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二宝王建国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也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计划。
    大哥肯定能考上北京大学，三弟也说以后要去北京的美术学院，至于四弟么，人家是天才，以后肯定是清华北大随便上。三兄弟都去北京上大学，总不能到了他这儿，咣当一下，降级到了平城大学，那样就太没面子了，何况，班主任说了，只要他能保持现在的成绩，北大也不是问题，所以，二宝的新目标是北京大学经济系。
    前年去北京玩儿的时候，爸爸妈妈带着他们去了北大的校园，那时候二宝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全程都心不在焉，现在他有点后悔，没仔细观察一下大学附近的哪条街更繁华一些。
    早在春天的时候，平城市政府就专门下发过文件，为了搞活经济，提倡和鼓励个体经商，允许一部分临街的房子改为门面房，但不能无照经营，必须办理正规的工商许可执照，而且一年内免税，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多少人敢于尝试，现在大半年过去了，眼看着那些大胆的人发了财，很多人立马就跟进了。
    因此，现在买东西比之前更方便了，除了国营的肉店米店副食店，还有不少私人开的商店，东西都差不太多，价钱也差不多，有些货还不如国营的齐全，但唯一的区别是售货员的服务态度很好，大家都吃够了国营售货员的白眼，因为这一点，私人的商店无论卖什么，只要质量过关，生意都还不错。
    清晨起来买早点也不用去国营饭店排队了，路边就有支起来的早点摊子，大油锅里现炸出来的油条还冒着热气，新出炉的烧饼滚烫，满满一尖碗的豆腐脑才五分钱，比国营饭店便宜一分钱，还能吃到免费的咸萝卜丝。
    二宝早就琢磨上了，虽然西郊的市场还是很热闹，人也越来越多，但平城有几百万人呢，很多人不会天天跑到西郊买东西，尤其是天气太热或者天冷的时候，就在家门口买是最方便的了。
    他们家外面的一条街上，国营的肉店，米店，副食店，饭店一字排开，现在又新添了不少私人开的商店，有专门买蔬菜的菜店，有五花八门的杂货店，还有饭店，里头的炒菜比国营饭店好吃，花样也多，而且只用钱就可以了，不要饭票，还有一家布店，一家小小的文具店。
    王建国觉得，还少了一家点心店。
    国营米店是个四间的大门头，在他的西侧，虽然也是一排房子，但这一家是私宅，虽然临街却只有窗户没有门。二宝虽然觉得特别可惜，但人家自己的房子，人家自己要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好在八月份的时候，这家人终于想开了，将窗户打开做成了门，四间房子中间隔开，隔成了两个很宽敞的铺子，一个月租金二十块，二宝本来就紧盯着这个地方，跟妈妈商量过了，第一时间就把两个铺子都租下来了。
    他把其中一间铺子用来卖点心，另一间铺子他还没想好要干什么，被堂姥姥家里的玲慧小姨给要走了，去年她在参加全国比赛的时候，不小心受伤腿部骨折了，虽然恢复的还不错，但她打排球的水平却恢复不到以前的水平了，身体的弹跳力比以前差远了，没办法只能选择了退役，他们运动员也是有国家编制的，政府就近安排，让她去附近的小学当了一名体育老师。
    赵玲慧是个急脾气，满打满算当了三个月的老师，然后不顾家里人的强烈反对辞职了，辞职后也没找工作，每天帮着周丽萍做点心卖点心，因为她的帮忙，周丽萍在西郊市场的点心店生意也好了不少。
    但赵玲慧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
    后来二宝在城里开点心铺子，因为点心的种类太少，他让赵玲慧帮忙，在西郊市场采购了不少麦芽糖，花生糖，还有各色干果，当赵玲慧得知他手里还有个空铺子，立马就要过去了，不过她不卖点心，而是打算卖服装。
    平城现在新开了很多私人的店铺，但卖成衣的店还真不多，这里面的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货源的问题，服装厂不像其他的行业，门槛是非常高的。以前平城百货商店卖的成衣都是从上海等地进货，现在主要卖平城服装厂的成衣，款式好价格也不算好，因此销路很好。
