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户经过五年免税的休养生息之后,还上这折半的价钱并不艰难。毕竟官府花费了人力物力将这些工具全都装过去,也就回收一个成本价而已,事实上,多半是亏损的。
而像王奇这样的退役的军人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他还是功勋退役,如今好歹还是一个乡官的身份。针对他这样的,不管给的土地更大,很有可能还会让他重新端起兵器来,担任那边的治安官。不算是重新入伍,但也有着功勋的积累。
王奇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不愿意就因为一只左手而从此放弃上进。事实上,他其实一直在等着朝廷的征召令下来。为此,退役后的数百天,他从来没有因此而放弃对自己眼力乃至于身手的训练,甚至于更加严苛。而且,他也坚信,朝廷那边早晚也会发明出一只手就能使用的新武器来,到时候他却因为荒废了错失了机会怎么办?
再说,他的左手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以来,如今只是不灵便,不能再做重活还有灵巧的活计,他相信,要是再给他一杆枪,他照样能在数秒之内装填好子弹,射中百米之外的人头!
王奇对自己很有信心,事实上他也没有虚言。在当地驻军的眼中,他以着完全不亚于在役兵士的速度射出了自己手中的子弹,甚至精准度要比边上的那个兵士还要高一些。
“可惜了。”那个负责给他做测验的百户拍了拍这个壮硕汉子的肩膀道,“若是还在军中,老大哥如今至少也是百户了。”这还是说少了,像他这样跟着皇帝陛下打天下出身的,就是千户副将又如何?
“不可惜。”王奇一咧嘴道,他心中自然是更想待在军中,但是军中像他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呢?皇帝陛下让他们这样身材残疾的退役,并给了后续的生活保障,一个个衣食无忧的,比起以前那些当兵的可是幸福的太多了。他念了几年的书之后,就知道了以前的兵士在没了作战能力之后,要么被将领抛弃,最好的也是拿着一笔少少的遣散费回了家乡,钱花光了就等死!
哪里还能像是现在这样,就算他不去拓荒,慢慢的他也能从乡官上升上去。只不过,会慢一些罢了。所以,王奇是真的满意,如果皇帝陛下需要,他也愿意随时随地拿起枪来。就比如现在,他的确有着自己的私心,但是却不能说去拓荒这个行为就一点为皇帝陛下尽忠的意思都没有。
“老哥的资料都填好了,这你收好。”百户将代表着王奇身份信息的户籍还给他,现在的这个户籍详细到了一个人都干过一些什么,都去过哪里等等,相当于档案和旧时路引的功能合二为一了。刚才那百户就让人给他登记去,不同于百姓去衙门,王奇这样的军士自然去的驻军那边。
户籍登记完之后,那百户又将刚才王奇使用过的一杆枪交给他,“老弟知道老哥退役的时候,身边是留下了枪的,不过,那个配套的旧式子弹如今是不生产了。这杆枪是老弟送给老哥的,回头再给你领上一匣子的子弹来!”
他知道像王奇这样功勋退役的兵士是被允许带走自己的爱枪的,横竖这些枪上面都有着编号,武林去了哪里都能追查得到。再者,林瑜的军中正是更新换代特别快的时候,没有子弹,这些枪也就是一个铁疙瘩。也就是用来提升一下这些兵士的荣誉感,林瑜倒是还不至于因此而担心造成什么社会动乱。
王奇郑重地接过枪,他知道这是这个陌生的百户的好意。按照规定,无论何时最新最好的武器肯定是军中的。去拓荒的时候,官府肯定会再给一杆枪,但是肯定比不上手中的这一杆。到时候,他完全可以拒绝那一把,换成更多的子弹。
“向皇帝陛下尽忠!”他站直了,给这个百户行了一个军礼,百户亦郑重回礼。
很快,王奇的任命就下来了。这一回可比他想象中的更高一些,乃是拓荒治安队的总队长!
