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道一仙君开了金口，唤住傅予，即将上任的天帝。他不恭敬也不谄媚，将脚底下埋着的木匣取了上来，将体内的生机注入那颗心脏之中，而后将那木匣用仙力托送到了傅予跟前，“多谢。”
    傅予没有回头，接下木匣便走。那里是他的心脏，装了先祖心脏的他，已经无处安放这颗心脏，一如他的感情，一如很多事。
    开弓没有回头箭，人生做了选择便不能后悔，只能一直走下去。前段时间，下旨让乐心不做土地神回仙界的是天帝，他意图重新恢复乐心与傅予的婚约，他知道傅予喜欢乐心，便想靠此拢住傅予的心。傅予没有阻止，但他心底清楚，乐心不会答应回来，更不会答应与他恢复婚约。
    傅予脚步坚定，愈发沉稳有力，走在他选择的路上。
    等傅予带着天兵天将离去后，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散去。神仙们三言两语，谈论起天帝退位的事情。傅予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性格和做事风格他们都很熟悉。相对比于天帝的刚愎自用、目光短浅，以及欺软怕硬的懦弱，他们更倾向于让傅予当天帝，尤其是在傅予不仅有管理仙界的才能，更有那个实力。他们相信，在傅予的带领下，仙界会改革创新，面貌与今截然不同，焕然一新。
    气氛放松了，也有心情开玩笑了，道一仙君的老友笑道：“道一，你可得记住我们今日为你舍身相救的情谊，以后你可得嘴下留情一些，哈哈……”
    病弱少年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需要你舍身相救？”
    他扫视一眼周围的老友，故作不解：“你们是从哪里看出来我需要你们相救的？”
    这欠揍的模样……
    真是久违了！
    神仙们：“……”好想揍他一顿哦。
    可看他这弱不禁风的模样，下不去手啊。
    他们怀疑地看向他，这是下不来面子说大话故弄玄虚，还是真……欠揍？
    难不成人不可貌相，仙也是，道一仙君更是？
    第76章 完结
    关于涅槃, 道一仙君一直跃跃欲试，但是他没有必成的把握。
    闭关想提升功力, 将玄一真人捏蚂蚁一样捏着玩，谁料玄一真人不愿坐以待毙，暗算了他。道一仙君那一刻脑子不知怎么暂时罢工，竟不躲避, 顺势弄死了自己去试验涅槃去了。
    幸好他还留存了一丝理智，散尽功力附着在闭关洞府的禁制上，连同自己的记忆一起封印。所以, 即便是道一仙君的魂灯灭了，依然没有一个人能把他闭关洞府的禁制打开。
    笑话，身为仙界第一，谁能抗得过他仙力的阻拦？
    众神仙一起捶禁制, 积少成多，禁制上仙力散开一些，回流到他的身上，记忆也回来了一点，道一仙君想起了打开禁制的方法。而禁制被打开的一瞬间, 他封印的仙力和记忆，全部都回归到他身体。
    道一仙君, 依旧是当年的道一仙君。不, 涅槃后的他，仙力更上一层楼。
    洞府石壁被捶碎太过突然，道一仙君没来得及改换样貌。不过, 从众多老友眼底对他这副病弱少年模样的怜惜和爱护，让道一仙君深觉，好的皮囊是多么重要，——他决定不换回来了。
    外貌变了，芯子还在。老友对道一仙君实在是太熟悉，他欠揍的神色一现，算是明了他不仅无事，还有心情逗他们玩，遂纷纷给了道一仙君一个不屑的眼神，告辞离去。
    友人相聚，把酒言欢，以后有的是机会。他们现在更想找个本尊不在的地方，聊一聊道一仙君魂灯灭了又亮的八卦，还有仙太子傅予逼天帝退位的劲爆秘闻。
    热闹一瞬间离散，洞府外破碎的石壁一地狼藉。
    乐心幽幽问：“师父，涅槃好玩吗？”
    道一仙君点点头：“嗯，尚可。”
    乐心：“……”
    前一刻，她能挡住他前面，面对天帝，面对死亡，这一刻，她忽然起了弑师的可怕念头。
    道一仙君叹了口气：“我涅槃还不是为了你？”
    乐心：“？”
    病弱的少年握拳在嘴边咳了咳，“为师说过要把玄一真人捏在手里像捏蚂蚁一样捏给你看，不能食言。”
    乐心默默地看着他，道一仙君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他抬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是他唯一的徒弟啊。
    乐心嫌弃地躲到了储卫的身边，“发型揉乱了……”
