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致为难起来,若是以往,他自然无有不依的,可现下她怀着身子多有不便,而且那初荷宴,梁旻,定然也会到场。
梁致迟疑道:“月儿,你有了身子,是否…在府里好生将养比较好?”
彭慈月佯装发气:“这便要将我闷在府里头么?还是二郎怕那周如清不高兴?”
梁致自然立刻便否认了,他柔声道:“你若当真想去,自然可以,只是切记,身边莫要离人。”
彭慈月轻轻‘嗯’了声:“二郎放心,我省得的。”
她掩在薄袖之下的手紧攥成拳。
梁旻,这一世,你的报应,要早些来了。
***
时日飞转,踏入七月后,阳春花尽,一茬又一茬的池荷铺在水面上,是红英照日的盛景。
凌姜端着一盘巧果跨过石洞、到了池塘边,躬下身轻轻唤了下坐在塘石边,两眼发直的人:“小姐、小姐。”
岳清嘉这才回过神来:“什么?”
凌姜递上果碟,嗔道:“小姐,您怎么又跑这儿出神来了?这已是夏日,太阳越来越毒辣,可不敢再这样晒了。”
“谁说我在出神,我明明在赏荷听蝉,你听这些蝉叫得,多不整齐、多有韵律啊…”
岳清嘉随手拈了一块鱼状的面果子:“这什么?”
知她是嘴硬,凌姜摇摇头:“这啊,叫笑厌儿,今儿巧姐诞您忘了么?都兴吃这个的,讨个巧呢。”
那面果子是炸的,还蛮硬,岳清嘉嘎嘣咬碎一个角。
七夕啊,这跟她一个单身狗有什么关系?
还是个爱做春.梦的单身狗。
港真,她以为上回在含晖园里头,已经是她人生中羞耻度最高的时刻了,可她没想到的是,自那天之后,她的羞耻度不停在刷高。
尽是被梦给整的。
她现在的梦,简直越来越无法无天,像脱缰的野马一样。
明明是只妙龄单身狗,可梦里头跟人家连孩子都生了,还是俩,连名字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最乌鸡鲅鱼的是,在梦里给人当娘当多了,昨天隔壁府的幼崽来玩,冲大人叫娘的时候,她差点没张口应了。
娘的,无中生娃,岂可修!
就在岳清嘉开始恨恨地咬第二块面果子的时候,邀春来传话:“小姐,康二小姐来了。”
不多时,康宛妙就顶着一张郁郁寡欢的脸,出现在岳清嘉面前。
她一屁股怼到岳清嘉坐的塘石边,开口就闷声说:“你收拾一下,晚点咱们出去看戏罢。”
岳清嘉满头问号:“今儿七夕,你不去和骆垣过,来找我干嘛?”
康宛妙撇撇嘴,又极尽傲骄地哼了一声:“他上回脑子里的筋打结了,竟敢那样对我兄长,我发过誓,要一百天都不理他的,今儿才是第四十二天,我才不要去找他。”
“?”
岳清嘉晕了:“这都多久了,你还气着呢?”
康宛妙越加愤愤,眉心都皱在了一起:“当然了,本小姐脾气也大的好不好?他那会儿受伤了,我还帮他包扎伤口来着,偏他扭手扭脚的不配合,后来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我生他气不应该么?”
她拿手肘碰了碰岳清嘉,蹙起眼来:“你问这么多干嘛呀?是不是好姐妹?是就陪我一起去,不然我就要去找人打架了!”
岳清嘉:“……”
康宛妙心里暗自着急,被逼得发起嗲来:“我跟你说,那戏班子可出名了,回.回都是坐无虚席的,今儿又是个好时节,那雅间儿可难抢了,我砸了好多银钱才订到的呢,你就陪我一起去嘛…”
壮汉撒起娇来,神仙都要起一身鸡皮。
岳清嘉的嘴角抽得厉害,蓦地,就想起在自己梦里,这个当姑姑的带着自己那俩娃掏鸟蛋,结果差点把其中一个的腿给摔折的场景来,她脑子一抽,脱口问道:“你是不是会掏鸟蛋?”
