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逢殊睡得很沉,从午后一觉到了日暮,绛尘也任由谢逢殊躺着,直到太阳完全落了山,林间起风,他才把谢逢殊叫醒。
谢逢殊醒时还有些发懵,有几缕头发散乱的落在额间,他费力地眨了眨眼看向绛尘,绛尘道:“起风了,还困的话进去睡。”
谢逢殊“嗯”了一声,还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他站起身抬手胡乱束好落下的头发,跟在绛尘后面走进法堂。
法堂的案台之上依旧放着笔墨纸砚,摊开一半的经文,偏桌子的右上角多了一堆熟透的山楂果,红通通的滚落在桌上,给肃穆的法堂添了一点鲜活。谢逢殊一看就笑起来,坐在桌前去拿那堆果子。
他挑挑拣拣,选了一个最大最好的,却又不肯自己吃,拿着去喂桌后的绛尘。
他手中的山楂鲜红无比,反衬得自己的手修长洁白,被满室三千烛火一照,只有指尖透出一点薄粉的血色。他没有把山楂递给绛尘,只是放在了对方唇边,高高兴兴地道:“你吃。”
绛尘垂眼看着那只手,隔了一会儿才微一低头,咬住了谢逢殊手中的果子。
谢逢殊心满意足的收回手,自己也拿了一个扔进嘴里,慢慢嚼了起来。
今夜和从前的每一夜似乎都没什么不同,绛尘接着抄经,谢逢殊坐在桌前撑头看着,时不时打个哈欠。
等面前的人不知道打了几个哈欠,绛尘终于停下手,抬眼看过去。
“困了吗?”
谢逢殊赶紧坐直了摇摇头,他看着绛尘,忍不住问:“你以前不在须弥,在别处的时候,也是这样每天抄经、禅定吗,有人同你说话吗?”
绛尘想了想,答:“我从前不在须弥的时候也是这样,大家都是这样。”
条条佛法戒律森严无比,三天神佛一个比一个谨慎自持,他看着谢逢殊道:“你是第一个总喜欢看着我抄经的。”
“我不是想看你抄经。”谢逢殊答,“我只是想看着你而已。”
绛尘先是一怔,而后目光忽地柔和下来,他问:“是不是觉得无聊?”
看人抄些读都读不通的句子怎么会不无聊呢,谢逢殊耳际有些红,没有说话。
绛尘短暂地笑了一下,他把抄到一半的经文移开,重新抽了一张没用过的纸。谢逢殊有些好奇的凑过去,看见绛尘笔下勾勾画画,洁白无瑕的宣纸上便落了一朵莲花。
那朵莲花半开半合,花瓣重重叠叠,旁边随意勾了几片硕大的荷叶,栩栩如生。
谢逢殊顿时来了兴趣,问:“这是什么莲花?”
“千瓣莲,从前我住的地方有很多。”绛尘答完,手上轻轻一拂,纸上的莲花与荷叶似乎被微风吹过,居然轻轻摇动起来。
谢逢殊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又惊又喜,连忙从桌前挪到桌后,坐在绛尘身旁去看那画上的莲花。
他都快压到绛尘身上了,绛尘却没有退开,只低下头与他一起去看那幅画。
水面被风吹皱,荡出一点波纹,莲花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在画上落下了几瓣莲瓣,飘在水中轻轻打着旋,绛尘问:“你还要看什么?”
谢逢殊盯着那幅画想了想,“鱼吧。”
绛尘便在那荷叶下面又添了几尾鱼。
等他将笔移开,那两三尾鱼也开始慢慢游动起来,在花与莲叶之间穿梭,偶尔还去顶水面上飘着的莲花花瓣,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谢逢殊有些好奇地伸手去碰一条画上的鱼,那条鱼也不怕,慢悠悠地从他指缝间穿过去了。
谢逢殊高兴得眼睛都眯起来,抬头去看绛尘,笑着道:“凉凉的。”
绛尘问:“是吗?”
