团团转!要不是谢北辰,陆冉怎么可能被救出来,沉铨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么春风得意!
    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拿了罐迪厅送的啤酒,刚开冰箱门,目光就停在了冰袋里。昨天回来得急,抓了身份证就去机场,袋子忘了扔。
    里面的东西还在。
    贺新成放下啤酒,拨昨天小姐的号:“在?来我这,有活儿给你做。”
    一小时后,小姐准点到他公寓,穿得规规矩矩,黑长直配雪纺裙,确实像个好人家出来的女孩。
    他先报了个价钱,和和气气地解释:“我表弟这人吧,不孝顺,不常去医院看他妈,谈了女朋友,他妈想见,老推说没时间,怕人家嫌弃他妈有间歇性精神病。这不,还没见到面,他俩就分了,还没跟他妈说呢,他妈只知道小姑娘回国休假,下令一定得带回来看,不然就上吊。我表弟在S国,让我找个人,替他女朋友去看看他妈。”
    小姐好奇地问:“你干嘛找我?”
    他从手机上找出一张照片,小姐看了,她和这姑娘长得确实挺像的,一个发型,身高差不多,都前凸后翘,可人家那股百合似高雅气质她学不来。
    实则贺新成觉得这女人是个好工具,他一个人去医院,太显眼了。谢母不见外人,她也许见过甄好的照片,但视力不好,他谨慎地找了个五六分相像的接近她。
    沉家的人把谢母接出原来的私人医院,他趁机用一张出院单从谢北辰那儿骗来陆冉的信息。谢北辰一向聪明,可关心则乱,那段时间也忙得头晕,只知道除了贺家再也没人管他这个孤苦伶仃的妈,压根没往沉家上头想,所以才被他耍了一次。后来他费了些手段,得到那家新疗养院的地址和病人的活动时间表,想找个机会重新把他妈捏在手里,这下努力派上用场了。
    他用假身份证和护士约了时间,戴着口罩,拉着小姐从正门进去,走得顺顺利利,稳稳当当。甚至连小姐要求去探望病人,护士也热情地带她过去,说谢母最近健康状态很好。
    贺新成松了口气,还以为沉家会把这女人保护得很严,看来风头一过,见贺家不追究,就松懈了。
    半个钟头后,小姐扶着脸色红润的谢母从房间里出来,去花园散步,好一幅母慈女孝图。贺新成在男厕所耐心等待,刚才护士和小姐攀谈时,说谢母每天散步回来会用楼道里的公共厕所,到时候制造一个小意外,很方便。
    他对自己的随机应变很满意,要是被发现,沉家也只能找到这个迪厅上班的小姐。而她这个人证,他也不打算放过。
    他看向手里的大头钉,嘴角愉悦地勾起,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谢北辰痛苦的神情。
    忽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护士,请问308号房怎么走?是位姓谢的女士。”
    贺新成一惊。而后,眼里泛起巨大喜色。
    谢北辰的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最恨的人。
    那个在刚果逃离他追杀、怎么也弄不死、让他无法获得任何践踏的快感的人。
    ——沉铨。
    他好像要当爹了,那就送他一份大礼吧。不,是双份。
    *
    “谢女士去花园散步了,通常一刻钟后回来。”护士笑道,“她又不是精神病人,不需要控制行动。对了,今天有人去看她呢,好像是她儿媳妇。”
    “啊?”陆冉瞪大眼睛,甄好不是在S国上班吗?她请假回国了?
    护士形容的身材打扮和甄好差不离,她疑惑地拿出手机,发现有沉铨的一个未接电话,进医院她就静音了,没听到。
    拨甄好的国内号码,没人接,陆冉把手机开了震动,扶着酸痛的腰去了花园,护士指了个瘦削的穿病号服的中年女人,旁边站着个黑长直女孩,确实眼熟。她叫了一声,那女孩转过脸,不是甄好。
    两人说了什么,女孩匆匆离开,中年女人留在一丛蔷薇花边,面带诧异。
    陆冉拎着水果走上去:“谢伯母吗?我是谢北辰的朋友,来看看您。”
    谢母恍然,“哦”了一声,“你就是小陆吧,沉先生的——”
    陆冉笑了,唇边露出两个酒窝,杏子眼温温柔柔,“对,沉铨是我爱人。”
    这个老一辈的词现在没多少人用了,记得小时候跟她妈出去吃饭,人家问“陆编导是陈记者什么人?”,她妈就会回答:“他是我爱人,电视台健康宝典栏目的。”
    当时她就觉得这个词比“老公”、“先生”、“丈夫”都好听。
    谢母拉着她看了一圈,“哎哟,这样好的姑娘,比北辰的女朋友还好,沉先生真是好福气。你替我谢谢他的照顾,这医院是光宙参股的,我住着怪不好意思。”
    陆冉问:“您见过甄好了?她是我前同事。刚才那位是谁?”
