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忽然感到有些委屈。
    “因为……你走了。”文南低声道。
    唐霜沉默了一会儿。
    见她不说话，文南顿时惶恐了起来，忙补充道：“我不是怪你！我……我没有立场，我怎么会，我的意思是——其实我，我本来就想好好和你道歉的。等你吃过饭，好好说话。”他把他想说的话一股脑往外掏，“我——”
    “我离开，不是因为讨厌你。”唐霜忽然开口，打断了他。
    文南愣了一下，看着她。
    “我离开，是因为……你好像对我，产生了感觉。”唐霜如实道。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表达得如此直白。
    “……我知道。”文南微微沉默了片刻，道。
    唐霜如此直接地说了出来，竟反而让文南冷静了许多。“我本来，就打算在饭后郑重地向你道歉的。”文南道，“是我太莽撞了，给了你许多负担。还有，你哥哥的事……我也要好好道歉。道歉尚且无法补偿，我……”
    “……你怎么会这样想。”唐霜听着，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了眉头，“你居然，是这样想的吗？”
    “我离开，是因为意识到了你对我的感觉，却不是因为讨厌你，也不是因为感到了负担，更不需要你道歉。”她说道，“我哥的事更加不需要，把他送进监狱的不是你，是我。你只是帮了我的忙。”
    文南愣了片刻。
    “……你不……讨厌我吗……”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他不由得开口，“那么……为什么……”
    很难描述他此时的感觉。
    狂喜吗？当然是狂喜。
    可是，狂喜之中，竟然忽然又涌出了委屈。
    仿佛被抛弃了的小孩。只能一个人的时候，当然可以坚强。可一旦被人哄一哄，就忽然变得软弱。
    变得想要更多。
    变得想要知道，为什么，你要抛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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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话
    唐霜轻轻地叹了口气。
    “文南，”她开口，语气温和却又郑重，“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存在了某些感觉，但你要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本质上是你大难过后的心理问题。心理问题是需要治疗的。治疗过后，你对我就不会存在什么特别的感觉。到时，我们两人会很尴尬。”我也会受伤。
    唐霜看着文南，道：“去约个心理医生吧。不要讳疾忌医。”
    如果是普通人，一腔真实的感情直接被人打为心理疾病，一定会不悦的吧。
    文南却听得很认真。他认真地听完，认真地反问，道：“你觉得，我有什么样的心理问题呢？”
    “我不知道……毕竟，我也不是专业的。但看起来，应该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吧？”唐霜道，“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有一定的自由，也算是和加害者处于同一群体的人。你会对我产生依赖感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是这样，我应该喜欢上你哥哥。”文南认真道。
    ……
    ……？
    唐霜几乎以为，这是个冷笑话。
    可文南的语气却不是这样的。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对犯罪者产生情感的心理问题。因为畏惧于强大的施暴者，所以很容易对对方产生好感，甚至单单因对方让自己活下来而感激涕零。这种情况，有两点与我们并不相符。”文南慢慢地阐述着，语气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定，“第一，你并不是加害者，你是纯洁，美好，善良，高贵的姑娘。你连亿万分之一的加害都没有过，你是干净的，是纯白的，是让人想到会就心生向往的，是——”他的语调不自觉地拔高，又在意识到之后强自压了下去，“——好的。”
    “而第二，”他继续道，语气平缓，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我……是绝不可能屈从于加害者的。身体不可能，心理更加不可能。”
    “唐霜，我没有心理问题。”他说道，声音温和，却又掷地有声。
    唐霜看着文南。
    有那么一刹那，她好像……被震慑到了。
    她从未透过眼睛，认真地看着文南。
    她知道他看似温和，却有着很有骨气的一面，却从未意识到，这其实意味着，在他的内心深处有着很强的力量。
    不为外物所左右，不畏惧于暴力与强权，内心坚定如磐石一般的力量。
    她从未意识到过这一点。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去开诊断证明。”文南道，“任何一家医院都可以，你可以指定，可以和我一起过去。我不会作弊，不会骗你。”文南看着她，“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就可以。你可以临时挑一家医院，这么短的时间里，我一定没有作弊的空间。这样，当着你的面，你可以看到我的诊断证明。”
