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馥仪无语道:“您就不能对御医态度好一点?仔细惹恼了他们,他们暗中下药毒死您!”
“朕对他们还不好?”司马睿陡然拔高了声音,然后广袖一挥,高傲的说道:“朕都没有如先帝一般,一口一个‘治不好朕抄你们九族!’,就够对得起他们了,还想让朕怎地?”
“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司马睿懊恼的一拍脑袋,亲自将俞馥仪扶到炕床上,让她脑袋歪在靠背上,又拿了个靠垫塞到她腰后,一脸关切的问道:“除了恶心外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只闻着荤腥恶心罢了,别的倒还好。”宋御医说的倒不假,她的身体比其他弱不禁风的妃嫔强多了,不然又是打拳又是做瑜伽的,早跟郑贵妃一样小产了,哪还能到这会儿?
司马睿一听便急了,扎煞着手在地毯上来回转圈圈里,嘴里喃喃道:“闻着荤腥就恶心,那只能食素,如此一来,我那小闺女可不得面黄肌瘦?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俞馥仪失笑道:“恶心也吃呗,大不了吃完了再吐出来,好歹过了一遍肠胃,总能留下点东西的,不比光食素强得多?”
司马睿爬到炕床上来,凑到俞馥仪身旁,在她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将她搂进怀里,揉着她的脑袋,喟叹道:“真是辛苦你了。”
*
俞馥仪再次怀孕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的传播开来。
众人反应不一,有些人觉得没所谓,横竖她已经有一个三皇子了,再生一个皇子又如何?有些人觉得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譬如王皇后、郑贵妃以及林昭仪,分娩如同鬼门关前走一遭,倘若俞馥仪一尸两命,凭一国之母的尊崇、皇上对自个的感情、父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将三皇子抢到手,还有什么可愁的?有些人则后悔莫及,譬如太后、秦贵人,倘若俞馥仪能早点怀上身孕或者福嫔晚一点病死,将三皇子抢过来,不比手里的大皇子强得多?
这些人的想法俞馥仪不知道,不过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光打司马琰主意的就有几路人马,更别提一个月二十多天的侍寝频率了,想置她于死地的好多着呢,只是往日里有她镇着,旁人寻不到机会,现下自个怀孕力不从心了,警惕性难免会降低,且还有一个生死关的分娩在前头,能钻空子的机会就多了许多,焉能不令人心动?
不过后宫妃嫔个个演技一流,俞馥仪第二日去坤宁宫请安时,可是半点都没从别个脸上瞧出端倪来,反而都挂着善意的笑容,一副替她高兴的模样。
王皇后嗔道:“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分娩了,还想着让你与贵妃妹妹、淑妃妹妹一块儿,再替我打理几个月的宫务,不想你倒会躲懒,竟自个也怀上了身孕。”
俞馥仪羞涩的笑道:“先前替娘娘打理宫务那会儿,嫔妾不过是个凑数的,大头都是贵妃姐姐跟淑妃姐姐挑的,有她们两个尽够了,多嫔妾一个不多,少嫔妾一个不少,还能替娘娘省下一份儿谢礼呢,岂不两相便宜?”
“偷懒就偷懒罢,还一副为我着想的模样,你这张嘴啊,真真是叫人没法子。”王皇后扶了扶额,随即笑道:“说起礼物来,倒还没向你道谢呢,托你的福,得了那么多法兰西来的玩意儿,爱的我跟什么似的。”
得了礼物的众人忙出言附和。
俞馥仪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新奇些,姐妹们若喜欢,也算它们的造化了。”
正其乐融融呢,张婕妤突然看向俞馥仪手边的盖碗,阴阳怪气的说道:“哟,往日里德妃娘娘来请安,总是抱着盖碗不撒手,有时一碗都不够喝,还要劳动姚黄姑姑给斟第二碗,今儿碰也没碰一下,该不是防着皇后娘娘,生怕她在您茶里下毒吧?”