    “不就是他女朋友甄小姐嘛,休假回国看我的。”谢母摸不着头脑。
    陆冉皱眉:“甄好在S国,那个女孩子我不认识。她跟您说什么了?”
    贺新成找的小姐没和谢母说什么,她也说不出什么,就一个劲儿地让她保重身体,让她放心儿子云云。陆冉觉得可能是谢母误会了,但谢母进沉家医院这件事,她怎么知道?难道是光宙的人?
    “陆小姐,你的电话。”谢母指她包里震动的手机。
    陆冉按键,是沉铨:“冉冉,你到医院了吗?”
    “和伯母一块儿在花园里呢,准备回房了。”
    “现在回房,不要出去,等我过来。”他说完就挂了。
    陆冉一头雾水:“那,伯母,咱们回去吃点水果吧,我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您待会儿听了别激动啊,是关于谢北辰和甄好的。”
    谢母立刻紧张起来,“他俩吵架了?分手了?还是北辰他犯毛病,勾搭第叁者?”
    “没有没有……”陆冉抽了抽嘴角,谢北辰在他妈眼里形象堪忧啊。
    经过走廊,谢母去上洗手间。
    她让伯母先回房,把水果放在洗手台上,干呕几下,对镜子搓揉太阳穴。六月的风炎热干燥,陆冉在太阳地里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全身乏力,她怀孕四个月,身子被沉铨惯得娇气,没走几步就累了。
    她打了个哈欠,手上拿了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放在鼻端闻闻香味,压胃里的恶心劲儿,余光瞥到个人影倏地一下从右边男厕所蹿出来,心想谁这么着急洗手,往左让出水池。
    不料这一让,那人更进一步,伸手就来抓她的胳膊。
    陆冉心中一凛,来不及放下水果就用力一推,一小股苹果汁嗞出来——他手里拿了尖锐的东西!与此同时她看清了他的脸,帽檐压得很低,戴着口罩和一副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冷冷的、毒蛇般的光,似曾相识。
    陆冉张口就喊人:“救……”
    那人捂住她的嘴,脑袋撞向她的肩膀,把她呯地抵在墙上,手中泛着银光的东西对着她肚子狠狠扎下去!
    陆冉瞳孔紧缩,那一刻全身的血液都凝成了冰,她看见那是什么了——一枚染着红色的钉子!
    电光火石间她竟明白过来许多,例如这个人要干什么、这枚钉子为什么染血、他为什么要在洗手间动手,可身体的反应不及大脑千分之一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兴奋而狰狞地靠近,像一头抓到猎物的饿狼……
    千钧一发之时,她几乎感觉到钉子擦过衣裙,幽幽寒气从肌肤渗进骨血,然而下一瞬,压力消失,“啪”地一下,面前的人发出痛呼,霍然倒地!
    陆冉惊魂未定地贴着墙,看到是沉铨,眼泪猝不及防夺眶而出,后怕地捂住微凸的腹部,语无伦次:“孩子,他,他要扎……”
    沉铨一个过肩摔把人撂倒,拉起他右手,毫不拖泥带水地摁在他颈部动脉上!
    男人发出一声尖锐而惊恐的惨叫,似人非人,仿佛被滚烫的沸水烫得皮开肉绽,指缝溢出鲜血。他还没叫完,沉铨一脚蹬在他脸上,皮鞋踩住口罩。
    那枚钉子,经由他自己的手,牢牢嵌入了他的脖子。
    男人窒息,暴露在口罩外的脸涨成紫红,双手抠着光滑的瓷砖,几次徒劳过后,无力垂下。
    沉铨收回脚,摘了他的鸭舌帽和口罩,仔细洗手。陆冉刚要惊呼,他揽住她的腰,宽慰低语:“别怕,我在。和伯母进去歇歇,累了吧?”
    陆冉紧张得好半天喘不过起来,抱着他缓了好一会儿,“贺新成怎么会在这?”
    “你……沉铨,你等着!”贺新成狼狈不堪地咳喘,不敢贸然拔钉子,剧痛让他的脸扭曲变形,嘶哑地吐出几个字。
    眼镜架在挣扎中断裂,视线模糊,他费力地往外爬去,像条被砍了尾巴的蚯蚓,一边哆哆嗦嗦地摸手机,一边念念有词地给自己壮胆:“贺家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你不敢杀我,这是中国,这是医院,有监控……”
    陆冉吸了吸鼻子,冷冷道:“你躲在这,不就是因为厕所没摄像头吗?”
    沉铨好笑,耐心等他拨完号,“我当然不会杀你,我们一家叁口是守法公民。”
    他毫不费力地夺过贺新成的手机,开免提,不紧不慢开口:“贺老先生,我是光宙的代理董事长沉铨。贺总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我已经安排他住进疗养院。您可以放心,这里条件很好,不会亏待他,鉴于他受了伤,需要观察72小时,然后我会派人把他送到南京,您的家门口。祝您工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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