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枪口冰冷黑洞,子弹全部挂上枪膛,众人态势剑拔弩张,已濒临一触即发的边缘,紧张沉重地连空气都近乎凝滞。
顺着特警们枪眼交点的方向,蓝晚双腿抖如筛糠,一寸一寸挪着步子,看得出她竭力维持呼吸,不至于让自己于交锋中窒息。
察颂无法移动半步,以身体蔽着年过半百的老警察,额头正中霍莽枪眼,眼梢瞥到从门口艰难走过来的姑娘,又回看眼前躁动凶悍的兄弟,喉头一滚欲言又止,最后重重沉叹口气。
蓝晚止不住战栗着,纤柔身形在他背后僵直站定,她喉咙发紧发不出音,腿肚子抖得厉害,没有力气多走两步绕到前面,根本不敢直视他怒气腾腾的脸孔。
高大男人察觉她的到来,左手大掌向后伸去悍然用力拽住她胳膊,拉得她踉跄半步到他身侧,虎口上移登时扣住细白后颈,粗粝老茧磨得她寒毛直竖。
他放下右手的枪,双目看向察颂身后的老警察,顿了一顿挑唇冷笑出声,大掌将少女纤柔娇躯狠狠扼锢在自己身侧。
局势产生微妙变化,温局抬手示意周围特警放下手枪,拍了拍察颂右肩以表谢意,站到两人一旁,上身挺直,抬手敬个标准军礼,开口打破僵局,“两位长官,我谨代表中国东南边境缉毒特警总队,感谢你们驻守金叁角特区缉毒前线,中方肯定缅北军方为中缅边境缉毒事业所作出的一切贡献。”
察颂为代表回敬军礼,而另一个摁住少女的年轻军官纵是满腔怒火,也必须打掉牙隐忍,俊颜横眉立目,硬生生将手枪收回别进后腰皮带。
两句发自肺腑的开场白,却用于开启一场关于东南亚拐卖人口的艰难谈判。和寻常的跨境人口拐卖案完全不同,其中牵扯太多。
温局先是看眼手表,再望向年轻军官和他身边瑟瑟垂首的明艳少女,看得出,年轻军官的确当她是妻子来养,即使金叁角深山密林是超出想象的艰苦险恶,但从穿衣装束来看,她明显不缺吃穿用度。
“坐。”温局手伸向会议桌,释出中方礼仪。
并不需要翻译官,谈判内容也算不上晦涩难明,以两位缅甸军官的中文能力足以理解接下来老警察要说的话。
察颂深知这场谈判与自己无关,但他的任务是及时制住处于暴动的猛兽,必须挨坐着霍莽身边的椅子,而霍莽另一边,是遭受跨境拐卖作为人妇的少女。
温局几番斟酌言辞,沉着应道:“霍莽长官,昆明市公安局对蓝晚失踪拐卖一事已经立案侦查,而且我们也已经联系到她的父母。她是受害人,得回国接受公安局的笔录,警方才能将人贩抓捕归案。”
“他们死了。”对面的年轻军官极力抑住汹涌愠怒,咬牙补充,“我杀得。”
是,结婚当天,他亲手将瑞士军刀捅进两个人贩子的咽喉。
“最近几年国际刑警一直在打击东南亚跨境拐卖案,类似于这种跨境人口交易,买卖双方都会接受调查。”温局谈话技术老练,听他说杀了人贩子,索性反其道而行之,拿起茶杯,喝水润喉。
他墨眸危险轻阖,痞戾地后靠椅背,“可以让他们来金叁角查我。”
温局放下茶杯,理解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又道:“中方虽不干涉他国军政,可据我所知,缅北军方深处金叁角腹地,不受仰光直属管辖,军费都得从毒枭手里缴获的毒资出。”
霍莽剑眉拧得死紧,面容沉冷,阴鸷黑瞳凝向面前从容不迫的老警察。
温局慈蔼地看向他旁边座位的柔美姑娘,“年轻人,如果我是她的父亲,不会希望一个男人用毒枭贩卖海洛因的毒资来养我女儿。”转目看向对面年轻力盛的缅甸军官,“和雇佣兵队长那场地下拳赛,你几乎丧命,我想那也应该是你这辈子打得最后一场拳赛。”
站在拳台的男人一旦有了生的希望,意味着他再也使不出全力,会下意识给自己留后路,而往往,这后路都是致命一击。、
这点,纵横东南亚地下拳台的拳王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然这两年你手里攒的奖金肯定不少,五百万可不是随手拿的小数目。”温局又看一眼手表,字里行间将整个拐卖过程表露无遗。
话说来说去,温局从未将抓捕糯卡和蓝晚回家的事混为一谈,作为东南边境从警叁十年的缉毒警察,公私分明再重要不过,但显而易见,这位缅北军官不会善罢甘休。
棘手,这次抓捕行动筹备了整整叁个月,金叁角特区内的湄公河流域是糯卡运海洛因和大麻的重中之重,谁也不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拐卖案功亏一篑。
但有些话,从警方口中说出并不合适,尤其是要与缅北军方代表合作协调的缉毒警。必要时刻,警方拖延时间的谈判策略着实好用,温局看到手表时针转动,同时,会议室厚重大门应声推开,合页咯吱作响。
“晚晚——!”
