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怪我。”奚玉棠看着他,“今非昔比,帝王之心难测。”
与其天真地希望司离永远记着这份情谊,不如自己学着聪明点。人心最经不得考验,且不提他登位之后,单说他成为太子,就已经和过去的玄天右护法有着天壤之别,奚玉棠还没自信自大到能让一国之君记着他们之间的交情。
能从夺嫡里杀出一条血路的皇子,又怎么可能用伦常和情分来束缚他?
司离记得玄天的好,是好事,不念情分,也无从指摘。
她不能拿整个玄天来赌。
整个雪山,除了她,司离和沈七的关系最好,从夺嫡开始奚玉棠便不愿他参与进来,也是有着这方面的考虑在内,可如今,沈七当从过去脱离出来。
他已是名副其实的第一神医,司离今后用得到他的地方多的是,观念问题,必须从现在掰扯清楚。
知道她是为自己好,沈七无言以对,只能默默领了这份情。
两人又闲聊了好一会,韶光从外面回来,前面则是两个大步向着殿内走来的男人,一个光风霁月青衫飘逸,一个杀伐四溢绛袍裹身,但这样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却还是让奚玉棠下意识蹙了蹙眉。
于是两人齐刷刷停在了不远不近的距离,再不上前。
“棠棠。”越清风目露关切,眼底流转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思念,“身子可还好?”
“既然身子重,就待在府里,坐镇皇宫少你一个也不少。”卫寒冷着脸道。
话音落,两人默默挑眉扫了对方一眼。
奚玉棠怔愣了一下,好笑地开口,“我是不是修身养性太久,让你们觉得我是个琉璃人儿了?这里若是都能出事,你们这些挡在外面的人才是真没用。”
越清风好笑地摇了摇头,刚想上前,便被自家媳妇喊住,“别,血腥味太重,闻着难受。”
“……”
被媳妇明晃晃地嫌弃,越家主顿时一脸可怜兮兮。
顿了顿,他看向卫寒,正色道,“接下来的收尾就靠卫指挥使了,在下夫人身体不适,先一步回府了。”
说着,对韶光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上前扶起奚玉棠。
卫寒黑脸:“……越清风你要不要脸?”
越清风淡笑着回话:“夫人比脸重要,卫指挥使没成家,不懂这些也情有可原。”
“……”想拔刀杀人了怎么办!!
“咳。”奚玉棠出声打断两人飚杀气,“谢婉的儿子,我先带回府,没异议吧?”
两人的较量倏然停止,齐刷刷回头看过来。
“毕竟是个无辜的孩子,斩草除根也有别的方式。”她对卫寒眨了眨眼,故意揶揄道,“你来养还是我来?”
卫寒脸色变了变,沉默着没有开口。
他虽和五皇子分道扬镳,从同伴变为敌人,但不管怎么说,都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在内,算是他为数不多可以算得上朋友之人。尽管世人皆称他为冷面杀神,但面对故人之子,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奚玉棠也不过是逗逗他,见他果真左右为难,便和越清风对视一眼,见他微微颔首,这才淡淡道,“交给我吧。”
卫寒诧异地抬头,发现她并非在说玩笑话,顿时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也好。”
且不说他前五皇子党的身份,入朝为官,身边却养着一个判臣之子,即便再小心也是在司离眼皮底下,稍有不慎,可能就会给这孩子惹祸上身。
再说,官海浮沉,明枪暗箭,锦衣司本就是风口浪尖,跟着他着实不是个好选择。
但如果跟着奚玉棠和越清风,那便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司离不会、也不敢动他们,此其一;越清风尽管很讨厌,人品上却信得过,交给这两人,至少不会担忧他们对孩子不好,此其二;第三,世家和江湖远离庙堂,也未尝对这孩子不是件坏事。
最后则是他的一点小小的心思了。
孩子毕竟是司煜的,有了这一层关系在,往后他还能多去瞧瞧,也能……多见一见她。
想到这里,他看向奚玉棠,“孩子的身份问题我来解决,太子那边大约还要你出面说情,原来的名字不能用了,还要着你们二位为他另取一名……不求视如己出,但求善待。”
“放心。”奚玉棠笑起来,“你当信得过我的为人。”
正是因为信你,我才多说了一句。
卫寒不动声色地咽下了唇边话。
离开皇宫,回到府邸,沐浴更衣后,奚玉棠半坐在床边想着皇宫里的事,越清风则尽职尽责地用内力为她烘干头发。
“肃兮,今日我决定收养那孩子,你生气么?”她回头看身后人。
“气。”越清风默默把她的脸掰回去,“气你为卫谨之考虑。”
奚玉棠嘴角微抽,“跟你说正经事呢。”
“说的便是正经事。”越家主一本正经地开口,“那孩子放在你我膝下是最好的结局,这本无需商量,可你出发点是为了卫谨之,我着实不快。”
“……根本不是为了他好吗!”奚玉棠磨着牙在他腿伤拧一把,“只是结果导向,他既得利益罢了!”
嘶——
被家暴的越家主倒吸了一口凉气,揉着被拧的地方无辜地对上媳妇愤怒地视线,讨好地开口,“我开玩笑的。”
“走开!”奚玉棠一脚踹上他,“给本座滚去睡书房!”
越清风顺势抓住她的脚踝,动作极为熟稔地为她按摩起了浮肿的小腿,“夫人息怒,不如来想想那孩子的名字?”
奚玉棠被他厚脸皮转移话题的做法气笑,“我肚子里的儿子你想好叫什么了么?”
“女儿。”越清风严肃地纠正她,“我已经想好了十余个名,父亲也列了十个左右,等她出生便选一个出来。”
奚玉棠一脸囧然,“……若是个小子呢?”
“不管。”越家主难得任性,“等他大了自己取。”
“……”偏心偏成你这样的父亲也真是难得一见啊越肃兮。
“懒得理你。”奚玉棠撇撇嘴,不再说话。
……
说是一语中的也不为过,奚玉棠果真在新君登基后的第三日便生下了一个小子。
据说越家主连看都没看儿子一眼便跑进房里瞧媳妇去了……
越家这一代的少主是早产儿,生下来便弱弱小小的,沈七不眠不休守了几日,确定这孩子好好的,没有任何不妥,这才放下心来。毕竟父母有前科在,沈大夫不知有多害怕这孩子天生不足。
越清风久病多年、药罐子泡到大,奚玉棠从小寒毒入体,十几年伤病不断,之后又因走火入魔大病,即便沈七将他们身子调养好,奚玉棠怀了身子以来,他也从来不敢放松过,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万事大吉。
小少主虽看着比一般刚出生的孩童弱小,但好在一没有不足,二根骨奇佳,即便是比起自己父亲和舅舅都不逞多让,倒是让奚玉棠欣慰不少。
根骨问题一直是她不忿之事。同样是一个爹妈,奚玉岚根骨好得逆天,她却只堪堪得了个尚好,这一点她不服很多年了。
国丧期间,洗三礼、满月酒都不能大办,加上他们还在京城而非姑苏,越家难得低调了许多。
新生儿名字一事,最终还是不远千里从姑苏赶来的越瑄拍板定下,以辈分排,名宁。
小名则来自越宁的另一个舅舅沈大夫,曰长安。
奚玉棠指着这个小名笑了整整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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