这可是意外之喜,不过,王奇想象了一下,却觉得不是那么难以想象。首先,他带上了那么多的人,这也算得上是功勋的一部分。其次,就是为了这些佃户了。
一开始的时候,王奇是帮着这些佃户保存好了契约,然后带着他们推荐出来的苦主代表去了一趟县衙。他和知县还有些小小的交情,那知县知道了之后,原本拍着胸|脯像他保证必定将那个不法地主给抓起来,却不知为何,他等了好些天,也没看见他有所行动。
他按捺不住,便偷了一个空子跑去质问。哪里知道,知县还真不是故意敷衍他,毕竟这也是政绩,而这些退役的军人往往在军中有些门路。这些门路可都是能通天的,他哪里敢不办。只不过,在他拟好了提审令之后,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被一个拿出了地支腰牌的人给拦住了。他也没用动他手中的证据,只是让他等一等,过一段时间再行抓捕。
知县还能说什么,这些地支的大爷们虽然说是没有了先斩后奏的权利,但是对他们这样的小小地方官来说,京城来的这些人无疑是拿着尚方宝剑呢!见王奇一来,他虽然心有忌惮,但是鉴于那个地支的人没说保密,而且王奇也是为苦主出头,未免让他误会自己不办事,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王奇一听,哪里还不知道那个地主是惹了更大的祸了,便冷笑一声道:“老父母不用担心,王奇心中有数,自然会回去安抚那些苦主。横竖朝廷的征召令下来了,他们都愿意随我应召,此事还望老父母上心才是。”暗子办案,他自然要配合。而且,出动了这些人,只怕他捅得篓子还不小。
知县见他深明大义,还能有什么说的。无视了这些佃户身上还有的契约,直接拿着众人的户籍给报了上去。横竖,那样租子已经超过了正常范围的契约在本朝也不收保护。而等那人进去之后,他也想不到什么契约什么土地了,能少服几年的劳役都算是一个好下场。
原本王奇还让他们留下一个苦主代表来,但是这些苦哈哈的佃户既然都已经下定决心去拓荒、去挣自己的土地去了,哪里还愿意在这里花费更多是的时间,一个个都不愿意。王奇只好托了那个送了他枪的那个百户关注着此案的发展。
如今的政府效率还是很高的,在王奇他们刚抵达新大陆的时候,对于那个人的处罚也下来了。而且两罪并罚,当初他在这个佃户身上刮了多少的银钱,就要用自己的家产数倍归还。
这时候的法律可没有什么温情脉脉,让他自己主动把钱给交出来,而是直接强制执行。鉴于新大陆和中央之间的遥远距离,就没有将这些赔偿还特地运过来。而是让这些农户从官府提供的种子、工具甚至于好几十头的牛之间挑选。直接从他们的补偿款之中抵扣,不必再赊账。这些补偿款还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好些佃户买好勒了自己需要的东西甚至还有的剩,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合伙买下了两头牛。一下子变成了所有移民中最富裕的人群了。
这却是后话,这时候那人还在孔吴员的庄子里头恬不知耻地计划着春秋大梦呢!
却说酒足饭饱之后,这人摇摇晃晃地回了自家在镇子上的宅院里头,他家祖上做过官,祖父。父亲都有举人的功名,这才一点点地攒出而来这样的一份家财。不料风云变幻,京城上的龙椅换人坐了!
他一开始也没有放在心上,这龙椅上坐得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凡是当皇帝的还不是要靠着读书人治理天下,这不是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么?所以啊,科举还是照样考,没准还会因为新帝登基开恩科呢!刚在旧朝之时考取了举人的他心里想得美,没准他还是新朝第一批的进士,以后位极人臣也未可知啊!
更何况,他在的山东没有经历过多少的战火,他的家产一点不少的保留了下来,他那时候还想着新朝没有将整个中原拉入战火就得了大位,那是天命之兆。
结果呢?
“狗、狗屁的天命!”他一脚踹到了给他脱靴的丫鬟身上,将那个小丫头直接踢得在地上滚了两圈,战战兢兢地在一边跪了一会子,却听他嘟嘟囔囔地没有看过来,忙一溜烟地跑了。
他歪在一边,一梦黄粱,只看见自己已经功成名就,等开国皇帝死去之后,就连新登基的小皇帝尚且要看他的脸色行事,怎一个舒爽了得!
