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夫人心头越发地抑郁,见下手小莫氏给她挤眉弄眼,对家凌雅峥成竹在胸,瞅了一眼凌雅峥身边的笸箩,心里一恼,只说出去透透气就站起身来向外走,吹了水面凉风,正待要回去,忽地瞧见莫宁氏、凌秦氏、凌钱氏脸色凝重地走了过来。
“母亲。”莫宁氏娥眉紧皱,脸颊被气得恍若凝霜般。
“怎么了这是?”
凌秦氏沉着脸说:“老夫人您瞧,这是什么?”说着话,就好似万分嫌弃地捏出一个紧紧裹成一团的帕子来。
莫老夫人狐疑着,见凌秦氏将那拍着送到她鼻子边,就轻轻地嗅了一下,心头忽地乱跳,猜着帕子里传出的味道不是正经东西,正色道:“哪里来的?可曾跟你婆婆说过?”
“……我婆婆那个样,说了,她也不耐烦管。”凌秦氏铁青着脸,望着其他三人问:“两家住在一艘船上,也不知,这到底是谁家的年轻子弟丢下的……且还是丢在两家人都进出的茶房那。如今,咱们是干脆将这脏东西丢了,还是正经地各房里搜一搜?”
莫老夫人心知凌家没有男儿在,只有一个借住的关绍;莫家倒是有莫静斋、莫谦斋两个孙子、白树严一个孙女婿,听了凌秦氏的话,只觉若就此放过,那凌家人定会以为是他们莫家子弟丢下的。因觉自家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婿,一个老实本分一个新婚燕尔一个忙碌不堪,都用不上这东西,就当机立顿地说:“自然要搜,不搜出是谁来,好生教训一顿。放任他们由着性子去,将来作践坏了身子可怎么着?”
莫宁氏护短地说道:“兴许不是他们公子哥弄来的,兴许是哪个女子弄来的呢?”
听莫宁氏影射婢女、侍妾,凌钱氏就也点了头,笑道:“只掉下这么一粒,料想还有瓶子藏着呢。不如等天黑了去搜一搜?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莫老夫人连连点头,见莫宁氏一直瞅着她的发髻,就纳闷问:“静斋她娘看我做什么?”
“母亲早上起来,戴在头上的翠玉钗呢?总是瞧母亲戴着那发钗,今儿个没瞧见,就像是少了什么东西。”莫宁氏一笑。
莫老夫人一头雾水地向头上一摸,见她每天插在脑后的发钗没了,气恼道:“掉哪里了?若是掉了,怎没人提醒我一声?”
“老夫人别急,等晚上一起搜,还搜不出来吗?”凌钱氏笑了。
莫老夫人重重地点头,因牵涉到自己用得最趁手的发钗,就叮嘱道:“这件事,不许声张,万一叫她听见一点风吹草动,将我那发钗毁尸灭迹丢进河里,那可了不得了。”
“是是。”众人赶紧地应下。
莫老夫人先前无知无觉,此时就觉脑后轻飘飘的,回了牌桌边,觑见自己的银匣子空了,就淡淡地说:“我就走这么一会子,孙媳妇就将我的银子多赚了去?”
莫紫馨忙道:“祖母,是叫大姑姑赚了去。”
莫老夫人知道这是自家女儿“守寡”时养下的贪婪毛病,只得忍了,听见凌古氏又被三个孙媳妇逗得乐不可支,心下越发地不平。待天擦黑了,觑见莫宁氏、凌钱氏、凌秦氏过来了,就将骨牌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郑重其事地对凌古氏说:“老姐妹,咱们这船上多了一样不该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凌古氏懵懂地问。
凌秦氏赶紧凑到凌古氏耳边,低声地将在茶房找到媚药的事说了。
“这还得了?就听老姐姐的,带着人去搜一搜!”凌古氏立时说道。
大莫氏、小莫氏互相递着眼色,只觉莫老夫人实在高明,不说少了什么,只说多了什么。
“祖母,怎么回事?”凌雅峥跟莫紫馨、马佩文、元晚秋、白树芳站在一起问。
凌秦氏因这里头没她儿媳妇,就笑道:“知道你们是新媳妇,房里难免有些难以启齿的东西,但再怎么年少情浓,也不该弄了那要不得的东西在船上。”
白树芳忙道:“这可冤枉,我们家的爷们都不在身边,能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就算人在身边,也是知书识礼的人家出来的,岂会藏了那东西?”
