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风点点头,刘怀又吻了吻她的唇,这才起身离去。
入了偏殿,御史台卢见深和章连时果然已候在那儿了。
刘怀在案几后坐下,问道:“两位爱卿求见朕,所为何事?”
卢见深和章连时对视一眼,接着,卢御史向前一步呈上折子,拱手道:“臣冒昧入宫,乃是为皇上选秀一事。”
刘怀接过折子随意扫了一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卢见深:“谁告诉你,朕要选秀了?”
卢御史将身子伏得更低些,硬撑着道:“正是因为皇上政务繁忙,未思及此事,臣才斗胆提醒。”
“朕已有妻子,又新添儿女,无需填充后宫,退了吧。”
“皇上!”卢见深下跪,叩首道,“徐皇后乃寒门庶女,其父又是戴罪之身,登上后位已是享尽龙恩。若是皇上仍执意专宠,恐教天下人不服啊!”
“庶女?”刘怀低笑一声,合上奏折,目光冷了下来,“朕也是庶子,卢爱卿如此瞧不起庶出,莫非也瞧不起朕?”
卢见深一噎,忙伏地:“臣绝无此意!”
“没有就好,卢大人还是安心为天下百姓谋福,不必揪着朕的后宫闹事。”
刘怀又将目光投向章连时,“章大人又有何见教?”
章连时瞥了眼吓得发颤的卢见深,原先积攒的勇气已耗去了大半,吞了吞唾沫才硬着头皮道:“回陛下,九公主一介女流,手握重兵,臣私以为不可不防,望陛下勿要念及兄妹之情而心软,以至于将来铸成大错。毕竟,先皇临终之前,九公主挟皇子以觊觎皇位之事,宫中可是人尽皆知啊……”
刘怀的笑容淡了下来。
他早料到朝臣迟早会拿九公主的事做文章,却不料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这个可怜的妹妹,在朝臣眼中已然成了狼子野心、试图逼宫篡位的毒妇,只有他自己知道,九公主为了将他送上皇位,而背负了什么。
想到此,刘怀状似无意道:“听闻章大人府上的大公子好女色,为了一青楼女子,与他人大打出手?”
章连时浑身一颤,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了。
刘怀道:“章爱卿还是处理好自家的糟心事,再来管朕的家事罢。若是关乎天下苍生,百姓福祉的策论,朕自会洗耳恭听,若是揪着些繁文缛节不放,着实没有意义,二位爱卿觉得呢?”
两位大人碰了钉子,灰溜溜的走了。
殿中,刘怀轻叹一声,揉了揉太阳穴。
今日他为九公主解了一次围,那以后呢?只要九公主还管着岭南府,只要她手中还有兵权,这朝中,便不会有一天的安生。
思来想去,刘怀和徐南风抽了空,换上常服,专程去了一趟宁安公主府。
九公主躺在公主府水榭下的长椅上,将脑袋枕在剑奴的腿上,意兴阑珊地吃着冰镇的荔枝肉。见到徐南风和刘怀进来,九公主坐直身子,笑道:“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我这了?”
徐南风道:“你整日闷在府中,谁也不见,我们想你想的很,只好亲自来了。”
“若真是想我,宣一旨口谕召我进宫即可,何必这般大费周章。”说着,九公主对身后的剑奴道,“去将井中镇着的荔枝拿来,给四哥四嫂尝尝。”
待剑奴走后,九公主这才施悠悠地旋身坐下,淡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四哥是为朝中老臣弹劾我而来?”
这丫头一向是极为伶俐的,刘怀有些无奈,温声道:“小九,你现在不比之前,明着暗着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说话要注意些。朝中弹劾你之事,我还未开口,你便已知晓,若是让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少不得要说你牝鸡司晨,监扰朝政了。”
“说就说呗,我不在乎。扶持你做君王是小遥儿的愿望,我替他实现,这世间便再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了。”说罢,九公主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颓靡的笑容,“那帮老家伙不就是希望我死吗?四哥,你就成全了他们,让我死罢。”
“小九!”
“九公主!”
徐南风和刘怀异口同声,沉声喝道。
“紧张什么,又不是真死。”九公主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用小小的玉签子从冰碗中挑出一块荔枝肉,放进红唇中含住,低声道,“鸩酒也好,病重也罢,你随便按个什么理由给我,两个月之后,让我暴毙即可。”
徐南风与刘怀对视一眼,随即道:“九公主,你可要想清楚了,若出此下策,你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回到洛阳了。”
“不回来也好,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我伤情。”
刘怀沉吟片刻,问:“小九,你若诈死,则小遥儿的一切都会重新收进我手里,你可舍得?”
“交到你手里,总比被我那冷酷的爹夺走要好。”九公主垂下眼,明明是如花似玉的年龄,可笑容已有了沧桑之意。
她说:“四哥,我累了,真的累了,让我重新开始罢。”
话音刚落,剑奴提着一篮子带水的新鲜荔枝进了水榭,这个话题便就此打住。
从此往后,九公主果然以重病为由,闭门不出,两个月后,公主府惊传噩耗。
九公主久病不治,英年早逝,军器监刘霈痛失爱人,伤痛之下亦是撒手人寰。岭南藩兵无人领导,被皇帝收编,改为岭南道,派州府驻扎。
从此洛阳少了一个九公主和刘霈,多了一对游历的散人。
中秋节,远在深宫之中的刘怀接到了一封飞鸽传书。薄薄的信笺上没有署名,只有寥寥数字:
恭贺少玠儿女成双,择日拜访。甚好,勿念。
徐南风轻哼着歌谣哄女儿睡觉,见刘怀拿着那纸笺久久出身,便好奇地凑过身望了一眼,笑道:“是九公主来报平安了么?他们在哪儿落脚了?”