好梦正酣之时,就听外头“咚咚咚”“咚咚咚”一阵又一阵催命一般的敲门声,他不耐烦地嘟哝道:“急什么,打扰了本相公务,尔等可吃罪得起?”果然,一会子就没有声音了,他满意地将脑袋歪在另一边,只觉自己威风凛凛。
就听一个阴沉沉地声音阴阳怪气地道:“宰相大人,您的事情发了!”
正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落网了,想要把别的人一道抓进来还不容易,这可是这些暗子的本职。一个传播流言的罪名自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但是这些人身上哪个不是一屁|股的债没有擦干净。这一次被抓进了牢狱,都不用用刑,被一吓很快就自己全都抖落了出来。
原本就不是什么硬气的人物,在狞笑的暗子面前自然也不干充什么大瓣蒜,尤其是那个姓孔的,被抓进来之后招得还尤其快一些。
从昏暗的牢狱之中出来,几个供职于地支的兄弟彼此间笑了一下,为首精瘦的男子弹了弹手中的供词,遗憾道:“可惜这是个分支的,对本支的那些事情知道的不太多。”他自己倒是一身擦不干净的孽债,虽然零零碎碎的罪不至死,但是这辈子都别想着出来了,报到大理寺那边不判个几百年才怪。
说来也怪,一个人顶多也就活个百年,原本大理寺针对这样的情况给了一个无期之刑,报给皇帝的时候,皇帝本来大笔一挥就准备同意的,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将这个无期给改了,改成了刑期叠加,有多少加多少,性质恶劣的还要多加。
林瑜的本意,是不想出现原本世界中的那种无期变有期,有期变减刑,最后罪大恶极的罪犯出来了之后继续犯罪的情况。但是没想到在民间又被理解出了不一样的花样来。
时人重视死后的世界,在他们看来,人死之后还是要在地府继续生活直到投胎为止的。如今林瑜这么一来,弄出了个几百年的刑期。可人最多活个百年,多出来的怎么办呢?自然是在阴间几乎服刑啊!不能投胎,那可是大事,据各地的狱卒回报,凡是判了百年以上刑期的大多都要比常人更积极一些,即为了争取一个良好表现,希望能多减去一些刑期。
于是在老百姓的眼中,身上的神话色彩本就已经很浓厚的林瑜,俨然就是一个白日治理国家、夜间治理鬼神的神君了,听上去比能审鬼的包青天还要夸张一些。
各地的暗子怎能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不过当朝皇帝对百姓一向宽容,他们报上去之后,果然没有什么回应,可见是默许了。
叫林瑜自己说,不默许能怎么办,这种老百姓自发性的行为有什么好管的,要说多坏也算不上,这时候可没有什么传播封建迷信的罪名。法无禁止则不纠,少不得林瑜牺牲一下自己的形象了。
再说,自己这时候也实在是腾不出手来管这样的小事。纸币的事情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之中,等第一批的纸币印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发行了,京都百货商城已经建设完毕,货源也一家家的定了下来,商城就建在离皇家银行不过数百米的地方,林瑜之心可知。
而在这个空隙之间,从扬州港那边运来的倭国王室也即将抵达京城。这几日朝廷上关于该怎么安顿这些人、又该用怎样的规格差点没吵出狗脑子出来。
难得开一次大朝会,本应该是通报各个部门之间的工作,并提出问题的时候,若是有冤情,一般在大朝会几乎所有的京官都在的时候提出。只不过,林瑜坐在案几之后,看着这些朝臣吵开了差点没动起手来,忍不住冷下了脸拂袖而去。
下面的朝臣吵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发觉上面没声了,抬头一看,却见案几后面根本没有了皇帝的身影,不由得傻眼了。这大朝会上,还有当皇帝的还有将朝臣全都晾在正堂之上自己离开这种操作?
