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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若国公爷真要另娶,娘子也没法子,如今云家已经清白,单凭娘子的样貌和身份,想另嫁倒也不难,纤云琢磨着,开始悄悄叫人打听京城中适龄的好男儿。
    只要有了新姑爷,娘子就不会老想着国公爷了吧。
    这日天放了晴,正是春意盎然的好时光,纤云撺掇了几日,让娘子带着哥儿去踏青的想法终于成功,一大早一行人就坐上了马车,往郊外庄子去了。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赋税减半,今年人人都高兴乐呵着,逢上好天儿,一家老小出门踏青的可真不少,往郊外去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遇上狭道,可能还要等上一会儿。
    云露华见马车停了,掀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今儿个怎么那么多人往那里赶,早知道这样,我们就另择日子出来了。”
    纤云抱着她臂摇了摇,“娘子不知道,今日要办曲水流觞呢,兰溪边上都是文人墨客,好生热闹!”
    云露华却皱了皱眉,“那么多外男,那更不能去了。”
    外男多才好找姑爷,纤云好不容易挑了这么一个好日子,哪儿能叫她这个时候回去,忙道:“娘子今年就没怎么出过门,这样好的春景,岂不是辜负了,再说姐儿哥儿也大了,总不能日日拘在家里读书,也好出去见见人,活络活络。”
    这话倒说的不假,慎哥儿也就算了,可燕姐儿的确大了,照她这个年纪,自己早就跟康宁满皇宫跑了,京城的贵女圈就这么大,基本上都是打小认识的手帕交,从前燕姐儿错失了良机,再不带她出去走动结交人,恐怕就晚了。
    这样想着,云露华倒也肯去。
    到了兰溪,果然溪边两侧早早布好了宴座,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围观的人,除了凑热闹的平头百姓,更多的还是那些高门大户。
    她放了燕姐儿自己去玩,带慎哥儿就在马车旁边,找了块青草地,陪慎哥儿踢起竹蹴鞠来。
    胖墩墩的小团子玉雪可爱,走起路来踏着脚步,有些费劲,但一踢到蹴鞠,就撒欢高兴的直拍手。
    慎哥儿还小,但脚劲不小,云露华跟他踢了一会儿已经满头大汗,他还高兴的到处跑,一点也没有累的意思。
    云露华这些日子以来有些精神不济,便停下来休息片刻,没人陪慎哥儿踢了,他就自己踢着圆滚滚的竹蹴鞠,滴溜溜往前跑。
    云露华在后面看着他,慎哥儿一路踢到了兰溪边上,那竹蹴鞠好巧不巧,将原本悬在上游,盛满酒打算放下去的玉觞杯给打翻了。
    玉觞杯落到兰溪中,弯弯绕绕不知流到了哪里,办宴的是去岁秋闱新进的一个才子,叫刘让,也算是颇有声誉,见状拿起那竹蹴鞠,气急败坏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慎哥儿机灵,知道闯了祸,掉头就跑,见状不妙,一下子钻到了娘亲怀里去。
    刘让文采不错,但从来都是媚上欺下,一见眼前这女子虽有出尘之姿,但衣饰简单,想必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方冷声道:“你知道这玉觞杯有多难得吗!那可是圣上所赐,如今丢了,那就是损坏了御赐之物,今日你若不将那小儿交出来,我可对你不客气。”
    云露华将慎哥儿护在身后,嗤了一声,淡淡道:“你想动我儿子?先看看你配不配。”
    刘让哼道:“你可知道我是谁?你儿子又如何,损了御赐之物,那就是不尊圣上!”他极其轻浮打量了云露华一眼,“见你独自携子,又长的妖里妖气,定不是什么良家女子,那小儿,恐怕还不知道是谁的野种呢!”
    金凤纤云见这边出了事也都赶过来,听到刘让这样羞辱娘子,金凤嘴都气歪了,“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能这样下流无耻,即便我家哥儿弄坏了你的东西,那也不是成心的,要赔要钱,你好说就是,简直是辱没了天下读书人!”
