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的居然还有几个是传教士,这些人素来是给殖民者做打头的,跑到这边来传教,多半也没什么好心,不过,人家远道而来,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人家打发了,理藩院那边也是头一次接待这些并非藩国的外国人,但是对这些传教士都挺有意见。这些传教士虽说汉话说得并不好,只会结结巴巴说几句比较常用的话,但是,看他们那眼神,就挺叫这些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最会察言观色的官员心烦了。
这些传教士自诩上帝的子民,结果跑到一个全是异教徒的国家,心里面除了点优越感,就是一种征服的欲望,他们希望能够在这里传教,让所有人都成为上帝的羔羊,在理藩院要求他们学习觐见皇帝的礼节的时候,居然直接表示了反对,说他们是上帝在地上的代言人,不会向世俗的皇帝下跪之类的话。
理藩院那边为了搞懂这些人的话,还专门找了经常从事西洋贸易的商人过来,结果那个商人哆嗦着一翻译,气得几个人恨不得直接将这几个教士给赶走了。几个外国来的和尚,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本朝那些得道高僧,世外高人面对圣人的时候,都得好好行个礼了,看你们的货色,在那个什么教派里面,也就是寻常的角色,估计跟寺庙里的知客僧差不多,咱们好好招待你们,你们居然还拿乔起来了。
等到那些教士拿了份所谓教皇的旨意出来,更是让理藩院的人鼻子都气歪了,这教皇算是什么东西,居然大咧咧地要皇帝向教皇叩拜,日后还得要他给皇帝加冕,让自家都信奉那个什么上帝了!
第二天,就有理藩院的人上书,痛斥了西洋这些番邦的狼子野心,徒景年不由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样啊,那那个教派如今在我朝有多少教堂了?”
其实前朝的时候,本朝就跟西洋有些生意上的往来,那会儿还是元朝呢,当时的汗国一直打到了多瑙河,多有色目人通过丝绸之路,往来于中原和欧洲做生意的,本朝重视海贸,又打通了西洋的商路,而欧洲这会儿正是大航海时代,自然也经常有船只往中原这边来,到这里的除了一些兼职海盗的商人,一般就是一些落魄的小贵族还有传教士了。
中原人口众多,哪怕是刚刚开国百废待兴的那会儿,也比常常有各种瘟疫的欧洲人口密度大多了,因此,传教士跑到中原来传教并不稀奇,一开始,不过是广州、泉州之类的港口城市,后来,渐渐内陆也有了一些小教堂。
这些传教士忽悠了一些地方上的官员受洗,成了他们的教徒,自然给他们开办教堂带来了方便,其实所有的宗教都差不多,经常做些免费看病,施舍稀粥之类的事情,自然就有一些穷苦人会来信奉了,西洋的数学之类的知识,如今也被一些比较开明的读书人看重,渐渐,也有一些乡绅读书人对教派有了兴趣。中国人对宗教其实都是一种利用的态度,什么神仙佛祖,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信仰,而就是遇到困难,或者是有所求的时候的一种心里寄托而已,经常拜佛的人遇到道观,自然也不会不屑一顾,认为那个是异端。就算是许多出名的出家人,其实也是通晓兼修佛道的,再多个天主教,对于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压力。按照宗教的说法,大多数人撑死就是个伪信徒。
饶是如此,如今教堂也不少了,反正中原这边也搞不清楚什么基督教,天主教,犹太教之类的区别,就像普通的老百姓不会觉得禅宗的佛祖跟佛宗的佛祖有什么区别一样。因此,等到道录司那边将这些年来有过合法手续的教堂一统计,发现如今这个西洋教派居然已经有了好几十个据点了。
徒景年对宗教其实没什么偏见,所谓信仰自由嘛!但是,在殖民时代,传教士们充当的角色并不那么光彩,诚然,他们带来了欧洲先进的知识,同样也是一种文化侵略。当然了,天主教在中原的发展一直受挫,毕竟是完全不同的文化起源,就算是佛教,到中国来,也得入乡随俗,偏偏基督教作为统治了欧洲上千年的宗教,几乎完全做不到这一点,因为之间的文化差异实在是太多了,因此,这会儿中原正宗的基督教徒并不算多。
徒景年看了看那封被理藩院翻译过来的教皇的所谓旨意,冷笑一声,说道:“我等华夏子民,跟这等蛮夷番邦的什么上帝有什么相干,这教皇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一些!这些传教士,随意进入我朝,连入乡随俗的意识都没有,却要对咱们指手画脚了!拟旨,将没有正规入境记录和通关文牒的教士尽数驱逐,若是这些教士在地方上有横行不法之事,依法处理!另外,日后禁止传教士在本朝传教,一旦发现,便定为淫祠,即刻捣毁!至于那些传教士,只允许他们作为学者入境,可以传播西洋的格物知识,但是入境之前先接受考核,否则直接驱逐!”