康宛妙也就愣了一下,随即两眼锃锃亮:“对啊你怎么知道?我跟你说,我爬树可溜了,我小时候最爱去我们那别业里玩,那里头啊,就没有哪株树我没上去过的,而且我特爱爬那些长得高的老树,那种登高望远、手里还抓着几颗蛋的感觉,太太太太有意思了,就是有一点不好,爬完树以后,老会做那种从高处跌下来的梦,总吓得我半夜尿、咳咳、惊醒。”
虽然嘴瓢,但不妨碍康宛妙越说越兴起,她撸起袖子来,指着自己手肘内侧的一个印记:“你瞧,我这个地方有个疤,就是那时候摔的,跟你一样,也接过骨,这叫光荣的印记!”
放下袖子,康宛妙还冲岳清嘉勾了勾下巴:“怎么问我这个?你是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啊,改天去我兄长那个别业,我康二小姐亲自教你,让你知道什么叫满蛋而归!”
还满蛋而归!
岳清嘉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她控制不住地语重心长起来:“康二小姐,你能不能有个姑娘家的样子?天天打打杀杀的,不是掏鸟蛋就是趟河捉鱼,误人子弟。”
康宛妙歪头做了个疑惑的表情:“我误谁了?我好像没带你玩过这些罢?”
岳清嘉顿时被问到语塞。
???
她刚刚是撞鬼了么?嘴被租出去了?胡说八道什么?
强行把脑子里乱七八涂的场景给封掉,岳清嘉有气无力地:“走罢,我换身衣裳就陪你去。”
*
约莫申时,岳清嘉跟着康宛妙到了城西一间戏苑。
那戏苑的装潢还挺有格调的,低调又奢雅,而且康宛妙所订的雅间,还是最上等的那一种,里头的窗户都是大叶紫檀的,摆着的瓜果小食,也都是普通人家吃不起的一些。
再说这戏苑的服务,也是非常热情又周到,简直五星标准。
里头服侍的人特别有眼力见儿,几乎是你才拈了颗带核的果脯,人家就能掂着你吐核的当口递上银骨碟,还不会让客人觉得被时刻盯着,一瞧,就知道是经过严格培训的。
而且这戏苑选曲清奇得很,岳清嘉和康宛妙在雅间坐定后,戏台子上开唱的戏,居然是俚语俚腔的那种,不像讲究声韵腔味的雅剧,许多人闭着眼睛听也能陶醉其中。
这种戏,演员的肢体动作十分丰富滑稽,必须得看,才更有意思。
俚语俚腔虽然不怎么高雅,但胜在通俗易懂。
只是…和这戏苑的风格,好像不怎么搭就是了。
康宛妙看得津津有味,笑得直拍大腿,还拉着岳清嘉讨论:“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人可真没出息,跪得真标准,被家里娘子拧耳朵都不敢说话……”
她转头,向岳清嘉发问:“哎你说,世上真有这么怕自己娘子的么?岳大人在家怕不怕岳夫人的?岳夫人会不会动不动让岳大人跪下、不给吃饭、还揪他耳朵?”
岳清嘉眼神极为难言,她现实得很:“这演戏哪能和现实一样?这样的男人就算有,那也是凤毛麟角的,再说了,大余的妇人,不都大是信奉什么‘男尊女卑’这样的话么?”
康宛妙神色不满:“什么男尊女卑?我可没听说过这样的话,将来我要是成婚了,我就是家里最大的,胆敢不听我的话,我打得他满头是包!”