突地,门口传来母亲焦急亲切的唤,安静懂事的少女美目圆睁,惊愕呆坐在椅子上,以为自己长时间以来太思念父母,耳畔出现幻听。
“晚晚,妈妈来了,晚晚——”
“妈妈...是妈妈...”
这声音常常梦里出现,可此刻愈发真实入耳,蓝晚恢复神智,喃喃地念着,蓦然回头,看到门口站着的一对中年夫妻,他们憔悴不堪,眼底一圈明显休息不好的乌青,但见到女儿的那一刻,两双早已哭到干涸的眼里同时闪烁着泪光。
那是她的父母,曾经朝思夜想的情景,竟在今日成了真!
几乎是瞬间,她眼中震惊化为喜极而泣,眼梢涌出泪泽,慌忙起身时不小心碰倒椅子,膝盖磕到椅背也顾不上疼不疼,裙摆摇曳,风丝匆匆掠过,抬步奔向如今鲜活的站在门口,冲自己伸出双臂的爸爸妈妈。
母亲展臂拥住失踪已久的女儿,哭得难以自持,抽噎着一直向女儿道歉,“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再也不让你一个人回家了...妈妈错了,是妈妈错了...”
母女两人抱在一起哭得泣不成声,长久以来的愧疚和思念终于得到宣泄,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笼罩在这个曾经因女儿丢失几近分崩离析的家庭。
一旁,蓝谦之见着眼前活生生的乖女儿,摘掉金丝边眼镜,笑着抹了抹眼泪,抬手轻抚女儿后背,竟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早在查清蓝晚底细的凌晨,温局为了以防万一,亲自向丢失女儿的夫妇说明情况,好在他们都是教授,个中原因不必多费口舌解释,马上订了从昆明飞往仰光最早的一班飞机。
温局左手拎着茶杯走过去,向儒雅的中年男人伸手,“蓝教授,谢谢你们能来缅甸。”
“不不,温局,是我该感谢您,谢谢你帮我和太太找回女儿。”蓝谦之激动地无以复加,握住温局的手,“真的无以为报,等回到昆明,我一定登门拜访。”
“蓝教授,希望你和太太能配合警方工作。”温局向后方稍稍一瞥,使了眼色,随后带着一干特警队员走出会议室。
这才是这场不同寻常的拐卖案里真正能说话的主角,他们跨过四千公里边境线终于到场,也只有他们才有和那个男人谈判的资格。
这他妈是个套!见到眼前一家团聚的两位缅甸军官,一位见识温局的“老奸巨猾”,双手插兜晃悠着走出会议室,另一位目光复杂晦暗,俊颜沉郁留在原地盯着他们。
会议室里只四个人,一堵壁垒高墙无形之中筑起,隔绝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世界两端,两个男人相对而视。
母女仍然在拥抱着失声痛哭,互相安慰,她们没注意到,一向平易随和到连架都不和人吵的丈夫,父亲,居然开始挽起了衬衫袖子,一步一步迈向健硕高大的年轻男人。
他们的身形根本不是一个量级,而一个父亲滔天的愤怒足以撑起向挥拳的力量。
不存在所谓的风度儒雅,蓝谦之直接几步冲过去,伸出胳膊,握紧拳头结结实实朝年轻男人的下颌挥了上去,怒喝:“你算什么东西?!拿五百万买我女儿一辈子!”
这一记狠拳不偏不倚,正中男人唇角,从他十叁岁那年成为东南亚拳台的王,再也没人敢用拳头打过他。
无论拳台还是缅北战场,即便是察颂,他也会回拳重击,这反应已经成为他强悍身体的一部分。
男人眸中凶悍精光大作,下颌骨头仍隐隐作痛,舔舔嘴角尝到了血腥味儿,硬拳倏地握紧,带着爆发性的蛮力。
“不!”惊起一声娇呼,少女温润身躯扑进他怀里,抱住他即将出拳的健硕手臂,头贴着他胸口,泣音哭求,“求求你,那是我爸爸,我求求你...”
“你算什么东西?!拿五百万买我女儿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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