    刘让拿鼻孔对人,“赔?你们赔的起吗!”
    纤云可比金凤泼辣多了,指着人鼻子就骂,“你知道我家娘子是谁吗?你知道我家哥儿是谁的儿子吗?你算是个东西,呸!给我家娘子提鞋都不配!一只杯子,御赐之物又如何,你尽管去和圣上告状,你看圣上到底会不会判我家娘子的罪!”
    要照从前,云露华怎么也得说上几句,但因近日疲乏,心里又装了事,没心思和这等人多费口舌,纤云颇得她真传,替她骂上几句,也省的脏了自己的嘴。
    刘让哪里会真去圣上那里为这种事告状,恐怕圣上都早忘了还赐他一个杯子,不过是他刚进京,急于拉拢人脉,费尽心思才搬了这场曲水流觞,这杯子可是他宴上要大肆宣扬的东西,如今不知丢哪儿去了,他对那小儿是恨之入骨。
    他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居然连圣上都不放在眼里,凭你是谁,那小儿又是谁的儿子,藐视圣上,我今儿个一定要把你们押到京兆尹府去,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王法规矩!”
    他正要叫随从将这几个女子连带那小儿一并押走,只听见后面传来冷冷一声,“那是我的儿子。”
    第72章
    陆渊负手过来, 一袭便衣,身上看不出身份,但随行的一众人, 却皆是当朝显贵。
    刘让一个激灵, 慌忙俯身, “中丞大人。”
    近来谁人不知这位原先的安乐侯三爷, 已经成了新贵, 加封公爵,要说朝堂之上除了那些元老,就属他最得圣心, 毕竟是和圣上微时相识, 宁愿弃了父妻也要追随,圣上待他,可真是没话说。
    只见他过去抱起那小儿,淡漠的脸上才露出些许小一,那温言款款的模样, 简直是溺爱, “慎哥儿近来乖不乖,有没有想爹爹啊?”
    刘让这才想起来, 曾经在某次酒会上,有人曾说过, 陆渊有一妾,原是之前太傅云家的嫡长女,曾为京城第一美人, 后来云家牵涉了舞弊案后,这位第一美人委身嫁给了陆渊,病育有一儿一女, 陆渊对她极其宠爱,甚至不惜休了正妻,遣散了良妾。
    刘让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竟然就是传说中的那位云家嫡长女。
    且不说云家如今已经翻案,洗清冤屈,圣上亲自安抚,就是单凭陆渊这一点,也不是他能得罪起的。
    陆渊仿佛没有看到两股战战的刘让,仍逗着自己儿子,慎哥儿奶声奶气道:“很乖~”
    他的小脑袋一歪,指了指刘让拿走的竹蹴鞠,“他抢,娘亲给做的,他抢!”
    刘让欲哭无泪,这不就是睁眼编瞎话吗,他什么时候抢了,分明是这小儿自己把蹴鞠踢到了兰溪,还将他的杯子弄丢了,怎么如今到了他口中,就成了自己抢了。
    他忙将手里的竹蹴鞠奉上去,挤出一点笑道:“中丞大人,都是误会,一场误会。”
    陆渊睥睨看他一眼,将竹蹴鞠还到慎哥儿手上,慎哥儿手足舞蹈抱着又去玩儿了,他这才道:“我刚才过来时,听到你说要将我儿子押到哪里去?”
    刘让面色苍白,“中丞大人,下官原是不知道那位小公子是您的公子,若是知道,就是借给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啊!”
    陆渊挑了挑眉,“知道了就不敢,要是不知道呢,就要不分青红皂白押去见官,妇孺柔弱,你不多加看护体谅也就罢了,还要这样恶语相向,咄咄逼人,那圣贤书,就是教你这样做事的吗?”
