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没来上班的祁炀,今天又没有去。
他跟慕迟来了一场所谓的旅游。
是旅游啊,跑遍京城各个景点。
自驾游,很舒服。
“去玩蹦极吧。”慕迟突然提议。
祁炀和他纷纷上车,两个人穿着休闲的便衣,坐回了车里。
“不怕了?”祁炀问。
“到了你就知道。”
慕迟打着哑谜。
祁炀笑一下,“好啊,我想看看恐高的你,怎么玩的蹦极。”
他们来到两百米左右的蹦极台,其他工作人员给慕迟绑着绳索,祁炀站在一边看,这个站在蹦极台毫无反应的慕迟,真难以想象,那个吓到腿软不能走路的小朋友也是他。
“麻烦多垫一点冲击带,谢谢。”祁炀叮嘱工作人员。
慕迟抬抬脚,“没事。”
祁炀走过来道:“减少一点疼痛,防止脱臼很有用。”
慕迟看了他一眼。
工作人员忙完了之后,说了一些心理建设的话,但祁炀制止了,他觉得不需要。
没错,这个人,无畏了。
“知道我为什么玩这个吗?”慕迟靠在旁边的护栏上,伸手拍了拍红色铁栏,祁炀在他对面摇摇头。
慕迟说:“玩最害怕的游戏,接近最恐怖的人,你和蹦极台对我而言是一样的意义。”
慕迟走到前端的塔顶,准备姿势起跳,他面对祁炀,背对高空,最怕的两样东西的夹击,他无路可退。
“我喜欢,置之死地而后生。”说完,他冲祁炀一笑,倒着从二百米的塔顶落了下去。
他以为,祁炀听不懂。
祁炀轻笑一声,站在原地对着他跳下去的地方看。
置之死地。
很形象的比喻。
就像他从牢里走出来的那一年,他找不到生存的含义,他无数次的想要死亡,从高空坠落,但是最后都会被脚下的绳索拉住,他发现,他根本就不敢死。
从蹦极台跃下,巨大引力,撕扯着神经,深深感受到死亡威胁,太过于恐惧,他敬畏了生命。
大概这就是生命的魅力。
它不仅仅是你的所有权,它同样可以支配着你,它会告诉你死亡有多恐怖,它会让你感受死亡之前的剧烈疼痛和慌张,你不敢轻易死去,你得敬畏它,敬畏生命。
只有在死亡面前你才会发现一切都变得渺小,微不足道了,爱情也好,友情也罢,当有了敬畏之心,你做不到轻易放弃。
我勇敢过。
慕迟对自己说。
在祁炀又一次出现之前。
放空了眼睛,祁炀靠在身后的护栏上,他突然开始明白,有些东西,就是没有办法补偿的。
发生了,过去了,追不回来。
过错也好,年龄也罢,所以年轻时候的路,要好好走啊,谨慎的走。
想下辈子再遇见,想下辈子再轮回一次,我们之间的渊源。
你肯定是不想要了吧,没事儿,我会紧紧追随你的脚步,我不会打扰你,只是看着你,成长,而已。
真对不起,这辈子,让你遇见这么差的我,爱上这么差的我,然后一败涂地。
我喜欢这么好的你,毁了这么好的你,自食恶果。
罪孽深重。
不可饶恕。
结束蹦极后,他们去了预定的地点,高山流水,富态的山川绿野,这里是大自然的怀抱。
“阿姨你好,这个怎么卖?”
“这个四十五,自己做的,纯手工,这里还有个大点的,你看看你要哪个。”
“有乌龟吗?”
“有。”卖小物件的阿姨热情的说。
她在深山绿野之中摆了一个摊,带着小孩在卖货,孩子大概是孙子,老太太五六十岁,摊边的顾客多是来这儿旅游的女孩子,围着她的摊子挑选货品。
慕迟和祁炀进了丛林,丛林里别有洞天,群山环绕之中像一块世外桃源,青山绿水,游客颇多,听说是高山上有很棒的风景,需要游客自己上去解惑,大家不说。
他们俩逛到这里实属偶然。
“这地方环境太好,总觉得会有蛇。”一群小女生从他们旁边路过时说。
的确是,慕迟瞧瞧,然后上前面探路。
不远处有条溪流,他发现新大陆似的,抬腿就要过去,身后祁炀攥住了他的手腕,慕迟一怔,祁炀就牵着他走,道:“我们上山。”
慕迟跟着他,“山上有什么?”
