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宣王殿下。”
沈羡抬起头,“那先帝他?”
玄深面目中有许多叹息,“先帝他谁也没有选。”
她有些发怔,便听得玄深继续说道,“先帝是个有大才的君王,可惜一生长困于有情,他那一日瞧着棋局同我说道,惜哉生为天家子。”
沈羡垂头仔细打量过那盘最后的棋局,眼底有许多复杂的情绪,她想这样多的人,都在自困一生。
“卫先生。”她低垂着眼睛,也不曾抬头,“今日,裴贽曾经问过我一句话。”
“他问我,遣初七寻木料,可是为了重芳宫的木牌。”
她停了一停,方才继续说道,“我前些时候自承明殿出了宫,那木牌是赵绪先前赠与我的信物,被我留在了重芳宫中,裴贽为何会得知的这样清楚。”
沈羡抬起头,瞧见玄深的面上浮起一些浅淡的笑意,他微微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沈羡有一友人,是一个叫宋唯的太医,他从前受挟制于长公主,曾从永宁宫带走了裴氏安心郡主,也就是春日宴刺杀者之一,可是我从前没有想通过一件事。”
“何事?”
“骁骑营宫禁森严,重芳宫是如何将裴安心送出宫外,再混入春日宴的?”
玄深笑了笑,“是裴贽。”
沈羡点头道,“可是那个时候我也不曾想通过,裴贽是如何将人带出宫的。”
“应该说,是没有想通过,长公主身后的那个人,是如何自由进出宫禁,如入无人之境的。”
从前她还在重芳宫的时候,盛华曾同她讲过一些她与卫衡的往事,其中一件,便是先帝驾崩前,卫衡携诏出逃,先往了重芳宫。
“卫先生也说,元帝将卫氏藏在寒云寺,是想要将卫氏作为一支隐藏起来的神兵,以防来日,宫中有不测。”
她瞧着玄深,说道,“我想,寒云寺建寺之始,便已有密道,可以直达大盛皇宫。”
“重芳宫在元帝时,是一处无人的宫室,想来密道直达的,就是如今的重芳宫。”
裴贽对重芳宫这样熟稔,又能带走裴素约,便是因了这条密道。
而先帝,将重芳宫赐给盛华长公主的时候,是不是也曾经想过有朝一日,要给他最心爱的女儿留一条退路。
玄深感叹道,“沈姑娘之敏锐,世所罕见矣。”
沈羡听着外头渐小却难收的雨声,平静道,“裴贽今日虽存必死之心,却往藏经阁而来,他想要最后一搏的,是带长公主出宫。”
她叹息了一声,“进宫的密道,就在藏经阁。”
玄深面目中的的沟壑似乎蜷曲的越发厉害了一些,他缓缓道,“从前守着藏经阁的,是妙慧。”
沈羡眼底有些黯淡,“先帝那时是想要裴家的儿子作为卫氏双生子的替代罢,骁骑营有卫衡,寒云寺中却无人可以继承卫先生的位置,先帝便动了裴家儿子的心思。”
玄深点头道,声音中带了一些苍老的颜色,“那时候,他也不曾想到过,有朝一日,裴家还会有一个儿子成为了骁骑营的统领。”
“也没有想到,二皇子缨会以这样的方式登上帝位,而卫氏与寒云寺,便成为了一道秘密。”沈羡低声接道。
她想到裴贽手腕上那许多陈年的旧伤,心想要他从前的岁月,过得定然很辛苦。
他不愿意做妙慧,他也不愿意做裴贽了。
她想从前赵绪说的属于他和他皇姐的东西,他要拿回来,她终于能够明白了。
她抬起头,郑重地说道,“请卫先生放我入宫。”
玄深瞧着她,嘴唇动了动,却在她这样执着又坚定的面目下,沉默了许久。
若是可以,卫氏想要的不过是择良主而栖。
而如今,一人要给他们更大的自由和解脱,一人也要赴一场蹈火,去为另一人寻一个解脱。
他听见沈羡声音比雨声还要清透,清清淡淡地向他笑了笑,说道,
“我想我知道先帝遗诏在何处了,还请卫先生放我入宫。”
一切的执念伊始,起于此,也该灭于此了。
玄深长长叹息了一声,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释然,他低声念道,“解铃还需系铃人。”
“先帝驾崩前,逢了皇子叛乱,卫氏却没有进宫解先帝之危,沈姑娘可知道为何?”
沈羡没有说话,便见到玄深缓缓仰起头,仿佛想要透过藏经阁严实的墙壁与窗缘瞧见一些什么,“他在摆完这盘棋局之后,与我讲了一声保重。”
他转过头来重新瞧了沈羡一眼,笑道,“那时候我便知道,他是在告诉我,卫氏,从此站在宣王殿下的身后,不必再插手旁的事情了。”
“包括他的生死。”
“沈姑娘,这个局中的所有人,都活得孤独极了,你若是寻到了宣王殿下,请替我告诉他,便说,卫氏,多谢他。”
沈羡徐徐站起身,向着如同走到了最后一点暮年的玄深恭敬作了一个长揖,说道,“卫先生与卫氏族人守了宣王这样长久的岁月,沈羡谢过卫先生。”
玄深的面目越发慈和了起来,他伸手拨动过手边的机关,藏经阁最深处的一道墙面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打开了一道昏暗的入口。
沈羡再次向玄深一拜,缓缓直起身,要向着那里头走去。
“沈姑娘。”玄深将她叫住了,将阁内唯一的一盏油灯递给了她,“路难行,需些光亮。”
沈羡接过了,似是忽然才想到一般,问道,“重芳宫既有密道可以出宫,为何长公主仍然困居三载不出?”