    在这种情况下，私人的服装店不好开，开了估计生意也不能好。
    二宝得知她这个打算之后，疑惑的说道，“小姨，你又不会做衣服，没有货，你卖什么？”
    三宝思索了一阵，建议道，“小姨，百货商店的衣服好看的不多，你可以自己设计衣服来卖！”
    自从上了一中的美术班，假期里又有罗西成指点，三宝的绘画水平提高了不少，而且有了自己独特的审美，具体到穿衣上面，就是要讲究个性化，他现在穿的衣服，就是他画出了样子，让妈妈赵珍珍做出来的。
    赵玲慧瞥了一眼三宝身上的呢子夹棉外套，衣服样子和一般的大衣没什么区别，但衣身用的是灰色的软呢料，袖子上却镶拼了鹅黄色的同质地面料，就这样么一点点不同，让整件衣服的气质都变了，显得特别洋气时髦。
    赵玲慧上前仔细看了看他的衣服，里面挂的面里子是活的，等开春天气暖和了，还可以光穿外面的外套。
    三宝的主意很好，可惜赵玲慧是做不到的，第一她没有三宝的设计天分，第二她的缝纫技能为零。
    但赵玲慧其实已经打算好了，她经由堂姐赵珍珍介绍，认识了服装厂的副厂长郭大姐，十分顺利的进到了服装厂的成衣，自己的店铺费用低，定价比百货商店稍微便宜一些，也不要成衣票，开业以后生意居然还不错。
    赵玲慧不会设计衣服，也不会做衣服，但她审美能力还是有的，以前在排球队的时候，每个月发的补贴不多，队里吃饭住宿都不花钱，大都花在了购置衣物上。她的个子很高，大约有一米七五左右，虽然力气很大，但其实很瘦，天生是个衣架子。
    她穿着一件黑灰色的呢子外套，格纹长裤，剪着利落的假小子头，本身就是一个活招牌。
    “珍珍，糖糖的大名起了没有？”
    这一天是周日，郭大姐带着继子和自己的儿子小福上门来做客。
    赵珍珍一边包馄饨，一边笑着说道，“起了，文广为了给糖糖起名字，查了好多书，取了很多都不满意，最后还是听我的，大名就叫王娜娜！”
    郭大姐笑着说道，“这名字好，好听好记也上口！”
    赵珍珍笑了笑，问道，“小福他爸爸的工作还顺利吧？”
    郭大姐点点头，说道，“他那个人懒散惯了，现在已经在文化局适应过来了，其实比起厂里，文化局一点都不忙！”
    本来郭大姐和丈夫孔云涛在惠阳生活的很好，惠阳虽然是个县城，但生活还算便利，夫妻二人的工作都不累，压力也不大，收入不算低，他们的小日子过得很滋润，但去年白云凯的父亲突然中风了，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了，孔云涛是独子，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远嫁到外省了，另一个也还没退休，平时工作也很忙，在这种情况下，郭大姐两口子只能选择调回平城了。
    从平城调到县城容易，但从县城王上调是非常难的，合适的岗位更是可遇不可求，甚至有时候要靠运气。赵珍珍为他们夫妻的事情，也颇费了一番功夫，郭大姐的岗位还好说，进不了市政府，厂矿企业相对容易些，服装厂只有一个副厂长，郭大姐就去了服装厂当副厂长，主抓销售。
    孔云涛在惠阳只是广播站的科员，论级别还不如郭大姐，但他这个人十分自由散漫，摄影本来只是他的业余爱好，但因为在报纸期刊上发表了不少作品，经常不请假一出去就是四五天。他经常这样的人去不了厂矿企业，一般的机关单位也不行，赵珍珍想来想去，觉得唯有文化局比较合适，就托关系把他调进去了。
    “追追，小福，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吃饼干啊？”
    三岁的小福正在玩儿四宝的魔方，他摇摇头，指着哥哥说道，“我不饿，哥哥饿了，哥哥长高高，哥哥要吃很多！”
    郭大姐的继子追追现在已经十来岁了，个子长高了不少，但性格还是有点腼腆，能看出来，他和小福的感情很好。
    追追看了弟弟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赵阿姨，我不饿！”
    赵珍珍笑了笑，擦干净手从柜子里拿出一包饼干，递给了四宝，“你给大家都分一分！”
    四宝点点头，撕开饼干问道，“妈妈，大哥二哥三哥吃不吃啊？”
    大宝和二宝都在楼上学习，三宝也在书房写文化课的作业。
    赵珍珍摇摇头，说道，“不用分给他们，馄饨已经包好了，马上要吃饭了，你们也少吃点啊！”