    刘让用袖子擦了擦流下来的汗珠子,不敢说话。
    陆渊挥手叫了两个人过来,“这刘相公品行不端,让他的主教回头过来和我说话,其余人散了吧。”
    不等刘让再要叫屈叫冤,就有人将他带了下去,这场曲水流觞,也算是办不成了。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渐渐散了,既没有热闹看,也无趣味,云露华用帕子给慎哥儿擦了擦汗,将他抱在怀里,正准备离开。
    “你真的就这样准备走了吗?”陆渊在后面问。
    从见面到现在,他们一句话也没说过,云露华微微一怔,将慎哥儿塞进马车里,转过来福了福身,“多谢国公爷方才替我们解围,若国公爷没有旁的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她的语气淡然,听不出其中的一丝起伏,曾经他们一起同在屋檐下,生儿育女,如今就真跟陌生人一样。
    二人面对面,陆渊道:“旭华近来往皇宫走的勤,他如今已经不在都官司了,外官频繁入内宫,时间久了难免会惹人非议,这个事情我又不好和他说,你是他长姐,她最敬着你,你说话他会听的。”
    云露华点了点头,“此事我记下了,多谢国公爷提点。”
    “露华...”
    陆渊刚要再说什么,云露华转头上了马车,帷帘一撒,她闭了闭眼,吩咐车夫启程。
    纤云咬着手指头纠结道:“娘子怎么不当面问问国公爷,他是不是真的要娶妻了,万一有什么误会呢。”
    云露华扯了扯嘴角,“能有什么误会,真有误会,也不过是拿来堵人口实的借口,往后这事别再提了,就当我和他从来不认识。”
    纤云低着头,今儿个原本打算叫娘子多认识认识些人,万一有看得上的,能成新姑爷,娘子总归心里不会那么郁郁寡欢,可谁知道出了这么一起乌龙,而且国公爷竟也来了,真是奇怪,这曲水流觞都是那些年轻士子爱玩的把戏,之前也没听说国公爷要来啊。
    紫宸殿内,正中一座博山鼎往外吐着一圈圈龙涎香,年轻的皇帝坐在金鸾宝座上,冕冠前一帘细细的十二旒珠,将他的一双眼遮住,谁也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底下人笔直立在那里,就这样相对沉默良久,大侍来换过第三盏已经凉透的茶后,皇帝这才开口,“爱卿...”
    想了想,他还是换了一个称谓,“旭华。”
    云旭华垂手,“臣在。”
    皇帝叹了口气,“朕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云旭华默然,“如今大仇得报,臣只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大晟百姓谋福祉,这便是最好的打算。”
    皇帝撑着额,“朕不是问你这个,旭华,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朕的意思。”他顿了顿,“你也年级不小了,听说你姐姐之前一直为你的亲事发愁,有没有想过成家?”
    云旭华低眼,没有说话。
    皇帝继续道:“你和芸书的事情,朕一直知道,之前父皇在位时,云家未能沉冤得雪,你和芸书有缘无分,如今云家既然已经此身分明,你就没有自己的打算吗?或者朕再说的直白一点,芸书对你一心相许,朕见你也近来常常出入内宫,若你和芸书真的两情相悦,朕可以成全了你们。”
    云旭华猛然抬头,大为震惊,“圣上,此言当真?”
    芸书自己虽从来没有踏过白家的大门,但大家都是眼睁睁看着拜堂成亲的,这门亲事又是先帝赐婚,不论是在玉碟上,还是白家的家谱上,都已经注上了芸书的大名,芸书等于是已婚之身,即便云旭华想娶,恐怕也是难于登天。
    皇帝微微一笑,“朕一言九鼎,又怎会诓骗于你,不过你要想清楚,芸书不得以公主之身再嫁,她只能作为一个无名无分的民女进你云家,你可愿意?”