当然了,礼部那边也炮制了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将那个恬不知耻的教皇训斥了一番,总之,本朝天朝上国,自然有自己的信仰,咱们这边尊奉的是昊天上帝,那才是至高无上的神,你们的天主算个毛啊!给你们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还想着干涉我朝的内政,遥控本朝神器更迭,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啊!总而言之,教皇就是个夜郎自大的白痴,那什么天主,就是个番邦毛神,有什么值得信仰的!
徒景年看着那骈四俪六,骂人不带脏字的文章,不由失笑,这玩意谁有本事翻译成拉丁文啊,翻译之后,估计要把教皇气吐血了,但是心里却觉得挺痛快的,当即,将国书一封,交给那几个连徒景年的面都没见到,还白挨了一顿好打的传教士,然后他们就直接被押送到了天津,等待他们的就是一艘开往泉州的海船,到了泉州,随便把他们往哪条去西洋的船上一塞就是了,至于那些船上的人怎么对他们,就跟朝廷没什么关系了。
几个传教士被赶走了,还有一些顶着使节的名义跑过来的其实就是一些破落的小贵族,一见这些在欧洲本土,随便都能将某个人指认为女巫,架起火堆烧死的教士直接被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打了个半死不活扔了出去,心里一阵发憷,顿时乖巧了起来,理藩院的人让他们跪就跪,叩拜得极为实在。
他们可没有那些教士那般的底气,这年头,出海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跟本朝动辄几十丈的宝船相比,西洋的船排水量小很多,自然坐这样的海船,也更加危险,何况,海上坏血症盛行,又有海盗出没,加上风浪的侵袭,出海纯粹是一件搏命的差事。他们不过是小贵族出身,家里因为各种原因,除了一个拿不出手的爵位,穷得叮当响,甚至为了所谓的体面,欠下了一屁股的债,自然得出海到远东来碰碰运气。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已经快被远东的富裕给惊呆了,欧洲那边,一小块劣质丝绸的手帕都能叫一个大贵族当做传家宝留下来,而这里,街面上,穿着丝绸的不知凡几,食物不是那种硬得可以当凶器的黑面包,哪怕是理藩院那些小吏吃得都要反胃的工作餐,都能叫他们吃得恨不得连盘子都舔干净。总之,这次远东之行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他们本就是冒充的使节,连所谓的国书都是自己鼓捣出来的,见得越多,心里越惊讶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些恐慌之心,等到得到消息,说皇帝打算召见各国使节的时候,一个个几乎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第111章
管后世如何,反正在这次的朝见上,几个冒牌的自称是来自法兰西的使臣,实在是不如那几个藩国的使节上得了台面,他们总是有些一惊一乍的,等到跑过来叩拜徒景年的时候,差点就同手同脚了,很是闹了不少笑话。
徒景年对此也不以为忤,那所谓的国书,徒景年随便翻看了一下,就知道八成是假冒的,不说这国书用的居然是南方那边产的藤皮纸,墨水也是比较劣质的油烟墨,上头的纹章看着就不像是真货,还不知道找的什么人弄萝卜刻了章呢!不过,他也没有拆穿的想法,估计鸿胪寺理藩院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反正这些人不管真假,总归是海外来客,过来凑个数,也算是万国来朝了。
