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作潇洒极了,引得街道两边的百姓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
于是乎,越来越多的人大着胆子朝肖天丢起了东西来,不仅有鲜花,还有帕子、绢花、香囊、团扇等等,各种小玩意如同天女散花般朝肖天落下。
然而,任是这些人再怎么丢,这些东西最多也就丢到了肖天的马上,却是不曾碰到肖天半分。
还颇有几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味道。
端木绯瞧着兴致勃勃,心里也有几分跃跃欲试,很想试着也掷花过去。
不仅是端木绯这么想,楚八姑娘也是,小姑娘颇有几分扼腕地说道:“哎呀,我怎么没戴朵绢花出来呢!”
是啊。端木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笑了,笑靥如花。
楚氏干脆吩咐酒楼的小二赶紧去弄些鲜花过来。
这时,一个五十来岁、着铁锈色褙子的老妇调侃地对着楚太夫人笑道:“大嫂,我瞧着小天这样貌长得好,小姑娘家家肯定喜欢,你可得好好给他挑个媳妇。他这个年纪本来也该当爹了。”
老妇的语气乍一听似乎是因为此情此景有所感触,才顺口一提,但细品之下,她话中又似乎带着几分打探的味道。
“……”机敏如楚氏立刻就听出了这位三婶母的言下之意,挑了挑眉。
自打四月初五楚老太爷在金銮殿上表明了肖天的身世后,这件事当天就在京城各府中传开了,某些府邸知道肖天是楚家的孙儿,便动了心思,最近这段时日,陆续有人来楚家找二老打听过肖天的婚事。
这些人都是人精,他们知道肖天要是没有楚家,战功再辉煌也没用,用他还是弃他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但是有楚家作为肖天的依靠,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可以肯定的是,肖天应该是不会被皇帝卸磨杀驴了,他的前程不成问题。
肖天有家世、有战功,本该是天之骄子,偏偏他走失了十几年,混迹草莽,甚至还做过山匪头子,这身份就多少有那么点尴尬了,所以,那些府邸都“舍不得”嫡女,都是拿庶女或者偏支来打听亲事。
楚氏自然看得出那些府邸打得如意算盘,暗自冷笑:他们楚家从不与皇室联姻,否则楚家男儿就是公主也配得起。这些人想用庶女来与肖天联姻,这是看不起谁呢!开什么玩笑!!
楚太夫人当然也是明白妯娌在探听什么,也知道那些府邸的打算。
她优雅地抚了抚衣袖,但笑不语,温柔慈爱的目光依旧看着外面街道上的肖天。
楚三太夫人见楚太夫人不说话,心里就像有根羽毛在挠似的:她这个大嫂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肖天总要娶媳妇的吧,她好歹透个口风,别家也能考虑考虑是不是?
知母莫若女,楚氏敏锐地从楚太夫人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心念一动:莫非小天的婚事,娘已经有了人选?
楚氏攥了攥帕子,凑趣地对着楚太夫人笑道:“娘,小天这孩子我虽然只见了几次,不过我瞧出来了,这孩子的眼界是极高的,这普通的姑娘家他怕是看不上,是不是?”
“……”楚三太夫人眼角抽了抽,抓不准楚氏是在凑趣说笑,还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肖天的眼界极高,她这侄女莫非是在暗示肖天看不上那些人家的姑娘?
楚太夫人笑得眼睛也眯了起来,点头道:“小天这孩子是个有主见的。”
她说得意味不明,楚氏却似乎听出了几分味道,暗道:或者,不是娘有了人选,是小天自己相中了哪家姑娘?瞧娘这副样子,应该对那姑娘是极为满意的。
楚氏心里也有些好奇那位姑娘的身份了,可惜现在的场合实在不合适,只能先按下。
楚三太夫人很是失望,只觉楚太夫人这有说也等于没说,她还想再试探几句,却被一声激动的“三叔叔”打断了。
肖天恰好从云宾酒楼前策马经过,楚家的小辈们早忘了平日里的斯文端庄,全都扯着嗓门“三哥哥”、“三弟弟”、“三叔叔”地叫唤着,更有人把小二拿来的鲜花朝肖天抛了过去,街道上又下起了一片花雨。
肖天听到酒楼这边的动静,就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他晃了晃手里的那朵牡丹花,莞尔一笑,意气风发。
看着笑容满面的孙子,楚太夫人的心瞬间就定了。
虽然她早就知道孙子要回来了,虽然她早就知道孙子平安无事,可是心底深处总是有那么一丝丝忐忑,担心孙子不愿意回楚家,现在她的心才算尘埃落定。
其实肖天是否认祖归宗,是否姓楚,都不重要,关键是在他心里,到底是怎么看楚家的,他是否愿意把楚家当成他的家。
楚太夫人终于有了答案。
她的孙子是真的“回来”了。
楚太夫人的眼眶微微发红,笑了,释然而愉悦。
街道上,肖天在花雨中策马远去,他身后的那辆囚车与一众将士也随着他渐行渐远,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这一日,肖天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他带着赫赫战绩进京复命,在文武百官的灼灼目光中第一次踏上了金銮殿,神情不卑不亢,令人不禁感慨他不愧是百年簪缨世家的后代。
新帝当场就论功行赏,不仅免除原泰初寨等人一切罪状,永不追究,还封肖天为长兴侯,兼任晋州总兵,统管晋州兵务,一个月后赴晋州上任。
原泰初寨的其他人也着兵部拟一份章程,论功行赏。
这一天,楚家大喜。
肖天出宫后,就被几个楚家公子接回了宣国公府,楚家给肖天办了一场热闹的洗尘宴。
慕炎还为此特意把朝廷的庆功宴放在了三天后,他微服出行,先去接了端木绯,两人高高兴兴地去了楚家赴宴。
端木绯和慕炎抵达的时候,楚家正热闹着,一个管事嬷嬷恭敬地来迎二人,笑道:“皇上,端木四姑娘,家里今天开了祠堂,三少爷要认祖归宗。”
弟弟终于肯认祖归宗了!端木绯微微张大眼。
慕炎挑了挑长眉,笑着对那管事嬷嬷挥了挥手,“正事要紧,不用去禀楚老太爷了。”
管事嬷嬷笑着应了,领着二人去了前院正厅坐下,他们自是不敢怠慢这两位贵客,斟茶倒水,又陪着说话。
“……”端木绯略有些心不在焉,连茶也忘了喝。
她很意外,弟弟看着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其实是个性子倔强、防心又重的,去岁离京前他还倔得很,总觉得他们搞错了,总觉得他不是楚家人。
看来这一趟去晋州,弟弟的收获不仅是平定了晋州之乱,这几个月来,远离京城,也给了他时间与空间冷静思考。
除了惊讶外,端木绯更多的是高兴。
她的弟弟,回来了!