“茶能醒脑提神,孕妇却是不宜饮用的,故而我才碰也没碰一下,否则若出个什么事儿,罪名岂不得落到皇后娘娘头上?”俞馥仪抬头看向张婕妤,也不给留什么情面了,尖酸刻薄的“嗤”道:“婕妤妹妹不曾怀过身孕,故而不知道也是有的,只是下次说话可别这么不经大脑了,我是个好说话的,倒不会放在心上,换了旁人,还以为你存心挑拨呢,就未必不跟你计较了。”
一年都侍寝不了两三次,如何能怀上身孕?被戳到痛处的张婕妤脸色铁青,嘴唇张了好几张,都没能说出反驳俞馥仪的话来,险些把自个憋晕过去。
太医说是不宜多用,可也没说不宜饮用,王皇后自个还三五不时的喝茶呢,哪就如此严重了?但俞馥仪说的也有道理,各人体质不同,自个虽盼着她一尸两命好借机将三皇子养在膝下,但也只是想白捡便宜罢了,若因此将自个搭进去,那就太不划算了。
故而她笑着附和道:“正是呢,德妃妹妹如今日子尚浅,正该加倍小心才是。”
说完,又一脸严肃的说道:“也是今个儿我才听说妹妹怀上身孕,若早知道,必不准你来请安的。你可给我记住,明儿不许来了,好生养满三个月再说。”
俞馥仪站起身来,福身道:“谢皇后娘娘体恤,嫔妾遵旨。”
☆、第章
回到长春宫后,常美人也跟着过来了,先向俞馥仪道了贺,又笑道:“待嫔妾做完三皇子那双鞋,就开始做小皇子的衣裳鞋袜。”
“快别说这话了。”听风正端了茶水进来,闻言忙提醒道:“皇上心心念念的想要个小公主呢,若给他听见了,可不得了。”
常美人吓了一跳,抬手在自个嘴巴上抽了一巴掌,讪笑道:“瞧我嫔妾这张嘴,想拍马屁都拍不对,竟拍到马腿上了。”
俞馥仪笑道:“你也别太累着了,有尚衣局呢,叫她们张罗便是了。”
“十天半个月的才做上一件,能累到哪里去?”常美人无所谓的挑了挑眉,又惶恐道:“嫔妾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窍不通,脑子又笨,娘娘教了五六次麻将都学不会,也就能做做针线活了,娘娘可千万别不许,不然嫔妾可怎么打发这漫长的日子呢?”
唉,她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姑娘,硬生生被年少轻狂的司马睿抢到了宫里来,为了日子好过些,只能紧紧的巴住自己,偏嘴巴又笨,不懂得逢迎拍马,只得拼命的替俞馥仪跟司马琰做衣裳鞋袜……想想也怪可怜的。不过宫里的女子,无论得宠与否,都各有各的无奈,谁又能比谁好到哪里去?
俞馥仪嗔道:“我并非不许,只是怕你用功太过,熬坏了眼睛。”
常美人松了口气,笑道:“娘娘放心便是了,嫔妾每日统共才做两个时辰,熬不坏。”
“母妃。”突然间司马琰的小脑袋从门帘后钻进来,常美人见状忙起身告辞:“嫔妾告退。”
“见过常母妃。”司马琰朝常美人行礼,常美人忙侧身避开,然后迅速的出去了。
俞馥仪看向司马琰,笑问道:“怎地这个时辰来了,逃学了不成?”
“才没有呢。”司马琰凑到俞馥仪身边来,却不敢像往前那样猴到她身上,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坐下来,解释道:“倒春寒,沈祭酒感染了风寒,今个告了假,我们三个自个温了会儿书,便散了。”
俞馥仪闻言,对跟进来的问梅叮嘱道:“春捂秋冻,多给三皇子穿一些,宁可热着也别冻着,时疫可不是闹着玩的。”
问梅点了点头,笑道:“娘娘放心,奴婢省得。”
司马琰突然傲娇的一扭头,哼唧道:“您肚子里都有小弟弟了,还管儿臣做什么,让儿臣冻死得了。”
才刚提点完常美人的听风忙又开口道:“快别说这个了,皇上心心念念的想要个小公主呢,若给他听见了,仔细抽您鞭子。”
“真的是个小妹妹?”司马琰眼睛顿时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来,没好气的说道:“父皇是皇帝又不是玉皇大帝,还能金口玉言不成?回头生个小弟弟下来,看他有何话说!”
“少乌鸦嘴!”俞馥仪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训斥道:“就算真生个小弟弟下来又如何?俗话说的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多一个弟弟便是多一份助力,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嫌弃个什么劲儿?”
司马琰不以为然道:“那说的是普通人家,于皇室子弟来说,多一个兄弟,就多一个竞争对手,同胞兄弟死磕的多着呢,真要这样,您说儿子该拿他怎么办才能不伤您的心?”
俞馥仪本就担忧会生个儿子下来会危及司马琰的地位,可是已然怀上了,总不能打掉吧?偏他还在这里危言耸听,气的俞馥仪一巴掌拍在炕桌上,怒道:“滚到书房练字去,我现在不想与你说话。”
司马琰惊了一抖,一下子跪到地上,请罪道:“母妃息怒,儿子不过随口一说,也是怕您以后有了弟弟不疼儿子了,并非真的想与弟弟争皇位,他若想要,儿子让与他便是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哪值得您动怒?若是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俞馥仪被他孩子气的话给逗笑了,骂道:“你以为皇位是大白菜呢,想让给谁便让给谁,当别个是死的么?”
司马琰点头道:“说的是呢,母妃若为了这等虚无缥缈的事儿动怒,岂不可笑?”