他们不由得停下争吵,面面相觑起来。这皇帝都走了,该怎么办,散朝?若是换了一个不上朝的皇帝,他们自然就敢在宰相的带领下散朝了,但是现在的这位,他们还真不敢。
对,不是还有宰相么。终于有人想起来还有一个众臣之首呢,忍不住向着前面偷眼看去,却见白安老神在在的袖着手,微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像是完全不知道眼前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一样。
就在众臣忐忑的时候,一个在外的侍卫小跑步地跑进来,面无表情地传达着皇帝的口谕:“着列位臣工即刻前往校场,不得有误。”
校场?众臣一头雾水,但是又不敢违背林瑜的旨意,只好跟着大跨步往外走的白安身后,往着宫中的校场走去。
这宫中自然是有着校场的,只不过这个联系骑射的地方不是很满足于林瑜的要求,所以在搬进皇宫之前,就干脆和那个烧毁的大殿一道重新修整了一下。主要是加了一个可以练习射击的地方,还有原本的浴房也按照林瑜给出的图纸全都重新修建过了。
不过,这时候显然用不上射击的地方。众臣茫然地走到校场边上,看着换了一身骑装手里拿着弓箭的皇帝,心中突然腾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却见林瑜对着这些臣子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来,道:“列为臣公不是精力无限么,正好,陪着朕练一练吧!”
那些强撑着才没有御前失仪直接趴下的臣子算是切身体会到了林瑜的运动量,想必这些人对林瑜口中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句话从此印象深刻入骨,毕竟林瑜还说了,他并不介意在每一次的大朝会之后添上练武这一项。除了武官,大概没人会打心底里的赞同这一点。
可能还有如今的白宰相,众人回想起换了一身劲装,拿着剑兴致勃勃地和林瑜斗了个不亦乐乎的这个明显常在校场上来往的宰相——自然是常来往的,没看见身上的衣裳都是特别合身的么?
一老一少身上还带着新鲜水汽的君臣从外面回到内殿的书房之中,见过了那些臣公的狼狈之态心中火气稍歇的林瑜撑着脸若有所思:“以后大朝会都来这一次也不错。”这不是后世都有运动会么,他就来一个武斗会,等哪天文官中能有一个斗得过武官的时候,相比这个国家也会大不一样。
白安笑得不怀好意道:“皇上英明,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体魄想必也不太好。没有也一个好体格,怎么给皇上效忠。”他当上了文官,还是文官之首,可并不代表着连一把剑都提不起来。事实上,早年他走南闯北的时候,大多也就随身带一把剑而已。伪朝的治理之下,可不是什么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真正太平盛世,他手中剑沾上的血还是不少的。
轻松过后,重新转向正题,倭国的事情其实不需要林瑜再多操心,那是管云飞的活,在林瑜过目之前,白安还会再过一遍,有什么不妥的当时就改了。至于差点让朝臣打起来的什么待遇之类的问题还真是小节。说实在的,就算林瑜将人往牢狱里一关,朝臣们照样拿他没办法。
只不过,鉴于这时候倭国王室那可怜的身体素质,看在他们值钱的份上,林瑜才放弃而来这个想法。万一死了一个,那将士们的一番辛苦岂不就是浪费了?
