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干吗!”邹恺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挣扎着乱动。
苏好不得不一手摁住他的肩,一手继续捂住他的眼,这么一来,她也没法得闲去拿遥控器,只能懵懵地盯住了电视屏幕。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电视被关掉。
徐冽拯救了她。
一室尴尬里,苏好涨红了脸,缓缓松开邹恺,硬邦邦地起身:“那个,饭做好了啊徐老师?”
“嗯。”徐冽若无其事地招呼邹恺,拍拍他的肩,“过来吃吧。”
邹恺还在那儿抱怨苏好莫名其妙,苏好屏蔽了他的声音,脚步虚浮地走进厨房去洗手。
徐冽跟了进去,看了眼她红透的耳根,想起开学第一天,也不知是谁信誓旦旦地跟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个思想非常open的艺术生。
徐冽走到苏好身后靠近她,低下头,在她耳边笑了一声,把她当初的豪言壮语奉还回去:“习惯一下,这种尺度都接受不了,我们以后处起来会很困难。”
第57章 五月雨
苏好愣了一愣, 隐约记起来,这是她认识徐冽的第一天,为掩饰被他发现裸体人物素描的尴尬, 虚张声势出口的狂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金鱼脑子一回想起跟徐冽有关的事——尤其是那种尴尬到脚趾蜷缩的细节, 会像开了挂一样。
她现在甚至还清楚地记得, 自己当时是怎样故作姿态地斜倚着徐冽的课桌,向他展示她笔下的裸男们,说这是她的理想型,又是怎样用不屑的语气, 嘲讽他那仿佛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一切都是那么的言犹在耳, 历历在目。
苏好脸上火辣辣地疼,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事也不怪她。
她自诩走南闯北多年,酒吧网吧深入浅出,算得上半个“社会姐”, 调戏个文弱书生还不绰绰有余,那谁能想到这不是个“弟弟”是个“爸爸”?
而且,她都没跟徐冽算他当初大灰狼装小绵羊的账, 他倒心安理得地调侃起她来!
苏好恼羞成怒地张开五指,把指尖上滴滴答答的水往他脸上弹拨, 压低嗓门说:“处起来很困难那就别处了,来啊,一拍两散啊!”
徐冽侧过头一边笑一边躲, 被她穷追不舍到角落,后背抵到冰箱门,无路可去,只得箍住她两只手的手腕,轻声说:“没事,有困难可以迎难而上。”
乍一听挺一本正经,那不还是在说她不open,说她没见过世面?
苏好手腕被钳制,五指还有活动空间,张牙舞爪地去掐他脖子:“谁给你上!”
话音落下,两人齐齐静止。
都是混过江湖,听过粗口的人,当然也认得“上”这种内涵丰富的多义字。
徐冽确定,自己纯粹只是在讲成语。
但被苏好这么一说就有点不得了,尤其是刚刚目睹过某些画面的情境下。
中华文化,果真博大精深。
徐冽垂眼看了她三秒钟,心神浮动,蓦地松开了她的手腕,像是一个投降的姿态。
恰好这时候,客厅传来邹恺敲筷子的声音:“姐,面盛出来了没啊?我都快饿死啦!”
“哦,来了。”苏好心跳快得像擂鼓,理了理凌乱的碎发,转身想去端面,左右脚打了下架,莫名其妙走到了水槽边,又洗了一遍手。
徐冽清了清嗓子,到厨台边端起意面走了出去。
*
三个人的午餐,有两个人沉浸在暧昧古怪的气氛里自我冷静,餐桌上只剩了邹恺嘚吧嘚吧夸意面真好吃的独角戏。
沉淀了一顿饭的情绪,等三人都吃空餐盘,苏好把三个盘子叠在了一起,端去厨房之前,跟平常一样若无其事地骂瘫上沙发的邹恺:“刚吃饱饭站着动动,别跟老大爷似的瘫在沙发上!小小年纪就有小肚子了,小心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我才不会找不到女朋友!”邹恺拧着眉头回嘴,理直气壮地回完以后,忽然觉得身下的沙发有点发烫,怎么都躺不住了,又一骨碌爬了起来。
徐冽看了眼苏好走进厨房的背影,起身跟邹恺说:“我去帮你姐洗碗。”
“用不着,哥!我姐她懒得很,才不用手洗碗,她都用洗碗机!”
“……”徐冽默了默,“那我去洗锅。”
“等会儿哥,你先别走,”邹恺神神秘秘地走到徐冽身边,小声问,“哥,有小肚子真的会找不到女朋友吗?”
徐冽挑了下眉,想说不会,话到嘴边,见小鬼头支不开,干脆点了点头:“会,你现在最好去院子里站着消化消化。”
“我不信!你和我姐合伙骗我!”邹恺摇头。
“那你看我有没有?”徐冽指指自己。
邹恺瞅瞅徐冽扎在西裤里的衬衫,伸手去摸他的腰腹,摸到一手结实的腹肌,像被劈了道惊雷似的,整个人打个晃,难以置信地抱住了脑袋。
十一岁孩子的世界观崩塌起来是很容易的。
邹恺浑浑噩噩地去院子里消化食物了。
徐冽看了看厨房里默默洗锅的苏好,移开玻璃门走了进去:“我来洗。”说着接过锅,拧开水龙头,让她洗手。
苏好跟他胳膊捱胳膊,挤在水槽前,还有那么一丝不自然,冲洗掉手上的泡沫以后,没话找话地问:“欸,你怎么这么会做菜?”