    这意思就是,明面上的芸书公主不能嫁给云旭华,但是真正的芸书却可以再嫁,只是没了公主这一层身份光环,芸书也就黯然失色了,这历朝历代,哪个尚公主的是只图公主这个人?还不都是为了公主这个身份,为了成为外戚,和皇室搭上关系。
    皇帝目不转睛盯着云旭华看,以为他会犹豫,谁成想他竟没有半分犹豫不定,直接跪了下来,朝上大拜,“若圣上愿意将芸书交给臣,臣一定不叫她伤心失望。”
    回来后,云旭华去找了云露华。
    彼时云露华刚哄好孩子睡觉,坐在案前核对这月的收支,见他过来,笑着招了招手,“阿弟,你来得正好,我有事问你。”
    云旭华坐下,也笑道:“好巧,我也有事来找阿姐。”
    自打云旭华升了官,就一日比一日繁忙,国子祭酒历来在这位置上的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官职虽不算大,但也不容小觑,云旭华年纪摆在那里,即便顶着云言询之子的名头,但很多事情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底下也有不少不服管的,他刚坐上去,公务繁忙,细算起来,姐弟二人有好些日子没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
    云露华道:“知道你忙,原想着等你哪日休沐再来找你说,但难得你今儿个有空,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听说你近来时常出入内宫,是不是为了芸书公主?”
    云旭华倒很诚恳,“正是。”
    云露华原以为他会顾左右而言他一番,见他如此坦荡,反倒不好意思,“你也别怨阿姐老是管着你的事情,只是芸书毕竟是个公主,内宫眼线众多,咱们家刚刚好些,可别为了落人把柄,如今满朝上下,盯着你的人不少。”
    云旭华抿了抿唇,“我今日来找阿姐,也正是为了这件事,阿姐,我要娶芸书。”
    云露华笑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云旭华郑重其事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娶芸书。”
    他将今日和皇帝说的事情说给她听,“此事圣上已经答应下来,但不能大肆操办,可我不想委屈了芸书,这桩亲事,还要烦请阿姐为我操劳一番。”
    云露华听了,半天没说话,云旭华原以为她不同意,可结果她笑了,“好,好,好,这样也好,你也不至于断送了仕途,此事就交给我吧。”
    既不能广宣,但也不能悄没声的没人知道,先把云旭华要成亲的消息发了出去后,云露华请人看了黄历,选中了下月二十六,是个极好的日子。
    原本她还担心日子会有点仓促,哪知云旭华并不觉得,毕竟芸书身份特殊,逢人若问,云露华就说,“原是家父生前为阿弟订的一门亲,也不是什么显贵人家,但家父和人有约,不看家世,只求真心,如今阿弟已经大了,姑娘到了适龄,等不得,便先成了亲。”
    到了二十五日,前夕,深夜一辆马车从皇宫把人接了出来,安置下来,只等着明日成亲。
    第73章
    清晨第一道曦光照了进来, 云露华替芸书挽发,捧起那乌黑光滑的墨发,梳子一梳梳到底, 菱花镜前, 是芸书娇美的容颜。
    她含羞待放, 满心都是做新妇的欢喜, “云姐姐, 多谢你来为我挽发。”
    云露华笑道:“谢什么,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既叫我一声姐姐, 那就是一辈子的姐姐, 我只盼你和阿旭能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芸书微垂螓首,轻轻哎了一声,又抬眼道:“芸书能得姐姐挽发,定会一生幸福美满的。”
    云露华问她为什么, 芸书说, “姐姐儿女双全,出身名门, 德才兼备,又夫妻琴瑟和鸣, 为芸书挽发,是芸书的福分。”
    在大晟,新娘子出嫁那一日, 都会请一位美满的妇人为她挽发,能得这美满二字,需要是大家贵女, 有儿有女,和丈夫恩恩爱爱,有贤德之名,这样的妇人为新妇挽发,也是寓意新妇能像她一样。
    云露华有一瞬的晃神,手里的木梳险些没拿稳,她通过镜子去看芸书,少女真挚的神情,眼中没有一丝浊色,这是她真真实实的想法,绝不是奉承。
    云露华不动声色继续为她梳发,“公主说笑了,这京城谁人不知我的恶名,德才兼备,属实当不得,再说,琴瑟和鸣....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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