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哪还有什么天,哪还有什么地,有的,只是不知疲倦的身影,与两柄惨不忍睹,下一秒就即将报废的长剑。
景黎没有收剑入鞘,而是将手里的双剑握的更紧了一些。一面前行,一面警惕着四周。一朵巴掌大的红色莲花漂浮在半空,时远时近的缀在景黎的身侧。
凤首的形状在莲花中若隐若现,目睹了景黎连接数场战斗后,凤眼中的疑惑不减反增,这到底是不是它的同类?
狭窄的路径并不妨碍一个个没有实体的对手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夹道欢迎着难得的来客。
再一次被挡住了去路的景黎眉梢微动,这些家伙出现的频率,比刚进来时要频繁的多了。
眼前的人影每一招都大开大合。比起剑,景黎觉得这一位应该更适合练刀。这一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对方手中的剑忽的诡异的转了个方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了他的背心。景黎心念一动,左手反手提剑格挡,却不防右肩一麻,刺骨的寒意向身体各处蔓延开来。
错愕的垂下眼角,艳红色的血花在右肩上绽放,花蕊的位置,刺着白惨惨的剑尖。
景黎不及多想,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比大脑更快,一剑挑开凶器,旋身跳开,落至一旁。
对方的身影微微一晃,就似被风吹过的烛火,半明半暗的立在路中间。须臾,又一次举剑劈了过来。
肩膀上的伤其实并不重。至少不是他受过的最重的伤。但景黎却对这伤是如何来的一头雾水——刚才,自己分明已经避开了!
数个回合之后,眼看着对面的人剑身忽转,又是一个诡异的角度,景黎直觉性的出招去迎。
不,不对。
景黎盯着对方手中的长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刚才也是这样,自己护住了后背,右肩却冷不防中了招,可对手又不似自己一般使双剑,那刺伤自己的那把剑又是从哪里来的?
再仔细想想,当时自己左手的剑确实是有格挡住对手的剑的,可是等自己受伤跳开的时候,那刺向自己身后的剑,真的还在吗?左手的剑,有感觉到对手的剑的存在吗?
景黎拧起眉来,控制住自己看向对面刺过来,就想去格挡的握剑的手,异色的瞳孔紧紧盯着对方手里的剑,不单是肉眼,连神识都依附于其上。
盯着,盯着……
忽然,景黎眼前一亮,微一侧首,既快且狠的劈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颈边的剑刃。与此同时,左手的长剑,已刺进对手的眉心。
对方能刺伤自己,自己却无法对身为魂体虚影的对手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景黎望着在自己剑下化作一团烟雾散去的虚影,轻叹了口气。
一个又一个的虚影,全是用剑的,招式习惯还各不相同,这令景黎不由得怀疑起这里莫不是哪家剑宗的遗址,又或者,这地方是哪位剑修大能的埋骨之地?
平坦的大地上,有几点零星的碎片闪光。
此时,苍麒和灰衣人手里都没有了剑。可两人之间的交锋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有形的剑会折断,无形的剑意是永远不会磨灭的。
苍麒与灰衣人相对而立。
两人皆双目紧闭,立于原地,一动不动。唯有罡风吹鼓着发丝与衣摆作响,可这样的动静,早就被淹没在上方的惊涛骇浪之中。
两柄由剑意凝成的长剑,在两人头顶上方打的天昏地暗。
天上的云海卷起又舒展,脚下的大地合并又分裂。时间在不断的流逝,站在那里的两个人,却始终没有动静。
半空中的两柄剑,不知疲倦的交锋,不在意岁月的流走。
一天.一年.又或者一百年……
灰色长剑剑身一顿,忽的一声嗡鸣,一柄柄与它分毫不差的灰剑不断的从它剑身上分裂开来。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由此类推,不过须臾间,天地已从这方世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遮天蔽日的灰剑。居高临下,剑尖所指。
除了灰衣人与苍麒所站立的位置,这一方世界里的所有地方,都被长剑所充斥,没有留下一点可供人喘息的空间。
苍麒站在那里,巨大的银白色剑刃从他的身后慢慢升腾。尽管白色巨剑气势惊人,但在这密密麻麻的灰色剑云的包围下,还是被生生衬托成了小不点。
数不清的剑刃目标明确的刺向苍麒,剑身折射出的反光连接成了一片,将这个紧密的空间照亮的恍若白昼。
一个巨大的白色光球将一切吞噬,就连灰衣人都被消融其中。
万剑齐鸣的浩大声势,让这个被白色光球吞噬的世界,多了那么一点点的生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仿佛茧一样的光球表面,忽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痕迹,对于这个庞然大物来说,渺小的宛若尘埃。
不知何时起,剑鸣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清脆的剥裂声。
光球表面的那一道微乎其微的裂痕在不断的延伸,扩张,就像是一张紧密而庞大的蛛网。虽然缓慢,却以不容阻拦之势,将整个球体一点一点的蚕食。
一开始,只是一些碎片的剥落;慢慢的,开始有大块的光壁分崩离析;最后,整个光球都开始坍塌。
那些晶莹的碎片与碎块源源不断的从空中掉落,就像是一场连绵不绝的大雪。
脚下本已消失的大地,在那些碎片与碎块的堆积下,渐渐成形。一座又一座的石碑开始从地下冒出头来。而每一座升起的石碑之上,都有一道人影浮现。那些人影各不相同,却又在做着同一件事。