徐冽摇头:“也就会几样早午西餐。”
“学做菜还偏科?”
徐冽垂眼觑她:“在美国学什么中餐?”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笑,态度随意,苏好却一下子明白了他为什么刻意表现得这么轻松。
原来所谓的会做菜,是酒吧里的生存技能。
苏好忽然宁愿今天的早饭和午饭都是黑暗料理。宁愿徐冽跟她一样,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会把需要解冻的猪肉煮熟的“傻白甜”。
因为中午那段插曲滋生的不自然消失了,苏好盯着徐冽的脸看了一会儿,一把挽过他的胳膊,叹息道:“男朋友这么全能,会不会很抢手?”
徐冽笑了一下:“不会。”
苏好觑觑他:“那你还挺……”
“因为不全能的时候已经够抢手了。”
“……”苏好收回了还没出口的“谦虚”两字,一把抽出挽着他胳膊的手,捶了拳他的后背,捶完想起什么,偷鸡摸狗似的往厨房的玻璃门看了眼,“恺恺呢?”
“去院子里重塑世界观了。”
“啊?”
徐冽把她刚才没听到的对话讲了一遍。
苏好的耳朵自动划分信息重点,注意力全在徐冽的腹肌上,最后欲望战胜了脸皮,她伸出五指问:“那我能摸摸看吗?”
虽然徐冽这人偶尔会一本正经地“狗”,但总体对她还是很不错的,所以苏好问出这话的时候,并没有预想自己可能会被拒绝。
没想到徐冽把洗好的锅晾在锅架上,擦干手后,淡淡说了句:“不能。”
“为什么?”苏好瞪他。
“未成年摸什么腹肌?”徐冽挑眉。
“那恺恺不也未成年吗?怎么他行我不行?”
徐冽用食指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认真作答:“因为他摸我,不会让我有犯罪的念头。”
“……”
*
因为徐冽负伤,苏好没留他画画,赶他早点回去做作业做课件,这样晚上可以不用熬夜。
第二天周日下午,苏好窝在书房捣鼓周一升旗仪式上国旗下讲话的演讲稿。年级主任让她分享在期中考试里一跃进步两百名的学习经验,但她最大的经验就是爱情,又不能广而告之,于是陷入了僵局,磨了半天也就写出一句“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
苏好暴躁地想撕文稿纸的时候,想到了她万能的男朋友,给徐冽拨了通语音电话,让他给她列个提纲。
徐冽了解她各科优劣势分别在哪里,也没怎么思考,随口一说就正中要害,苏好记录的速度甚至跟不上他的语速,不停地喊“慢点慢点”,等挂断电话,再下笔就如鱼得水了。
大功告成已经临近返校时间,苏好在家随便扒了几口晚饭就去了学校,一进到教室,见里面满堂雀跃,她在座位上坐下,问徐冽这是怎么了。
徐冽还没答,郭某积极分子先转过了头:“费喆刚才已经把请愿书有惊无险地投递到了校长室。”
“有惊无险?”
“对,路上被老班撞见了,差点露馅,幸好费喆机智地圆了过去。这事可不能提前让老班知道,不然他肯定不许我们搞事!”
苏好恍然:“他们周末效率挺高啊,最后收集到多少人请愿?”
“三十九,牛掰不?”
苏好点点头,班上一共四十八个人,除去庄可凝,剩下个别几个同学或者是胆子小,或者是本身对杜康确实存在意见,倒也正常。
苏好放下心来,看了看周围干了场大事后格外兴奋的同学:“那就等等看结果吧。”
“费喆说校长助理很感动,还表扬大家有心,肯定是好结果!”郭照激动地搓搓手。
徐冽看了眼两人,没有参与她们的对话。
*
徐冽不说话,是因为不想在所有人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热血沸腾的时候,去给他们浇一盆冷水,不想提醒他们,小孩子夸你,是真心觉得你好,大人夸你,却可能有很多种意思。
可是这盆冷水不由他浇,也迟早会由现实浇下来。
只是,方式戏剧得出人意料了一些——
第二天早自修下课后,吃过早饭的班委课代表们聚拢在教室外的走廊唠嗑,正猜测“校长今天来不来学校”“校长看信了吗”,谢一舟蔫头耷脑地走上楼梯,到众人面前举起手说:“都别猜了,校长不会看到信了。”
大家一愣,等看清谢一舟手里捏着什么以后,齐齐懵在了走廊上。
那是他们花了一个周末,凝聚了三十九个同学的力量一字一字写成的请愿书。
而此刻,整个信封,包括内里的信纸都被切割成了无数细小的纸条。
这是纸张从碎纸机里出来以后的样子。
“我在校长室门口蹲点,想看校长来没来学校,”谢一舟垂着眼说,“结果看到保洁阿姨在倒垃圾桶里的垃圾。”
众人整齐划一地陷入了沉默。
聒噪的郭照,直言直语的尤欢欢,一惯擅长主持大局的费喆,所有能说会道的人全都哑口无言。
他们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人在愤怒到极点的时候,根本骂不出脏话。
落针可闻的安静里,坐在窗边的苏好站了起来,问窗外的人:“信拆过吗?”
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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