“这就未可知了。”凌秦氏冷笑着,跟元晚秋、马佩文、白树芳三个侄媳妇相处得越久,就越发地恼恨起来,这三人除了有眼无珠舍弃凌智吾外,元晚秋识时务时又能步步为营;马佩文长公主之身,才德自然不在话下;白树芳心眼最多,但八面玲珑。大抵是越发现这三人的好,就越恨不得找出这三个人的不好来。凌秦氏竟巴不得那药,就是从这三个侄媳妇房里跑出来的。
“平白无故,就搜了人家东西,只怕不太好吧?”凌雅峥说。
凌钱氏笑道:“我们有真凭实据,又有上面的两位老夫人发话,这会子,搜人家东西,也是名正言顺、合情合理的。难道,峥儿有什么不便之处?佩文又有什么大道理要讲?”
“那倒是没有,既然两位祖母都主张去搜,那只能去搜一搜了。”凌雅峥一笑,让开身来,瞧见莫宁氏、凌秦氏已经趁着晌午船停在渡口,叫了不少婆子媳妇上来,就随着凌古氏、莫老夫人跟着去瞧。
被拦在甲板上的关绍、莫三、白树严、莫静斋虽摸不着头脑,但也懒怠跟去看,只坐在那吹着风对着天下大势侃侃而谈。
凌雅峥跟着人进了钱阮儿房里,钱阮儿听说要搜,就老实本分地抱着关旭站在一边,瞧着众人搜完了走了,就哄关旭睡觉。
众人又进了元晚秋、白树芳一同住着的房里,只搜出元晚秋给兄弟做的鞋面、白树芳给凌妙吾去的书信,也是一无所获;又去了马佩文房里,忌惮着马佩文如今的身份,草草地翻了两下,人就转了出来;莫紫馨那干干净净;权姨娘屋里翻出一簸箕混淆在一起的红豆、绿豆,大、小莫氏只当是莫宁氏欺负权姨娘,逼着权姨娘将红豆、绿豆各自分开,就很是对莫宁氏冷嘲热讽了一番。
等进了自己房里,凌雅峥瞅见大莫氏、小莫氏吸气提神,不由地勾起嘴角,大大方方地站在一边叫众人去搜,除了搜出一袋子碎银子,叫凌秦氏埋怨凌雅峥下手太狠一些,并无旁的不妥之处。
大莫氏不敢置信地再三地翻找了,一无所获后,就赶紧地说:“如今去下人那也搜一搜,船娘那也别放过。”
“姑夫人,已经搜过了,都没有。”
“当真没有?今儿个进出老夫人房里的人身上,都搜过了?那可是老夫人心爱之物,再打发人去好生搜一搜。”小莫氏说。
莫老夫人先跟着点头,忽地觉得小莫氏这话里有蹊跷,登时虎着脸瞪向两个女儿,“婉玲、蕙娘她娘,随着我回房里去。”
“母亲,还没搜完呢?”大莫氏又去翻枕头,见邬箫语进来,拉住她,叫小莫氏从头到脚地搜了一遍。
莫老夫人立时明白是两个女儿有心陷害凌雅峥,冷着脸说道:“已经搜完了,还有什么可搜的?”
大莫氏见莫老夫人动了怒,这才紧跟着小莫氏随着莫老夫人出去。
“罢了,什么事都没了,都安置了吧。”莫宁氏见那药没从自家儿子女婿房里搜出来,就安了心,招呼着凌秦氏、凌钱氏,边走边窃窃私语着出去。
凌雅峥坐在被翻找了一遍的床上,觑见邬箫语战战兢兢地站在门边,就冷声问:“你做了什么好事?”