祁炀攥着他说:“不清楚,上去就知道了。”
慕迟只能跟着。
就是出来玩儿,上哪都行。
山头不高,但脱离地面向上爬仍然会累的,慕迟跟祁炀往上走,不知疲惫,旁边好多人都停下来休息,站在阶梯上看其他的风景,就他们俩,一个劲的往山上跑。
两个人起码都玩过运动,虽说荒废多年了,但底子还是不错的,身高腿长的优势出来了,他们就是不停一步的爬到了山头。
是一个庙啊。
怪不得没人说,原来和大部分山一样,建了个庙。
慕迟跟祁炀进去,庙里没有一个人,也不需要上香,更没有自愿一说,他们顺利走进庙中,已经有其他游客登顶,在庙里闲逛,慕迟跟祁炀走,他没放开他的手,仍旧攥在手里,惹了很多目光。
“你去哪?”慕迟忍不住发问。
“不去哪。”祁炀说。
“那你松开我,我自己走,”他抽出手,“好多人在看。”
祁炀这才看向旁边,果然都在偷瞄他们,被他一看,大伙才转回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这庙没什么稀奇的,”慕迟观赏着,“很小啊。”
他们沿着一个走廊走了。
庙没有什么稀奇,走廊的尽头有故事。
走廊通进一个宽阔的亭台,建立在高山之上的亭台楼阁,古时候的建筑,红色的瓦砾铺就而成,屋顶一条条长如蛛网的铁丝紧钓一个像是大型花球的木质物,拥有成千上万个张开的“花叶”,花叶上铁索连舟延长的铁丝成线交叉,将屋顶铺成一个大型的支架,每根铁丝上拴满了红色的丝带。
随风飞舞,逍遥自在。
丝带上,有字。
每一条都有。
写满了寄送的愿望。
这是……许愿楼吗?
“这是相思楼。”祁炀出声,拉回了慕迟的思绪。
“顾名思义,寄送相思的阁楼,来这儿的大多数是单身,大多数,是不能如愿的人来寄送思念的阁楼。”祁炀走到一边说。
楼阁的边缘环着一圈小金锁,慕迟跟过来,摸上其中一把锁,蹙眉:“这又是什么?”
祁炀同他一样摸上一把锁,冰凉的触感,像是对方没有办法接受到你喜欢的信号,独自感动自己似的,他解释道:“ponte milvio bridge听说过吗?意大利的爱情锁盛地,这里的锁同那些一样,唯一的不同,是这里寓意。”
慕迟不知道有什么深意,静听。
祁炀道:“相思楼别称绝情阁,是来这儿的游客自己取的名,两个名字代表了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和意思,一个相思之苦,一个绝情不爱。”
“头顶的红丝带寄托思念,冰凉的铁锁压抑热情,如果想念一个人,就在上面挂上红丝带,写上想说的话,由风寄给他,如果想要放弃一个人,就写上他的名字,锁在这里。”
祁炀点点手边的锁。
慕迟笑了声:“建在一起好吗?”
两种不同的情况,放在一起,不难受吗?到底是放弃还是继续思念,心里会不明白吗?
“为什么不好?”祁炀看着他,冷风灌了上来,他道:“有时候我们挣扎着做不出决定,走上这里,拴上红丝带还是扣一把锁,心里就会有答案了。”
慕迟不信:“你怎么知道?”
自己不能做的决定,这个楼阁就可以了么?
到底想要什么,自己完全清楚的吧。
祁炀答非所问,“你要写什么吗?”
慕迟抱着手,看飘扬的红丝带,被问及,他道:“写什么?”
祁炀说:“随你。”
可是他不知道写什么。
“写你想说的话,写你想做的事,写一切一切你不想跟我说的事。”
慕迟看他一眼,“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他伸手:“有笔吗?”
对,他有话,他想写,他想……寄给风。
他想如愿。
即使知道不可能。
祁炀大概早知道这个地方,他连笔都准备好了,还有一条红丝带,一路上他没有看到有卖这个的东西,而且庙里和楼阁之中都没有摆放,大概都是自备的,所以他更肯定,祁炀上来过,在此之前。
“你东西还挺齐全,”慕迟接过来,“上一边,不想给看。”
祁炀默默站在他身后。
可能是大自然的影响,慕迟在这样的风景里,并不想做任何败坏道德的事,尽管他厌恶了现在的一切,但总有一个地方,能让人暂时净化心灵,找到了最纯的自己。
他提笔在一边轻轻写下心中所念。
祁炀站在身后看,紧握成拳。
这个人……再也,不是他的了。
刚写完还没有挂,慕迟就被巨大的冲击力给撞了一下,祁炀抱住他,从身后把他扣进怀里,低头埋进他的发丝,慕迟感觉他的身体在颤栗。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低语。
“什么?”慕迟没听清。
祁炀不再开口说话,就这么抱着他,紧紧的。
“你刚说了什么吗?”慕迟又问了一遍,并对他突然的拥抱觉得怪异。
“没有。”
“别抱我啊,这么多人。”慕迟去掰他的手。
祁炀不管不顾,只丢下一句:“最后一次了。”
慕迟转头:“啊?”
“最后一次了,”他说:“慕迟,我们结束了。”
留在亭台楼阁里的红丝带飞扬,上面是一句:我想回到十七岁。
留在慕迟头顶上方的一声低语,是祁炀颤栗之中的:我爱你。
留在众多红丝带之中不会再有人察觉发现的诸多思念,是祁炀五年来写给慕迟,由风寄送的话。
可到底一句结束了……
为这些画上句号。
结束了。
他和他。
置之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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