据暂时驻扎在倭国的杨成栋来报,倭国这时候正在紧锣密鼓的预备着前来觐见的事宜,王室一家子的到来也就百姓们看个热闹新鲜罢了,这些人只怕连林瑜的面都见不到,一切还要等使臣来后,签订合约才见分晓。
倒是杨成栋奏章中提到的关于这个国家想要效仿古人,派遣遣汉使的事情,提醒了林瑜一件事。就像是遣汉使一般,他还愿意接受和汉朝存在着宗属关系国家的王子王孙前来,进皇家学院学习。现在这样的孩子不多,但是等分封令一下,数十年一过,皇家学院可能就需要扩建了。
这些人也不是质子,甚至这些孩子在长大之后,朝廷会将这些人送回国中,并助他们夺得更高的位置。如此一代又一代,汉朝宗主国的印象就会润物细无声地渗透到周边的所有国家之中。
如今可以确定的属国就有朝鲜,想必知道皇家学院以后皇帝的子孙都会进去学习的他们会迫不及待地将人给送过来。而倭国这一边就麻烦一些,理论上来说,他是愿意的,但是这不能是从他口中说出来,而必须是战败国自己争取来。
不过,这也不急。毕竟到时候倭国的使臣不会在京城只呆上一两天,这其中有的是机会让他们了解到一些比较重要的‘小道消息’。
在此之前,倒是刚颁布的征召令比较重要。所谓征召令其实就是移民,只不过和以后的封国不一样的是,这些农户依旧还是汉民,算是在中央的治下,以后会有乡官、知县、知府等一级级的官员从中央派过来。林瑜也有考虑过封国属地民众的国籍问题,结论是,自然还是汉朝国民。
其实没有什么需要过多考虑的,毕竟无论未来的发展如何,中央永远是国民的后盾。
只有这一点,亘古不变。
第113章
朝廷的征召令都出来了,这个在林瑜印象中原本叫做澳洲的大陆自然有了一份新的名字, 名唤蓬莱, 取蓬莱仙境之意。相对于朝臣们取的那些绕口的不行的字眼,这个名字更广为所知, 对移民的宣传也有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第一次的征召令针对的是那些无地的农户, 江南的地方工厂将将兴起, 吸纳的也只有江南一地的人, 中原腹心一代还有着大量的佃户。这些佃户就像被王奇带走的那一批一样, 承受着地主沉重的剥削, 甚至这样的情况在山东文教之地更加严重。
新朝建立以来,已经废除了各种不一样的匠、农等户籍,取而代之的是统一的汉朝国民户籍。在户籍更换的同时, 根据汉律也废除了原本官府所承认的良贱之分,不再承认蓄奴的合法性。
也就是说, 再也没有了死契没有了家生子这些东西。如果需要仆役,可以签活契, 但是这些人依旧是法律所承认的良民,再也不能非打即骂, 如果有人告状的,主人家也是要吃官司的。
但是,这样的律令在颁布下去的时候, 自然会引来大户人家的不满, 乃至于抵抗。明着抗法是不敢的,但是那些大小丫头婆子一直在宅院里头生活, 能接触得到多少外界的消息。就算有官府有请那些说书人专门给百姓讲解刑律,为此还编了很多的小段子,但是汉律那么大,就算只是挑着和百姓们息息相关的律法讲解,那么人正好听到关于户籍那一段的可能性有多少。
所以,就像是历朝历代一般,出现了隐户这个东西。不过不同于前朝,本朝的隐户非是为了逃避税收,而是那些大户人家不愿意放弃自己的‘财产’。
自然这样的隐瞒终究是没有用的,他们的庄子终究要有人去种吧?庄地所属的乡官难道都是瞎子不成?因此针对中原腹地的一场清查户籍人口的运动随着征召令一起展开。
户籍清查已经有过一次,一般识相的人家都不敢有所隐瞒。而像孔家那样的大地主仗着是地头蛇不知道隐下;额多少的人口。所以这一次那些被查出有隐户的人家,可不仅仅是担上一个隐瞒不报,还得加上之之前一次清查中欺瞒朝廷的罪名。
后一项的罪名甚至都不需要去收集,前面一次清查的时候,那些人为了打发官府,随随便便写下的寥寥数人仆役名单下签下的大名就是现成的罪证。
孔峄成盯着上头自己几个月前亲手签下的大名,恨不吐突出一口心头血。这便是抵赖都无从抵赖起啊,拿着这张签字单子的还是那个笑眯眯的小吏。对了,本朝没有小吏了,全都由科举中考中的人来担任各级的职位。这些人虽然赶着吏员的低贱活计,却享受着和官员一般的优厚待遇,只是随着职位的高低有所递减而已。而且,这些人和官员之前是没有绝对的壁垒的。
不像是前朝,官就是官、吏就是吏。在本朝已经没有了官吏之分,自然不会再出现世袭的衙役吏员这样的堪称地方毒蛇的东西。像孔峄成面前的专管着人口普查这样小得不能再小的官员、不、甚至不能算是官员,只能算是一个基层办事人员,但是这样的人偏偏就有机会一层层的爬上去。
真是斯文扫地!孔峄成在心中狠狠的想着,但是他却不能说出口。分支的孔吴员已经折进去了,还不知道那个家伙有没有将一家子全都供出来。这些天孔家的嫡支一个个都待在屋内战战兢兢的等着,孔峄成自己就已经连续做了好几晚被抓进牢狱中一生不得解脱的噩梦。