说完冲俞馥仪吐了个舌头,一溜烟的跑去西次间书房了。
俞馥仪给气了个仰倒,正想追过去骂他几句呢,突然小满进来禀报道:“娘娘,颜宝林来了。”
*
打扮的如同花蝴蝶一般的颜宝林进来后对着俞馥仪福了个身:“嫔妾请娘娘安。”
不等俞馥仪开口,又百伶百俐的说道:“今儿嫔妾前来,一是向娘娘谢恩,托娘娘的福,嫔妾不但见识到了西洋景,还得了不少大周罕有的西洋玩意儿,嫔妾实在感激不尽;二来向娘娘道喜,听闻娘娘再次怀上身孕,嫔妾喜的跟什么似得,忙叫人从库里拿了最好的药材补品出来,虽比不上娘娘这里的珍贵,但好歹也是嫔妾的一番心意,还望娘娘笑纳。”
说着抬了抬手,她身后的宫女海蓝连忙上前几步,就手里拎着的几个礼盒递给侍立在俞馥仪旁边的小满。
“多谢你想着。”俞馥仪示意小满收下,转头对颜宝林道抬了抬下巴:“坐罢。”
颜宝林在炕床不远处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来,笑着闲话起家常来:“不同的人怀孕有不同的反应,像嫔妾的母亲,足足三个月水米不进只能靠参汤吊命,而嫔妾的大嫂则跟从前并无二致,每日该吃吃该睡睡,还隔三差五的串门子,半点子不舒服都没有……嫔妾瞧着娘娘气色倒还好,不像是反应厉害的。”
前主怀司马琰的时候,可不就跟颜宝林大嫂一样?再幸福也没有了。轮到俞馥仪这个穿过来的,就不行了,起初只闻不得荤腥味,吃荤腥东西才会吐,现在倒好,吃什么吐什么。今儿一早什么都没敢吃,免得在坤宁宫出丑,只喝了半碗白开水,结果才刚走到永寿宫旁边,就给吐了出来。
气色好那是因为以前身子养的好,这才孕吐没几日,还不至于就小脸蜡黄了,后头可就不好说了。不过这种事儿肯定是要瞒着的,不然给外头知道了,可没自个好果子吃。故而她笑着抚了抚肚子,自豪道:“这孩子跟琰儿一样,晓得心疼母妃,倒是没怎么折腾我。”
“到底是娘娘有福气。”颜宝林夸赞了一番,随即正了下脸色,皱起眉头来,担忧的说道:“娘娘二次有孕,原是件大喜事儿,只是皇上的宠爱捉摸不定,您这一怀胎就是十个月,十个月之后的情形,可就不好说了。旁的不说,单看宋才人吧,生二公主之前不也十分得宠?有孕之后十个月没能侍寝,皇上直接将她抛之脑后了,但凡还有一丝宠爱在,二公主的事儿也并非她有意为之,也不至于被打到冷宫里去。娘娘,听嫔妾一句话,您可千万要引以为戒呀。”
俞馥仪一听这话音,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自然不会同意,于是她勾了勾唇,不以为意的说道:“妹妹一心为我着想,我感激不尽,只是我位居正一品德妃,膝下已有一个三皇子,如今肚子里又怀着一个,皇上的宠爱于我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有当然是好,没有也无甚关系,谁还敢慢待作践我不成?倒不必为这些个有的没的忧心,顺其自然便是了。”
“嫔妾知道娘娘是个风光霁月的人儿,不屑与人争宠,可娘娘也得为三皇子想一想。”颜宝林知道俞馥仪拿司马琰当眼珠子一样,故而觉得从司马琰身上入手准没错,“都一样是皇子,三皇子比另两个还强些,到最后反倒被不如他的压在头上,一辈子屈居人下憋屈的过日子,三皇子能气顺?便是他能气顺,娘娘您也忍得下心?”
“要想保住皇上对娘娘的宠爱,就得想法子将皇上留在长春宫才行,只是这儿除了娘娘以外,只住着一个常美人,她姿色虽不俗,但到底年纪大了,又多年无宠,只怕皇上是瞧不上的。”不等俞馥仪开口,她又兀自说了几句,随即站起身来,“扑通”一下跪到俞馥仪跟前,面带羞涩却又十分坚定的说道:“嫔妾愿当娘娘的马前卒,搬到长春宫来,替您侍奉皇上,如此娘娘分娩之后,才能复宠如初,不必落得宋才人那般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境地。”
自荐完毕后,又急急的表忠心道:“当日若非娘娘出手相助,嫔妾早就遭了曹婕妤的毒手,嫔妾一身一命都是娘娘的,必定谨遵娘娘旨意,为娘娘孝犬马之劳,绝不会忘恩负义背叛娘娘,请娘娘尽管放心。”
见自个装聋作哑,她竟然开门见山了,脸皮可真是够厚的。至于她说的话,俞馥仪是当笑话来听的,一句都不会相信,又不是头一天领教后宫诸人的精湛演技了,还会上当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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