    乐心没办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师父失而复得，又差点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心情直上直下跌宕，她需要平复平复。而她师父和无事人一般，修身养性的功力非她能比，她挽住储卫的手臂，打算先回人间送两趟快递冷静冷静再回仙界来面对她这不靠谱的师父。
    道一仙君：“长大了的徒弟泼出去的水，你是有了男朋友忘了师父？”
    在他还是灰白色物质的时候，乐心在闭关洞府外讲得那些话他都听到了。再结合他以灰白色物质形态游荡在仙界各处听来的八卦消息，基本拼凑出了他魂灯灭后，乐心的处境以及她所遭受的一切。
    “都说养徒防老，你和男朋友双宿双飞去了人间，把我一个孤寡老人抛弃在仙界，孤独寂寞冷，你忍心？”
    她和她师父果然不适合走温情路线！
    乐心掏出一面菱花镜，怼到她师父脸前，“孤寡老人？您老人家看着比我还年轻好么？”
    道一仙君推开菱花镜，冷静道：“那也改变不了你要抛弃我的事实。”
    留在原地未走的白禾仙子捂脸，不忍直视。道一无事，还挺能蹦跶，她放心地默默离去。
    北和被他爹拽走，龙绣仰头望天，假装自己是空气，轻飘飘走了。
    乐心：“……”
    孤寡老人不能抛下，男朋友不能抛下，她的微商事业也不能撒手不管。最后，道一仙君要跟乐心回人间去，好方便她履行赡养老人的义务。
    至于，神仙私自下凡是需要受罚的，道一仙君表示，他人老珠黄，呸，他年老色衰，也呸，总之，他年纪大了，唯一的徒弟被流放到人间做土地神，他不去人间能去哪儿？
    道一仙君十分遵纪守法地将自己去往人间的事情报予新上任的天帝傅予知道，他和玄一真人不同，虽然他做事随心所欲，不走寻常路，他是仙界良好公民，从不靠仙力欺压他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傅予没说什么，同意了。他对于道一仙君有着极其复杂的感情，仰慕过的强者，依仗过的前辈，还是他心上人的师父。傅予冷静而理智地想，让道一仙君去人间，或许更有利于他整治仙界。
    离开仙界之前，道一仙君说他有点事情解决，让乐心带着储卫在仙界先逛一逛。
    乐心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师父去看玄一真人去了。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带着储卫在她自小生活的宫殿内闲逛。闲庭桃树下，是她师父教导她仙术的地方；亭中石桌旁，是她师父逗弄她的地方，还有，幽静宫殿角落里，是她默默练功的地方。乐心一一带储卫走过，顺便吐槽她师父的不靠谱。
    从她的言语中，储卫能感受师徒情深。他对乐心的情绪感知一向敏锐，自道一仙君涅槃成功后，乐心明显心情愉悦起来，脚步都轻快许多。整个人像是洗去了承压在心上的尘埃，通透灵动起来。
    他喜欢这样的乐心，真正开心快乐的乐心。
    不过，道一仙君着实不靠谱。
    因为他给未来徒弟女婿的见面礼是一枚仙丹，吃了可以坐地成仙的仙丹。
    乐心/储卫：“……”
    不知是该感慨他财大气粗，还是出手慷慨阔绰。
    当年乐心靠吃仙丹成仙，背后被仙界众仙议论许久。她以自己的努力，各样出类拔萃，才洗脱这种被人轻视的境地。
    “给凡人吃仙丹是违反天规的师父……”
    乐心是道一仙君的徒弟，加之当时的天帝怕得罪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给储卫吃仙丹？
    明明她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让储卫成仙，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乐心解释了一下在人间当土地神的好处，尤其是看上的对象，就算是凡人，一旦结合，便能共享仙力和寿命，比吃仙丹更厉害。
    道一仙君不肯认输，他沉吟片刻：“也就是说，你到现在还没有给储卫一个名分？”
    乐心：“……”对不起，打扰了。
    仙界的天牢并不阴森，反而光线恰到好处，搭配流云，白日璀璨阳光，夜晚星辰，挺美。玄一真人被锁仙锁住了仙力，困在天牢中，出不去。他静静地坐着，想了很多，也什么都没想。他这一生，太过漫长，除却他宠爱的女儿，他发现，他记得最多的居然是道一仙君。
    若这仙界没有道一仙君，他断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既生道一，何生玄一？