几百年的刑期啊,就算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心中若是真的一点惶恐都没有,那么又何必夜夜难眠。
“还请孔爵爷跟小的们走一趟吧!”来人依旧笑眯眯的,只是嘴里说出来的话讽刺异常。爵爷,什么爵爷?满山东,不,整个国家还有谁不知道衍圣公的爵位彻底的断在了这一代。
孔峄成的脸色铁青,在看到边上徐家同样被压出来的中年男子的时候更是目露惊恐。难怪一开始的时候人口普查上户籍这般随意就将他们给放过了,哪怕他们睁着眼睛说瞎话,站在偌大的宅院面前说家里只有一个积年的老仆也是如此。原来根本就不是他们嘲笑的那般无能,而是后手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当然也不是没有在当地大户的金钱攻势下倒戈的乡官县官,但是正如律令所规定的,这样的情况一律按照贪污处理,毫无转圜的余地。
证据齐全,他知道已经完全没有抵抗的意义了,但是一开口,他还是忍不住说道:“这位大人稍等,且容在下回去交代一下事务。”他心中依旧还保存着微弱的想要挣扎一下的希望。
却听那人笑道:“爵爷何必这般恐慌,不过是去衙门交代一下事实而已,没有人能吃了你。”他顿了一顿,道,“新朝可是不兴大刑逼供的,这么多人,全拉去做劳役也不现实,爵爷放宽心才是。”
这些人都已经是砧板上的肉,林瑜又何必一刀全切了,身娇肉贵的让他们做劳役一不小心死了几个,剩下的罪名还要不要追究了。干脆一点点的来割肉,让他们用罚金来抵偿劳役之刑,后面且还有事等着他们呢!
其中,孔家是不包括在内的。
那人话是这么说,却也知道这孔家的家主进去了之后,算是彻底出不来了,不过拿话稳着他罢了。关于孔氏家族罪证的收集调查一直在进行当中,而且已经有了比较快的进展,当然这些就不需要眼前人知道了。
不得不说,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孔峄成放心了一些。在他看到衙门内外有着好些个熟人往外走的时候,按理来说他本应该心虚的,毕竟分支的孔吴员可是现在都还没有被放出来。但是,这时候看见这些熟人走出来,尽管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孔峄成心中反而送了一口气。
大概,也就是罚金吧!孔家累积了千年的财富,对这点小小的损失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一个小小的孔家不足虑,再一次丈量可耕种的土地的过程,就是对原本占据着大量土地资源的地主的打击。这一次的过程中,还有林如海派下的户部官员随行,漏了多少的税全都是要补上来的。
在此就不得不说一下汉律中关于农税部分的规定,原则上来说,汉律对于农税是秉持着减少的基本政策的。但是这样的减少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缴税之人乃是自耕农。
像孔家这样土地快要占据了整个曲阜一大半的大地主,他们的缴税比例是随着田亩数量的上升而上升的。很多宗族为了避税,只好将大量的田产分给地下的族人。但是,族人分得了财产,一开始还好,随着乡官下乡,对乡间事务的执行力度变大,时间长了他们自然发现所谓的宗族的压制力越来越低。到时候,这些已经归在他们名下的田产还能不能拿得出去就两说了。
真正统治了国中数千年的宗族势力至此一朝烟消云散。
不仅仅如此,那些使用着仆役的大户人家还是要给为他们服务的仆役缴纳丁口税的,这也是孔家想要隐户的一大原因之一。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使奴唤婢,家生子又生家生子,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上千的人,虽然丁口税很少,甚至于没成年的孩子都不要缴税,但是每年都交一次,岂不是在他们身上挖肉?新朝的那一个又一个的政策,刀刀都是砍在他们的身上,这些人能不反弹么?
无论如何,他们试过了反抗,但是事实证明没有什么用处就被抓了起来,一些人身上不是很干净的,还被挖出了别的罪证,数罪并罚,一时间是陷在牢狱出不来到了,更别说什么读书人的尊严。
第1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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