“……”
岳清嘉在心里默默为骆垣点好了香。
又过了一会儿,康宛妙在爆发出一阵大笑后,突然弯腰捂住肚子:“哎唷不行笑得我肚子痛,你先坐着,我去趟更衣。”
这台词…好有熟悉的感觉。
岳清嘉眼含重惑,可康宛妙抱着肚子的样儿,又不像是装出来的,岳清嘉只能信了她的邪:“知道了,你去罢。”
康宛妙刚走没多一会儿,那出戏,也就唱完了。
岳清嘉才把眼神从戏台子上收回来,就耳尖地听到房间某处传出细碎的声响,她眼皮突突一跳,随着房间中的隔板被推开,方才还悄无声息的隔壁,这会儿,走了个人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妙妙:演戏,我是认真的,这要成了,咱也是有马场的人了/纨绔女甩头/
第65章 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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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隔壁间‘穿行’过来的郎君束冠锦衣、风姿濯然, 那双瑞凤眼中,染着能溺死人的笑。
岳清嘉一见到他,就蹭地站了起来:“你、你、怎么、你又是你?”
康子晋笑意愈胜, 还接着那语无伦次的话回道:“我一直都是我,不过月余时间, 嘉嘉便不认得我了?”
被这亲昵的称呼给吓到,岳清嘉才想开口,但对方明显是不想让她多说话的,他迈着长腿走了上来, 一径把岳清嘉给逼得鹌鹑一样坐在窄榻上。
真不能怪她怂,上回在含晖园, 她虽然中药的时候人是迷糊的,但清醒之后,立马把什么都记起来了。
比如自己怎么兽性大发,怎么像个老色批一样糊在人家身上、怎么饿狼扑食一样乱亲乱啃、怎么强人锁男、怎么哼哼唧唧地求抱…
她甚至还记得那种唇舌交缠的感觉,在意乱神昏的时候, 更是把她勾得连岳字都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而且她这女禽.兽,在自己梦里,还把人家给意.淫成了孩儿他爹?!
想到这个, 岳清嘉更是心虚太平洋, 眼睛都不敢抬,但她不抬眼, 对方就那样蹲了下来,微仰着头看她:“方才那出戏,嘉嘉可喜欢?”
熟悉的男性气息近在咫尺,岳清嘉面热又局促,她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你问这个干嘛?”
康子晋声音低沉幽若:“嘉嘉若嫁给我, 我便如那书生一般,对嘉嘉言听计从,可好?”
不等人回答,他握住岳清嘉原本抓着衣襟的左手,温柔但有力地,牵着她的手,摸上自己的右耳:“嘉嘉可知,我这耳轮上有颗痣,曾有测命之人说过,我若成婚,定是个惧内的,如今看来,那测命之人,倒有十分准了。”
“???”
在说什么外星话?
岳清嘉一边满头雾水,另一边,却还真鬼使神差地,跟着去看他的耳朵。
那耳廓中断,还确实有个小黑点。
而蹲在她眼前的郎君,往日满是风情的一双瑞凤眼中,现下盛满了讨好之色:“我上回问嘉嘉的问题,嘉嘉还未回答我…”
上回?哪个上回?
岳清嘉一回想,就满脑子都是马赛克,她晃了晃头,想把自己的手给抽回来,奈何对方握得紧紧的,还诚恳地表态:“嘉喜,咱们府上,今后就是女尊男卑,你愿意管的,你只管拿主意,你不愿意管的,便扔给我就是。”
这怎么还咱们府上了?
岳清嘉慌得不行,她使劲往回抽手,力使大了些,那侯还顺势‘被’她拉上了软榻,就坐在她身边。
这下,岳清嘉是真感觉自己马上要熟了,她去推他:“你、你别坐这儿呀,那儿有凳子,你坐那儿去。”
康子晋当然不会离开,他再度握上岳清嘉的手,轻轻捏了捏,甚至还去抚她空无一物的手腕,自说自话地:“嘉嘉不是喜欢金饰么?你可知,不止瑞金楼和那别业,这处戏苑、满遍大余的富通票号…都是我的,待你嫁过来后,我名下这所有的铺子,便都是你作主了。”
他把玩起小姑娘尖笋一般的手指,两眼紧紧盯着她:“嘉嘉可想知那别业资费几何,这些铺子每月的盈利,又是几何?”
岳清嘉的嘴不受控制地问:“多少?”
康子晋闷笑两声,说了几个、让岳清嘉的眼泪差点从嘴角流出来的数字。
岳清嘉震惊了。
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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