玄深的眼中有许多怜悯,叹息道,“困住人一生的,又何止于重芳宫呢。”
崇武十八年,公主纯封征北将军,领兵三万,击退北戎七百里,扬大盛国威,昌大盛千秋。
她这一生,如同战场之上的最骄傲的将军,又何曾给自己寻过一条退路呢。
沈羡将油灯举在身前,如豆的亮光在黑暗中照亮了前头的一点路途,她笑了笑,稳稳向前踏了出去。
玄深目送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那道黑暗的石门之中,方才回过头瞧着那副与先帝未完的残局,将其中一颗黑子与一旁的白子都尽数捡回了棋盒里头。
他在心底不无遗憾的想到,可惜到了最后这副残局,他仍然没能够赢了他的老友。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悬念啦,先帝遗诏在哪里,下一章会揭开,小天使们不如猜一猜呀,第一个猜中的有大红包,后面猜中的有小红包,人人有份,永不落空,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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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终章
昭化门外下着密密的雨珠, 自灵川护送宣王遗骨的人手在宫门下候了一会。
来的人不是裴贺,是跟在他身边的副统领孙宵, 瞧了那些个穿着蓑衣,面容寻常的兵士一眼, 说道昨日武定侯已经验过宣王遗骨, 放行便是了。
有多嘴的守卫问了一句, 今日怎么未见裴统领当值。
孙宵压低了眉眼, 斥了一句, 裴家二公子出了事,多嘴问这些干什么?
那守卫才懵懂地想到,镇南王府今日阖府举哀, 为裴世子送行,倒是没听得旁人再来消息, 裴二公子是什么时候出的事?
他想到今日一早武定侯便领了骁骑营弓手出了昭化门,莫非与此有关?
又想到这些个贵人的家族秘辛, 也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听得的,便也不再多事,闭嘴立在了一旁。
外头穿着蓑衣的人手低着头从昭化门过了宫禁, 到了平日里新帝与众大臣上朝的大殿外头,便听得孙宵说道, “武定侯昨日吩咐了,宣王棺椁便在此处停灵罢。”
护送宣王遗骨的人手大约有两三个小队,呈了两列围在一旁,领头的人向着副统领孙宵拱了拱手, 从怀中取出一封奏报,说道,“此乃旭王殿下亲笔,我等官职卑微,劳烦孙统领稍后替我等将奏报上呈大殿。”
因了今日宣王遗骨要进宫,新帝召集了众大臣入宫上殿,一道迎上一迎,朝堂上下共同举哀,以慰功臣忠将之灵。
此刻殿里头已经是站满了官员,新帝却迟迟未到。
孙宵将信塞进了怀中,抬头瞧了瞧愈发阴沉的天色与依然不停的雨势,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抬步往殿那头走近了一些。
他心里头想着那武定侯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挑了这么个日子举哀,害得他轮值了整整两日不得歇息,又撞上这种阴雨天气,真是晦气。
杜义捧了盏热茶往承明殿里头送了一送,瞧见新帝负手立在那副大盛舆地图前发怔。
前朝已经召集了诸大臣,新帝此时却仍然着了一身黑色的常服,也不曾吩咐了内侍来更衣。
杜义将热茶放下了,微微弯下身子,恭声道,“陛下,宣王的遗骨,已经入宫了,李相等都已经在候着陛下了。”
赵缨闻言并没有回头,他淡淡吩咐道,“传孤的旨意,让承明殿的人都退下。”
“陛下?”
“你也退下。”
杜义愣了愣,半晌应了一声是,垂头退了出去。
新帝素来喜静,承明殿伺候的人手本来就不算多,如今便越发寂静了下来。
外头已经临近傍晚了,今日这雨,下了一个整日,平白便给了许多不好的兆头。
不多时承明殿的大门被缓缓推了开来,有人自外头踏了进来,步伐稳定又从容,与杜义的小心谨慎完全不同。
一直到那人立于阶下,衣衫拂动间的声响静了下来,赵缨方才平静开口,道了一声,“你来了。”
也不曾回过头。
那人开口语调也是平淡,道了一声,“别来无恙。”
赵缨回过身来,已入暮色的光线笼罩过他身上常服的黯淡花纹。
他想老七果然没有杀赵绪,他的这个三弟,放在了外头,凭谁也动不了他。
他瞧着阶下立着的赵绪,见到他比起从前去灵川时已经瘦了一些,笑了笑,“你今日来,是得了先帝遗诏,要来夺孤的承明殿吗?”
赵绪目光中有许多的淡漠,“前头大殿如今集结了所有的大盛朝官,用不了片刻,会有人送一封旭王的亲笔信上殿呈给丞相李镛,上头写了大盛新帝命旭王赵绎无故戕害征北将军,也就是大盛宣王的始末。”
他语调未变,目光投向了远处,“若是他们再打开停在外头的宣王棺椁,会见到里头没有遗骨,只放了一枚大盛开国时的传国玉玺。”
赵缨点了点头,“本该放在承明殿的传国玉玺。”
赵绪淡淡笑了笑,开口已不再称天子,“皇兄可知道这些朝官们会如何说。”
赵缨拢袖瞧了一眼案头明黄的玺盒,平静地开口,“朝中那些谣言如在昨日,这些迂腐的老骨头,见了传国玉玺,会认定孤是谋朝篡位,乱臣贼子。”
他顿了顿,亦是笑了笑,“李镛那老狐狸见到李氏有机可趁,会毫不犹豫地倒戈讨伐,而你,本该死在灵川的宣王殿下,此时重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这些老骨头见到你的死而复生,自然会觉得你宣王赵绪,才是真正承天授命的天子。”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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