    在道一魂灯灭之后，他该果断地杀了天帝一族，不给傅予小儿喘息机会，让他用了先祖心脏得了无上仙力。若是他那样，此刻，待在这天牢里的就不该是他。可是，道一仙君给他的心理阴影太大，他根本不相信他那么容易就暗算了道一，他怕是阴谋。所以，他观望又观望，一直到傅予的实力大过自己，让他彻底没了称霸仙界的可能。
    天牢无人，守卫的天兵离得很远，外面发生了什么，玄一真人并不知道。当一道阴影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下意识抬头，居然看到了道一仙君！
    “你没死？”他魂灯不是灭了？
    道一仙君手上捏了只蚂蚁，“死了啊，又活了。”
    他本来是想将这蚂蚁捏到玄一眼前，嘲讽他，说，你看，我现在涅槃成功了，捏你玩跟捏这只蚂蚁一样。但玄一眼中的惊惧太过明显，他反倒没了逗他的兴趣。他不是个落井下石的仙，若是玄一没进天牢，他会揍他一顿给徒弟报仇。
    “这蚂蚁，送你了。”他大度地递出了蚂蚁。
    玄一真人不会有好下场，他坐等新天帝对他的处罚。
    玄一真人：“你是嘲讽我命如蝼蚁？”
    “你想多了，就是单纯让它陪陪你……”
    道一仙君扔下蚂蚁，忽而叹道：“玄一，我当年提醒过你……”
    可是玄一真人不听，他坚信一切靠实力说话，他厉害，他就有话语权，他就能凌驾在一切之上。可凌驾在一切之上，就会活得更快乐吗？就是存在这世上的意义吗？
    昨日今日恍若一梦，再言其他已无意义。做过的事，需要自己承担后果，避无可避。
    道一仙君出了天牢，又化成病弱少年的模样，一步三咳，找他徒弟去了。
    道一仙君看人目光一向很准，他当年知道傅予喜欢乐心，诚然，傅予是优秀而称职的仙太子，但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即便他喜欢乐心，乐心在他心目中也不是处于最重要的位置，一旦有了抉择，他可能会舍弃乐心，所以，道一仙君警告傅予不许对乐心多情，而傅予从那之后再不越线一步，也证明了道一仙君的预判是正确的。
    储卫和傅予不同，在他心目中，乐心是第一位。道一仙君和他聊了聊，感慨自己的傻徒弟捡了个宝。就长得好，又年轻有为，诚恳负责，对待感情一心一意，多好的小伙子啊，怎么就眼瞎认定了他徒弟，非他徒弟不可了呢？啊，一定是他教导出来的徒弟太优秀了，他与有荣焉。
    到了凡间后，道一仙君催促储卫打电话通知父母，他作为乐心的长辈，要见对方的家长，商量两人的婚事。
    储卫自然没有意见，他想娶乐心很久了，他给他爸储卜凡打电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爸……”
    储卜凡：“儿子？平安回来了？没有为了世界和平牺牲？真是太好了！没没伤吧？”
    “没受伤。”储卫缓了缓情绪：“爸，我……”
    储卜凡冷酷地说：“没受伤就赶快滚回公司干活，我要罢工。”
    储卫：“……”这虚假的父子情！
    脚踏实地的乐心讲求务实，回到凡间之后，她翻翻手机，又有不少水果订单，她安置好孤寡老人在别墅休息，便和储卫一起去了山谷把白虎打包装好的水果送出去。
    盛夏的夜晚，晚风吹拂在脸上，微微的温。漫天的繁星在天空中闪烁，路灯淡淡的光晕染开来，洒在小径上。送完水果的乐心和储卫手牵手走着，安静的别墅区内，花坛里的花香味弥漫，夏虫鸣叫，心也不自觉静了下来。
    储卫望着乐心精致的侧脸，他心底的满足感涌了上来，这是他喜欢的人，也是他即将要娶的人。何其有幸，他这一生，能遇上一个小仙女，爱上她，和她在一起。
    “乐心。”
    储卫停下脚步，深深地凝视着乐心的眼睛，他单膝下跪，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戒指，举了起来，“嫁给我，好吗？”
    这一刻，没有鲜花，没有气球，没有蜡烛，什么都没有。他筹建的围成心型的学校还没有建成，他种下的玫瑰也没有再开出花，可他就是想再求一次婚，把这枚乐心曾经拒绝过的戒指再拿到她的面前，再问一句：嫁给我，好吗？
    储卫有的是一颗装满了乐心全部的真心，此刻，他用这颗真心向乐心求婚。
    突然有点小羞涩，比她对储卫求婚，让他做她的土地婆婆时更羞涩。乐心微垂着头，“嗯”了一声，伸出了她的手。
    戒指正合适，漂亮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着光。乐心抬起手欣赏着戒指，一边想着她明天一定要去给储卫买戒指，一边随口说：“幸亏当初分手时，我提醒让你不要扔的吧，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