    “如果你是因怀疑我有心理问题而远离我，那我愿配合任何方式向你证明，我是健康的，我的意志一直都是正确地被我本人所左右的。”
    “我喜欢你，是因你本人而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而喜欢你，与任何其他的事都毫无关系。我——”他戛然而止，意识忽然回过了神。
    “……我……这样……是不是会给你带来负担。我，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我会给你带来负担。但是……别在意我，别在意我好吗？我都可以压下去的，我可以等你，你可以当做不知道。你就心平气和，随着你的心意来。我……”
    他明明，刚刚还那么坚定而游刃有余，却忽然就又变成了手足无措的孩子。
    唐霜看着他。
    唐霜沉默了一会儿。
    “可是，为什么呢？”她慢慢开口，“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呢？我和你在……经济能力和社会地位上都有很大的差距。据我所知，你之前的女朋友也非常……漂亮。就连现在和你传绯闻的那个女明星，不也比我合适得多吗？”
    这回，换成文南皱眉了。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文南开口，声音郑重无比，“唐霜，你不是可以用经济、外貌，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来衡量的。因为，那些东西和你比起来，都微不足道。”
    他一字一顿，道：“那样的东西，根本不配和你相比较。”
    他的眼睛，里面有惊人的郑重和认真。
    “何况，”文南话锋一转，声音疑惑了起来，“别的不提，论外貌，你是绝不会输的吧？在娱乐圈这么多年，我根本没见过比你漂亮的女人，你怎么会觉得自己会输在外貌上呢？”
    ……
    这回，唐霜是真的很想让他去医院看看了。
    可是……可是，回过神来时，她的心脏已不知何时，犹如擂鼓一般地跳动了起来。
    她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为什么……为什么，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他说的……这些过分夸张的话，都是真的吗……
    “你……不相信我吗？”文南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我可以用我的所拥有的一切……不，我可以用我的存在本身立誓，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请你……”他看着唐霜，缓缓地问道，“相信我，好吗？”
    唐霜捏着筷子。
    “……快吃饭吧。”她说。
    ……
    吃过了饭，天已经很晚了。
    文南强忍着把唐霜留下来的冲动，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维持一个有教养的男人应有的样子。
    他为她打开了门，开车送她回家。
    “明天……是周末吧。”与来时不同，文南的车贴在高速的最低车速线上，开得竭力缓慢，“你有时间吗？出来……吃个饭什么的。”
    “我明天有课。”唐霜道。
    文南顿时失落，却又马上问道：“那后天呢？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是吗？今晚也是有时间的吗？”唐霜问道。
    此时，她正看着微博，看着看着，就开始念起微博上的内容来：“‘文南拒绝采访，称是因私人事务’？”
    “……”
    失策了！
    “仔细一看，微博热搜，前十有七个都是你呢。”她滑动着热搜。
    “……我，我如果心情不好，就不想接采访……”文南颇为心虚。
    “‘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工作认真，从业以来首次……又是惊人大奖……粉丝担心身体有恙’？”她跳跃着念出了关键字。
    “……”文南苦恼了片刻，只好老老实实地开口，“我怕……找不到你了。一看到你，我就只想见你，什么都不想做了。”
    ……
    他这样老实，唐霜一时竟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你是怎么看到我的？”她忽然问道。
    “一下子就看见了。”文南答道，仿佛只是在回答一个无比平常的问题。
    “有那么多人呢，又很暗。怎么会能看到呢……”
    “但是，你在那里，”文南说得理所当然，“怎么可能看不到。”
    因为是你，所以不管在哪里，都可以一眼看到。
    唐霜握着手机，忽然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车子下了高速，稳稳地向唐霜的住处开去。
    见唐霜已经得知他为见她而逃了采访，文南唯恐她会产生什么负担，便开口转移话题，问了之前没来得及问的问题，道：“你说明天有课，是还在上学吗？”
    “不是。”唐霜道，“我是老师。”
    在为了照顾唐慈而辞职之前，唐霜是一所公立高中的数学老师。后面，唐慈入狱，唐霜不必再照看他，倒也能回头再找到公立学校的工作。只是公立学校都要九月份开学才能入职，而唐霜已经为自救而散尽了存款，一时等不了那么久了。
    所以，她干脆投了互联网，找了家做在线教育的公司，做起网课老师来，成了西二旗it民工的一员。有公立高中的背景背书，求职倒也还算顺利。
    “所以……”唐霜继续道，嘴角不自觉扯起了个笑容，一时竟有几分淘气，“我上完课，就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