不但是端木绯,就连此刻身处楚氏祠堂的楚老太爷夫妇其实也挺意外的。
今天肖天凯旋而归,看他心情好,楚老太爷就试探地提了一句认祖归宗的事,当时楚太夫人还觉得楚老太爷逼得太急,夫妇俩都没想到肖天会答应。
去岁,肖天离开京城前,其实楚老太爷也曾提过这件事,那一次肖天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这一次,他竟然答应了!
楚老太爷生怕肖天一觉醒来就反悔,赶紧吩咐人开了祠堂。
反正今天为了给肖天洗尘,楚氏一族的族老们也都在,正好可以由族老们作证修改族谱。
肖天正跪在祠堂里的祖宗牌位前,仰首望着前方那些数也数不清的牌位。
楚家是两百年的簪缨世家,历史悠久,在朝代更迭中几经风雨屹立不倒,从前朝到本朝,族中子弟中不知出了多少进士、大儒,供桌祭台上,那些牌位像梯田一样层层叠叠地往上叠。
肖天这辈子还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牌位,整个人还有点懵。
这京城里的人做事都是那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吗?
第859章 归宗
肖天规规矩矩地在祖宗牌位前行三跪九叩之礼。
楚老太爷和楚太夫人在后方静静地看着他,在他一下又一下的磕头中,二老的眼眶都湿润了。
即便以肖天此刻的位置看不到二老的表情,也能感受到到他们灼灼的目光,感受到他们的心情。
跪在蒲团上的肖天微微将身子右转,又郑重地对着楚君羡夫妇的牌位也行了大礼。
他的心情同样很复杂。
去岁在京城时,他一直对自己到底是不是楚庭舒将信将疑,总觉得会不会是楚家弄错了。
所以,这次回晋州,他也用自己的法子去查证了。
他问了比他早进镖局的几个兄弟。
他们告诉他,他来镖局的时候,才五岁,明明是一个被卖到异乡的孩子,却不怕生,性子十分活泼。
那个时候,他的身上就戴着那枚破损的观音玉锁,说他刚到镖局的时候常常要捏着这玉锁才能睡得着;
说他幼时常说他娘虽然脑子有些糊涂,但是对他很好很好;
说他以前做梦时还叫过姐姐,醒来后,他们问他,他却说他没有姐姐……
不仅如此,肖天还回了一趟陇州,去了他年幼时住过的肖家村。
肖家村还在,但村民早就换了一批。
过去那些村民因为日子过不下去,都搬走了,现在住在那里的人大都是最近十年才搬来的,早就没有一个记忆中的人,更没有人知道他和他娘的事。
对他来说,那个村子熟悉而又陌生。
肖天在村子附近走了一圈,找到了他幼时玩耍过的小河、小山、竹林……
置身于肖家村时,他隐约又记起了一些在村子的往事,记忆中,他只有那个时疯癫时清醒的娘亲肖氏,对于他的父亲,他没有一点印象,或者说,他记不起任何三岁前的事,也许是他还太小,所以记不得了,又也许是因为父亲死在蒲国人手里,让他和娘都受了刺激。
那时候,村子的孩子们不喜欢他,时常会拿石子丢他,说他是小疯子。
顺着记忆中遥远模糊的小路,肖天还找到了他幼时住过的破庙。
那个破庙还在,墙倒了一半,里面蛛网密布,落满了灰尘,庙里供奉的那尊观音像黯淡无光,残破不堪,但神情依旧悲天悯人。
站在观音像前时,肖天又想起了一件往事。
有一晚,娘难得清醒了一回,让他跪在观音像前发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弄丢身上这块观音玉锁。
她说,玉锁会带着他回家。
如今细细咀嚼这句话,肖天才意识到娘的这句话蕴含着深意。
她大部分时候虽然糊涂吗,但心底深处她还是知道的,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儿子吧。
肖天心中泛起一股浓浓的酸楚。
在肖家村时,他就已经相信了,相信他就是楚庭舒。
今天再次来到宣国公府,看着几个月不见的楚家二老又苍老了一些,肖天的心头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二老的年纪不小了……
所以,当楚老太爷小心翼翼地问起认祖归宗的事时,肖天就同意了。
他以前没答应,是因为他不确定,现在他既然确定了,那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给楚君羡夫妇的牌位磕了头后,肖天没立刻起身,他的目光又看向了旁边楚青辞的牌位。
镖局的一个师兄说他小时候做梦曾经叫过姐姐,他其实是有印象的,从小,他偶尔会做梦,在梦里,有个眉目如画的小姑娘温温柔柔地叫着他弟弟。
小姑娘会给他梳头、给他擦汗、给他念书、哄他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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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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