谢逢殊以为他不信,拉过对方的手放在画上,“你试试。”
他们双手交握在一块儿落在画纸上,手指松松交缠,鱼便从他们手指间的缝隙中钻来钻去,乐此不疲。谢逢殊怕惊了那条鱼,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问绛尘:“是不是?”
绛尘没有去看画,他的目光落在谢逢殊头顶,温声道:“是。”
这不过是一点幻形的仙术,等过了半晌,谢逢殊不想玩了,绛尘看了一眼窗外,听见了连绵不断的雨声。
一场秋雨一场寒。
他碰了碰那幅画,莲花荷叶与游鱼又成了一动不动的死物。
谢逢殊也听见了雨水打在房檐瓦片上的的声音,他站起身开门看了一眼,扭头对着绛尘道:“下雨了。”
绛尘也站了起来,站在门口与谢逢殊并肩而立,去看门外连绵细密的雨水,朦朦胧胧地像是一场山雾,让人看不真切远处的山林,只有庙外雪白的万古春,勉强在雨水中露出一点影子。
谢逢殊伸手想去接房檐上滴落的雨水,不是很诚心地道:“哎呀,我要怎么回去啊?”
他刚伸出手,就被绛尘拉了回来。门外有些凉,绛尘把人拉后了一点才道:“我送你回去吧。”
谢逢殊:“……”
绛尘只当他还在忧心,于是接着道:“夜雨时山路难行,一个人不安全。”
谢逢殊一口气憋在心头不上不下的,皱着眉看着绛尘道:“你怎么这样啊!”
他又开始不高兴了,语气也凶巴巴的:“我来的时候和师父说,要是太晚就不回去了,师父答应了。”
他确实是和吕栖梧说了,夜里山路难行,谢逢殊又不想和绛尘分开,和吕栖梧磨了许久,最后吕栖梧不耐烦了,挥手叫他赶紧滚蛋,爱回不回。
绛尘此时才明白他的意思,他嘴角轻抿,有一点无可奈何地笑意。
“为什么不直接说?”
“想看看你会不会主动让我留下来。”
谢逢殊看着绛尘合上了门,跟在对方身后重新回到法堂,嘴上还不停歇地控诉。
“你居然不留我!”
绛尘哭笑不得,耐心解释:“我怕你不回去,你的师门会着急,况且——”
绛尘顿了顿:“我这里不够好,担心你住不惯。”
绛尘用来休息的地方是法堂背后一间小小的屋子,方寸大小,简陋无比,只有一张床铺。
他平日里很少去那休息,一般只待在法堂。
“你又担心我师父他们着急,又担心我住不惯,送我回去还要担心我路上的安危——”
谢逢殊说完,定定看着绛尘的背影:“像对待小孩儿,一点也不像夫妻。”
绛尘此时已经到了法堂的桌案前,闻言转身看向谢逢殊,双眼含着隐约的温和笑意。
“那怎样才像是夫妻?”
谢逢殊不说话了。
他几步走到绛尘前,一张脸不知为何已经红透了,在千盏烛火映照之下分外明显。他抿了抿唇,视死如归似的伸出手去拉绛尘的衣襟,同时抬起头往对方凑过去。
谢逢殊动作太急了,带着少年的生涩,牙齿不小心磕到了绛尘的唇角,又连忙后撤一点,伸出舌头在磕到的地方舔一舔,又凑了过去。
绛尘任由他磕磕绊绊横冲直撞,只抬起一只手轻轻按住了谢逢殊洁白的后颈,不让对方退开。
法堂之外是淅沥沥的雨声,穿林打叶,滴答不绝。法堂之内三千盏佛灯安静地燃烧着,灯火流光,庄严肃穆,照亮了两道重叠的、密不可分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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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甜几章,刀前会预警。
54 前尘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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