这几个人自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贡品,西方得意的无非是什么音乐盒、钟表、玻璃镜之类的,问题是如今这会儿,这些东西在徒景年的大力推广下,就跟后世的苹果机一样,从奢侈品变街机了,便是乡间的小地主,女儿出嫁,也要买一把玻璃的靶镜呢!何况这些东西,在欧洲也不是什么满大街的便宜货色,这几个人当初不过是借了一笔钱,随便买了些什么玻璃珠子之类的打算冒充宝石卖给南洋的土著的,结果路上先是遇到了海盗,他们几个对海盗来说就是穷鬼,没什么油水,因此搜刮了一番之后,差点没把他们扒光了扔到了海里,好在当时没什么风浪,他们运气好,被返程的船队救了。
这年头跑海上的那些商船也没那么多好心,船上带的粮食淡水都是有数的,毕竟得留出更多的地方放货物啊!多救一个人上来,没准这些就不够了,也就是那个时候,他们中的一个人起了冒充使节的心思,反正船被海盗抢走了,死无对证。
船队的人一想,既然是外国的使节,带回去也能从官府那里弄点赏银什么的,因此这才将人弄了上来,这几个人琢磨着,既然已经撒了谎,那自然不能回头了,到了广州,船队那边跑去官府说了有人自称是西洋法兰西的使节,不过半路上遭到了海盗,差点被扒干净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几个人当下变卖了身上仅有的一些财物,还从商船上的人那里借了一笔钱,费了一番功夫,弄出了一份自觉还算可以的国书。他们中有个人是宫廷贵族出身,宫廷贵族听起来好听,但是没封地没产业,一年就那么点年金,没了皇帝的宠爱,那就什么也不是,上一任皇帝一死,家里差不多就败落了,他大哥继承了家里的爵位,他跟其他几个兄弟只能自谋出路了,要么参军,要么进入教会,他却是受不了那样的生活的,因此,喝了几杯酒之后,便下定了决心,决定去马可波罗游记里面那个遍地都是黄金的地方碰碰运气,然后就跟这几个同伴一拍即合,几乎是比较冲动地买了船票,跟着一艘商船跑出来了。
也就是他,最先起了冒充使节的心思,然后又伪造了法兰西王室的鸢尾花纹章,虽说因为比较仓促,纹章看着有些变形,还有些错漏的地方,但是,反正大晋这边见识过这个纹章的人也没几个,也就能糊弄过去了。
他们倒不是真的糊弄过去了,那些官员对他们的真实身份都有些疑虑,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别的国家的使节也是接待,这个八竿子打不着,从没正式建交过的国家的使节也是接待,而且这几个人明显是土包子,比较好糊弄,因此,他们就这么顺顺利利见到了徒景年。
徒景年自然也不可能直接发作,怀疑他们的来历,而且这几个人汉话说得很糟糕,大概是学的对象有问题,一开始认识的是广州那边的海商,然后又是通过海路去了泉州,闽地的方言又是不同,再然后,才算是跟上了入京使节的大部队,又开始学官话,这几个可怜的家伙已经快被这些差异巨大的方言弄懵了,这会儿叽里咕噜地说的话,没几句能听懂的,倒是逗得承庆帝很想笑。
万寿节很是盛大,这些藩国使节的到来也让承庆帝心怀大畅,自然非常好说话,一挥手,便是大笔的赏赐送了出去,让一干使节更是心花怒放,几乎要用尽一辈子的口才大拍马屁。那几个来自法兰西的家伙更是被那大手笔的赏赐晃花了眼,有了这些,自个如果能够安全回去的话,足够买个不小的庄园,还能获取一个宫廷贵族的爵位了吧!