邬箫语缩着头,强撑着说道:“少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凌雅峥冷笑一声,瞥了一眼在发髻里不住翻动的争芳,待争芳将一柄翠玉钗擦拭后放在她手上,就逼视着邬箫语。
邬箫语吓得缩了脑袋。
“有胆量捡,就该有胆量藏在自己个身上!没事往我房里藏什么?”凌雅峥冷笑一声,将翠玉钗丢在邬箫语怀中,“明儿个,姑夫人少不得拐弯抹角地向你讨要,是丢河里毁尸灭迹,还是夜半无人给老夫人送去,就全由着你自己拿主意。”
邬箫语捧着金钗,哆哆嗦嗦地请教道:“少夫人说怎么办,箫语就怎么办。”
“既然如此,你等两位姑夫人从房里出来,就亲自给老夫人送去。”
邬箫语一怔,疑心这么着,定会挨了莫老夫人训斥,犹豫着,唯恐明儿个大莫氏、小莫氏当真来向她讨要,就盘算着夜半给莫老夫人送去。
“出去吧。”凌雅峥叹了一声,也不去瞧邬箫语、争芳,躺在床上重新拍了拍枕头。
莫三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站在床边笑道:“我可是错过了什么好戏?”
“没呢,正经的好戏,明儿个才开始。”
“今儿个这又是怎么了?”莫三坐在床边。凌雅峥坐起身来,低声笑道:“今儿个大姑姑、二姑姑妄想诬赖我一个教唆婢女偷祖母翠玉钗的罪名。”
“结果呢?”
“结果,”凌雅峥咬唇一笑,“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想坏了我名声,叫我进了京城,成了万人嫌的。我先叫她们在咱们这艘船上,成个无人肯亲近的。”凑在莫三耳边,就细细地将如何把大莫氏给的药撒出一粒,叫凌钱氏的婢女遇见说了。
莫三笑道:“这算是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略顿了顿,才醍醐灌顶道:“那种药,两位老夫人是用不上了;你们家两位夫人、我母亲是带头要去搜的,她们自然没有嫌疑,这般说,嫌疑就落到了没叫人搜的两位姑姑头上?”
“左右没去搜的就那么几个人,明眼人,还猜不出吗?”凌雅峥咬唇一笑,趴在莫三肩头问:“今儿个去拜会了谁?怎么说?”
莫三道:“一个本地的书生罢了,略说了几句没要紧的话。”忽地听见楼下砰地一声,不知是摔了茶碗还是什么,就搂着凌雅峥笑了起来。
次日,莫三有心来看凌雅峥抹骨牌,就并未去做旁的事,随着凌雅峥进了莫老夫人房里请安,待莫宁氏、大莫氏、小莫氏、莫紫馨过来了,就笑嘻嘻地说:“今儿个,我替祖母看牌。”
“你不正经地读书去?”莫老夫人嗔了一句,俨然还在为昨儿个的事生气。
大莫氏挤眼睛说:“母亲,三儿是怕咱们欺负了他媳妇,所以才……”
“怎么不打发人去请凌家老夫人、少夫人来凑趣?今儿个,我坐在凌家那一桌。”莫老夫人没好气地打断大莫氏。
大莫氏眼皮子乱跳,觑见小莫氏拿着手指去指莫老夫人脑后,探着头瞧了一眼,见那翠玉钗回来了,讪讪地就张罗着叫人去请凌家人来。
谁知打发去的芳枝回来道:“凌老夫人说,不叨扰咱们了,他们家在自己房里摆下两桌。”
“昨儿个还一起玩得热闹呢。”莫老夫人不肯看两个女儿的脸,当即冷下脸来,只叫莫宁氏、权姨娘陪着念经,就将其他人打发出去。
莫三随着凌雅峥出来,见她不住地揉着手腕,就笑道:“你手痒了?这么着,就去寻你嫂子们玩几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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