每一道身影,都在演练着一套剑法,当最后一招收势,那身影也从开始的半透明,变成了一个极其模糊的影子,化作一个白色的光点。
那些人影化作一个又一个的光点,前赴后继的飞向了站在大地中间的白衣剑修。
苍麒依旧无知无觉的站在那里,可他的识海里,却又是另一幅绚丽璀璨的星河。
时间又开始转动。
头顶的天空渐渐变成了淡淡的蓝色,干涸的大地上,有绿色的草木开始生长………
这方缺少生机的世界,终于迎来了生灵的出现。
两只云雀叽叽喳喳的飞到苍麒身边,围着他拍打着翅膀,清脆悦耳的鸟啼欢快的回响在这片带着雨后独有的草木清气的大地上。
苍麒缓缓睁开眼。
一朵与这片绿茵格格不入的纯白色的火焰静静的在他身前不远处绽放。
一柄金色巨剑的虚影,隐入他的体内,消失不见。
景黎沿着那条唯一的通道,一直走,一直走。
他也记不清这一路上自己究竟和多少人交过手,受过多少次伤,有多少虚影在他的剑下化作青烟飘散,他能做的,只有继续向前。
终于,这条路走到了终点。
景黎仰起脸,看着这一片峭壁上刻画着的人形。
他看的不慢,但并不是一眼囫囵带过,在将最后一套剑法在脑中拆解之后,峭壁上的文字与图形消失了。
盘旋在他身边的小火莲“嗖”的一下飞进了露出的入口,带着艳红色的小尾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而流畅的轨迹。
景黎跟着火凤入内,不消后者提醒,便一眼发现了那朵静静悬浮在半空的白色火焰。
火凤疑惑的绕着白色火焰飞了两圈,明亮的瞳孔里带着少见的不确定,试探着的碰了碰那火舌,白色的火焰却在瞬间熄灭。
景黎:“……”
火凤:“……”
第三百九十二章
以火凤霸道的性子,是不会存在心虚这种懦弱胆怯的负面情绪的,但架不住身后景黎看它的眼神。
火凤在白色火焰消失的位置僵硬了片刻,若无其事的上下左右晃悠了两圈,很是实事求是的向它的主人传达自己的结论——那白色火焰已经不在了。
如果火凤的本体不是红莲业火,而是一只真凤凰,景黎今晚的晚餐菜单上势必会有一份烤凤翅。或许是被盯的亚历山大,火凤不得不屈尊降贵的多解释了一句,那火焰应该是一开始就不存在的,毕竟自己刚才靠近的时候,可没有感觉到任何温度。
景黎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嘴角。“异火里并不只有阳火吧。”
不是所有的异火都是炙热燃烧的,也有异火的温度是在零度以下的,虽然听起来让人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如此。且单就他所知道的异火种类里,就有两种阴性异火,只不过这两种异火的颜色都不是白色而已………
被质疑了的火凤尤为不满,腾的一下,从巴掌大的莲花里钻了出来,化形成一只尺长的凤凰,伸出尖锐的火爪,将那朵白色火焰存在过的下方烛台给掀了。
然并卵。
被掀翻在地的烛台并没有出现什么变化,除了一阵尘土。
景黎:“……”
火凤很是客观的发表了一下那未必就是异火的可能性——毕竟那火给它的感觉和自以前遇见过的同伴们并不一样。
景黎倒也非如火凤所以为的真的动怒,虽然时机上看起来很巧合,但要是真的被火凤那一下就能给扑灭,那玩意也绝对不会是异火了。
尽管火凤刚才的行为很想让他烤凤翅,但火凤还不至于分不清是真火还是假火,类似的情况也不是没遇见过。
昔日在传承之地遇见过的九冥幽火在最初就是以虚影投像的形态出现在他们眼前的。
那白色火焰之所以会突然熄灭,他更倾向于是有人发现了火焰真正的所在,并且将其收服了。
会是师兄吗?
景黎并不敢十分确定。
在他们进入前后,未必没有其他人发现海底的入口。
只是心底隐隐有一种感觉,如果真的有人收服了那白色火焰,那人肯定是师兄。
火凤不知主人心思,依旧盘旋在火焰消失的位置,想看看那火还会不会再冒出来。冷不防凭空冒出个人来,差点踩到它的尾羽。
“师兄。”景黎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自家师兄凭空出现,从天而降。
除了他们相遇那次,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苍麒了。
不是说现在的苍麒有多狼狈,而是现在的苍麒给人一种单单肉眼都能瞧出的极度的疲惫的感觉来。
与苍麒身上毫不掩饰的疲惫相比,更吸引人的是他的双眼,像是落入了太阳的碎片,明亮的几乎能将人的灵魂灼伤。
看着这样难得一见的苍麒,那些原本到了嘴边的话悉数被吞了回去,景黎眨了眨眼,笑起来,“师兄现在很高兴?”
“是。”
苍麒毫不掩饰自己此刻的心情,并且毫不吝啬的将其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分享。
这样的好心情是会被传染的,景黎的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勾勒出一个令他自己都惊讶的弧度,期待的看着那双眼睛,想要参与到那份情绪里。
苍麒没有立时应答,反而伸出手臂,直接将面前的人拉进了怀里,随即低下头,以另一种更为直面的方式邀请对方的加入。
在两人眉心相触的瞬间,一片白光在景黎的眼前渲染开来,随后,整个意识就被拉进了对方的识海。
呈现在景黎眼前的,是幅极为浩瀚辽阔的星海。
这不是景黎第一次进入苍麒的识海,看起来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但他还是很快就觉出了异样。
景黎环顾四周,并未发现苍麒的身影。
半仰起脸,看着头顶倒挂着的璀璨星河,这里好安静啊。
才这么想着,耳边忽然一种规律的声音。
第3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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