问题是,他们根本没想到,徒景年可没打算轻轻松松放他们回去,他忽然想起来,这会儿正是西方自然科学兴起的时候,自己也该弄点人才回来,当下随口吩咐了一句,说自己对西洋有些兴趣,叫鸿胪寺的人将那几个法兰西的人留下来,好跟自己讲讲西洋那边的事情。
徒景年提了要求,鸿胪寺那边自然要答应的,反正按照他们的意思,你们几个番邦蛮夷算是走了大运了,圣人要单独召见你们,以后有的是你们的好处,圣人稍微手指头缝里面漏一点出来,都能叫你们富得流油了,没准你们还能在朝廷混个一官半职的!当然,如果你们不老实,之前才驱逐了一批传教士,因为两军交战,还不杀来使,他们才囫囵着回去了,你么要是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把你们当做奸细直接干掉,也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鸿胪寺的几个小吏直接就威胁道,你们这个所谓的使节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冒充使者,本就是砍头的大罪,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原本的国书全部被海盗抢走了,但是你们的皇帝怎么知道,你们是被海盗杀的,还是水土不服死在咱们这里呢?
这几个倒霉的家伙吓得直冒冷汗,之前一段时间正是集中秋决的时候,他们跑出去看热闹,自然跟着凑热闹的人群去了趟菜市口,亲眼看到处决人犯的场景,虽说法兰西也不缺乏什么绞刑架,断头台,他们也看过教会烧死所谓的女巫的场景,但是,这么集中起来,一砍就是几十个人的脑袋,还是超出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何况,按照他们的理解,那些被杀死的人,很多都是非常高贵的贵族,在地方上跟领主差不多,就这么被皇帝一句话,直接干掉了,哪有不叫他们感到恐惧的道理。
因此,鸿胪寺的人一边派了人教他们官话,一边再次给他们培训觐见皇帝的礼节,他们拿出了当年花花公子泡妞更加专注百倍的精神,一边努力学习,一边琢磨着自己有什么一技之长,好能够讨这个东方皇帝的欢心。起码,法兰西的皇帝,是没有那个一言九鼎,说杀谁就能干掉谁的能耐的。
徒景年没必要迁就他们,学这个年代语法比较古老的法语或者是拉丁语,上辈子学英语俄语已经够烦心的了,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又用不上,他自然也差不多忘记怎么说了,以他如今的地位,也没必要迁就任何人,因此,在问过这些人的学习进度之后,就暂时撂开了手,干起自己的事情去了。
基础工业如今已经有了一定的雏形,接下来无非就是扩大生产而已。徒景年如今琢磨的其实是轻工业还有就是医药行业,他无意急着研究各种抗生素疫苗,倒是直接开始召集全国的医士重新编纂本草药典,要在其中弄上一些成方验方。这年头还没有本草纲目,何况,李时珍再厉害,也比不上集体的力量。西医固然有可取之处,但是终究多半是治标不治本,还不如将中医系统化,再配合一些西医的技术手段,自然可以大幅度提高医疗水平。
当然,武器工业也不能少了,徒景年上辈子就是干这行的。他做太子那会儿只是做一些基础的准备工作,如今当了皇帝,自然可以直接大手一挥,宣布下面研制各种火器了。其实火器在前元的时候已经开始应用了,太祖的时候,就组办了一个神机营,只是,一来火药技术一直没能提升,还是那种普通的黑火药,威力非常有限,爆炸起来也就比娱乐用的烟花爆竹强点儿;二来,还是材料的限制,以前的火炮根本不能用铁制,稍微不注意就会炸膛,因此只能用铜,可是问题是,大晋一向闹钱荒,铜产量太少了,民间融化铜钱做铜器都要问罪,何况,一座大炮,需要的铜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虽说这些年朝廷一直通过海贸跟诸多藩国交换金银,但是,日本那边也是铜贵银贱,别的那些小藩国,也更追捧大晋这边的铜钱。因此,大量的铜钱外流,金银倒是不少,这也局限了火炮的生产。
红楼之孤家寡人_分节阅读_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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