    四宝刚才扫了一眼，一包饼干有三十片，他本来打算一人分十片片，既然妈妈说要少吃，那就改成五片好了，剩下的他收起来明天再吃。
    小福虽然说不饿，还是很愉快的接过了五片饼干，小手抓着很快吃完了，追追将自己剩下的一块儿又递给他了。
    秦招娣炖了一锅鸭子，炒了几个菜，再把虾仁馄饨煮好，满满当当的摆满了一桌子。
    吃过饭后，大宝二宝继续上楼用功，三宝和四宝午睡，追追也跟着去了，郭大姐把小福哄睡后，和赵珍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闲聊。
    “珍珍，你说，现在的政策应该不会再变了吧？”
    赵珍珍愣了一下，放下茶杯说道，“你指的是哪方面？”
    郭大姐笑了笑，说道，“上个月我去上海出差，特别留意了一下，那边的商业总体发展比咱们这边强，但街面上的商店都是国营的，私人还不允许开店，比起来咱们这边就灵活多了！”
    赵珍珍笑着问道，“你想开商店？”
    郭大姐摇摇头，说道，“不是！是云涛的想法，他这个人在惠阳窝了这么多年也没着急，回到平城后反而着急了，说是升官无望了，就想多挣点钱，文化局是清水衙门，他那些作品刊出来稿费也很有限，就想开一个照相馆，正好他家的老房子临街，改成门面房就行了！”
    赵珍珍回答道，“你放心，政策是没问题的，不过，有文件规定，国家公职人员是不允许兼职干个体的，他想开照相馆，就得把工作辞了！”
    孔云涛的级别实在是太低了，在惠阳县广播站是个普通的科员，调到平城文化局的同等职位就是办公室的干事，文化局的干事基本上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年青人，他都四十了，再加上工作不爱表现，升职的可能性的确不大。
    郭大姐一方面觉得辞掉工作可惜，文化局的工作又体面又清闲，辞掉了再想进去没那么容易了，但开照相馆也不错，挣钱是一方面，孔云涛很喜欢摄影，给她拍了不少照片，儿子小福出生后，拍的照片更是厚厚一大摞。她虽然不懂摄影，但也能感觉得到，在丈夫的镜头下，她和儿子都特别的好看。
    这应该就是拍摄技术比较高了。
    赵珍珍看她沉默不语，继续说道，“郭大姐，其实你家云涛这主意不错！你看街面上五花八门的店很多，但私人的照相馆还真的没有！糖糖百天的时候文广特意去找过，真的只有国营的照相馆！他们拍照水平真的不怎么样，洗出来的照片很一般！我把话说在前头，不管你家开不开照相馆，等糖糖周岁的时候，云涛必须过来帮我们拍照啊！”
    郭大姐笑了笑，说道，“那肯定没问题！珍珍，其实我现在最愁的……”她的话还没讲完，就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哭声，然后就是小福飞跑着过来了。
    “妈妈！糖糖妹妹醒了，我给她拿布娃娃玩儿，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哭了！”
    赵珍珍一边往卧室的方向走，一边笑着说道，“小福，和你没关系，妹妹可能是饿了！”
    糖糖午睡很有规律，一般十二点半左右入睡，下午两点左右醒来，今天也不例外，但醒来后她没看到妈妈，也没看到爸爸，也没有秦阿姨，她心里很不高兴，还有点委屈，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个陌生的小哥哥，莫名其妙的冲她笑，还把布娃娃硬塞给她！
    真的是太气人了！
    她根本不喜欢布娃娃，最喜欢的是能在地上骨碌碌跑好远的小木马和小汽车！
    糖糖越想越委屈，嘴一瘪大哭起来！
    她不会说话，只有这样妈妈才能很快过来。
    糖糖哭得特别真情实感，顷刻间小脸蛋上就挂满了泪珠。
    赵珍珍用干净的毛巾给她擦了擦泪，抱起来哄道，“糖糖不哭了啊，妈妈来了！”
    糖糖真的立马不哭了，不但不哭，还冲妈妈笑了笑。
    郭大姐领着小福也走进来，糖糖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十分友好的冲小福笑了笑。
    赵珍珍亲喂了糖糖，把她放到客厅的地毯上，上面有她喜欢的积木，小汽车，小木马，还有四宝的魔方，小姑娘很喜欢自己玩儿，一个人能玩上好一会儿。小福对魔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两个小孩儿各自占据了地毯的一角，各玩儿各的。