刘怀回神,随即眯着眼展开一抹神秘的笑容:“并非小九,你再仔细看看。”
徐南风心下疑惑,将女儿放在小摇篮中,接过那张两指宽的薄纸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觉察出了些许异常:九公主早知道她生了龙凤胎之事,不可能专程写信来祝贺,那就只有可能是……
“小遥儿?!”
而与此同时,远在漠北的九公主已换上了寻常女子的荆钗布裙,同剑奴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书院。
想起这日是中秋,惜月难得有了雅兴,拉着剑奴出门去买月团拜月。
这座小城商贸发达,街上人潮拥挤,四处可见异族人来往吆喝。剑奴怕惜月被人潮冲散,便伸手主动牵住了她。
惜月有些讶异,回首望着他。
剑奴喉结动了动,唤道:“殿下……”
“我早已不是什么殿下。”
“……惜月。”他改口,手却攥得更紧了些。
惜月笑了笑,站在塞北刺目的阳光下,眯着眼看剑奴:“记得很多年前,我偷溜出宫去看花灯,在洛阳街上,你也是这么牵着我的手……就那么一牵,把我的心也一同牵走了。”
胡姬艳舞,吆喝声此起彼伏,满街胡语当中,有一名汉族男子的声音突兀响起,高声道:“姚遥,你在看哪位姑娘呢?这么出神!”
惜月嘴角的笑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了一把。
她猛地回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相隔数丈远的土墙之下,立着一个蒙着面具的中原男子。
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光是瞥一眼那身形,便足以使她呼吸急促,血脉喷涌。
是他吗?
是他吗?!
惜月拼了命的往前冲,拨开拥挤的人群,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小鱼在人潮中艰难挣扎。
“小遥儿!”她嘶声高喊,那面具男子却是身形一僵,转身没入人群中,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疾步奔走。
“别走,我看见你了,别走!”惜月像是着了魔,红着眼钻出人群,从小巷中疯狂地追跑。
转过街角,那男子却凭空消失了,她再也追不上他的脚步。
“小遥儿,小遥儿!”惜月站在原地,无措又绝望地四处巡视,哑声喊道,“如果你还活着,来见见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北雁南飞,秋风卷着落叶萧萧,却无人回应。
就像是一场梦。
惜月的眼泪淌了下来,她抱住双臂,倚着土砖墙缓缓滑倒,哽声道:“救救我吧,小遥儿……”
又是一阵风卷积着落叶拂过,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惜月一怔,正要回头,那人却是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将她轻轻按进自己怀中。
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是惜月光是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泪水便止不住地往下滑。
她嘴唇颤抖,身子也在颤抖,好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像是怕惊醒一个美好的梦境般,试探着颤声道:“……是你吗?”
半刻钟后,剑奴在小巷拐角的土墙下,找到了满脸泪渍的九公主。
她站在墙角,手指微蜷,像是在捧着一样什么东西。见到剑奴的到来,如同傀儡般枯死的她总算有了灵魂。
她扑过来,猛地抱住剑奴,喉咙里发出暗哑的,压抑的哭声,从胸腔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像是欣喜又像是解脱的嘶吼。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她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一年来的苦楚都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捂着脸如同稚子般嚎啕大哭。
剑奴看到了她掌心的东西。
那是一枝小小的,早已风干了的梨花。
第71章 番外 李遥
姚遥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与九公主和剑奴一起, 并肩站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头顶是璀璨的星空,轻薄的月光下, 有雪白雪白的梨花飘舞。
月光下, 剑奴望着头顶的星辰,九公主望着剑奴, 而他,则望着九公主。
他们谁也不曾说话, 就像是三条无法交织的平行线, 直到天际绯红, 漫天火球砸下,梦境中到处都燃起了烈火。他回头,想呼喊九公主的名字, 却看见她的身影如一片薄纸,在烈火中焚烧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他惊醒了,窗外依然是未明的夜色。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 手指拂去额上的冷汗,却触碰到了额角的伤痕,不由一顿。
“做噩梦了?”身边传来一个汉子迷糊的声音, 不稍片刻,烛台被点燃,昏暗的光线充斥着这间简陋的客栈。
倚在旁边榻上的是一个身高九尺的黑面男人,眉目刚毅, 有着张扬而粗犷的容颜,即便是熟睡期间,怀中依旧抱着一柄重剑,举手投足颇有江湖豪气,正是他的救命恩人之一,苏魏。
姚遥没了睡意,干脆将双手枕在脑后,屈起一条腿打在榻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苏魏聊天,说:“我又梦见她了。”
“谁?”苏魏打了个哈欠,“是你白天在街市上碰见的那位姑娘?”
“嗯。”姚遥说,“好久不曾见到她了,怕吓着她。”
“她是你什么人?妹子,还是老婆?”未等姚遥回答,苏魏又自顾自摇头否定,“应该不是老婆,我记得当时她旁边还站了个年轻俊秀的后生,两人拉着小手呢。”
姚遥只是笑笑,“是比妹妹更亲的人。”
“你们如何认识的?”
如何认识的?
姚遥想了想,目光望着窗缝外的夜色,缓缓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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