    赵珍珍又坐到沙发上，继续刚才的话题，“郭大姐，你发愁什么？”
    郭大姐瞄了一眼楼上，低声说道，“珍珍，我真羡慕你，四个宝学习都那么好！追追这孩子从小反应就慢，小学的课程还勉强能跟上，初中的根本不行，云涛每天都给他辅导，因为教不会他，很多时候都会冲他发脾气，追追本来就内向，被他训得一句话也不敢说，我看了真是难受！”
    其实赵珍珍也有这方面的体会，以前给三宝辅导功课就必须有足够的耐心，不然的话一道题反复讲解两遍，三宝还是一副没听懂的样子，他长得再可爱，她那时也有打人的冲动，当然了，每次她都忍住了。
    这种事情本身就没有解，一个班上有聪明孩子，肯定也有笨孩子，追追大概就属于后者。
    赵珍珍沉默了数秒，出主意说，“追追除了学习，还有没有别的方面的爱好或者特长？如果有，你们可以试着培养一下！”
    郭大姐点点头正要说话，追追从楼上走下来了，很显然他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带着几分腼腆，却很坚定的说道，“妈妈，我喜欢弹钢琴，我能去学吗？”
    郭彩虹一愣，说道，“可以啊，你喜欢弹钢琴，那你怎么从来都不说啊？”
    追追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其实他也是不久前才见到钢琴的，以前在惠阳县学校每年也会有文艺汇演，追追跳舞不错，动作记得很快，基本上一学就会，但钢琴节目是没有的，最多也就是电子琴，今年转到平城上学，学校里文艺汇演节目就有钢琴表演，追追当时就被琴声惊呆了，之后他跑到后台去看，大着胆子掀开钢琴盖子弹了几下。
    下午四点钟，郭大姐告辞走了，
    大宝二宝还有三宝都写完了作业，赵珍珍让秦大姐又煮了一锅馄饨，孩子们一人一碗，她也吃了半碗，还喂糖糖吃了两个。
    王文广顶着一身雪花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一大罐酸奶。
    周末学校放假，但酸奶厂不可能停工，周末的销量一点儿不比平时少。
    “秦大姐，麻烦你再煮一碗馄饨吧！”
    王文广中午饭在厂子里吃的，和家里的饭菜质量是没法比的，闻到馄饨的香味儿早就嘴馋了，等不及新煮出来的馄饨，先将妻子剩下的半碗吃了，一边吃一边说道，“珍珍，你猜我们昨天的销售额是多少？”
    赵珍珍笑而不语。
    三宝和四宝对这个话题完全不感兴趣，低头专心吃馄饨。
    大宝倒是有点兴趣，不过他也拿不准大致的数目。
    唯有二宝放下筷子，十分笃定的说道，“爸爸，你们是不是达到了一天十万？”
    这个数字在酸奶厂还没开办的时候，王文广就曾经说过了，这个数字把当时在场的堂姥姥，立志舅舅，还有玲慧小姨都给镇住了！
    不过，王建国说出这个数字的根据并不是爸爸曾经说过，也不是胡乱猜的，他现在除了用心学习，周末的时候学习学累了，还会坐上电车到处逛，平城不算太大，主城区就那么几条街，他早就注意到，街面上的奶制品店越来越多了，酸奶厂现在不光是生产酸奶，还有纯牛奶，还有奶粉，还有奶贝糖，夏天还会供应牛奶和酸奶雪糕，他曾经用心观察过，一个不大的奶品店，一早上的营业额就好几百了。
    王文广不会想到二宝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他还以为是儿子胡乱猜的，笑着说道，“二宝说的没错，是达到了十万元！”
    赵珍珍有些惊讶，说动啊，“文广！要是这么算的话，你们一年的产值太惊人了！”
    王文广放下筷子，十分激动地说道，“是啊，这下学校的经费宽裕了，你不知道，学校的实验室很多设备已经严重滞后了，如果重新采购的话，各系加起来是很大很大一笔钱，以前何校长在位的时候，已经跟上级申请了很多次了，但到现在财政也没有批准，现在不需要申请了，就用厂里这笔钱就可以了！”
    赵珍珍笑着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大宝此时却仔细看了看二弟，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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