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斌笑着拂过她垂落在鬓前的发丝,语气温和:“饿了吧,今晚我去做饭,你好好歇着。”
阿瑶乖巧地笑了笑:“相公今日好贴心,的确是饿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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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斌进了灶房,脸色又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幅画面,一间书房,一副对联,以及那副对联下的落款“姚瑶”。
这对子,上一世的时候他便在昭王殿下的书房里看到过。
当时,阿瑶刚嫁给昭王做侧妃,身为昭王殿下隐卫的方斌还不曾见过她。
那一日,他向昭王禀报要事,却见他在书房里望着那一副字迹隽秀的对联发呆,而那对联正是刚刚阿瑶所作的那副:“五更分二年年年称心,一夜连两岁岁岁如意。”
“七冥,你可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方斌汇报完毕,昭王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突然这般毫无征兆地发问。
这样反常的昭王殿下让方斌有一瞬的凝滞,随即又恢复以往的清冷:“属下不知。”
对于方斌的回答,昭王并未表现出多少意外,只是再次低垂双眸看向那对联下的落款,忍不住去用手碰触,他的脸颊有些微红,想来是喝了酒的。
“若你哪一天有了喜欢的女子,一定要给她幸福,保护她,不要像本王这样,只能狠下心来推开她,伤害她。”昭王突然醉意微醺地说道。
“属下不懂男女之情。”
昭王突然笑出声来:“这天底下,纵使最无情无义的男人,也总有一个女人会让他改变,让他的心变得柔软。”
……
方斌的思绪一点点回转,望着火炉里熊熊燃烧的火苗,他禁不住感慨:“昭王殿下这话,倒是给说准了。”
上一世,他对于阿瑶和昭王之间的纠葛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因为阿瑶是奸臣姚正东的女儿,姚正东又是隐王殿下最宠信的人,所以阿瑶并不得昭王宠爱。
直到阿瑶自尽后,昭王突然之间的颓废,他才渐渐地明白了些许。
如画江山,挚爱红颜,昭王殿下他终究是选择了前者。
不过,他倒是该感谢昭王选择了皇位,因为若非如此,他便不会对处于绝望之境的阿瑶心生怜悯,更不会产生无法自拔的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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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总是格外的喜庆,方斌第一次经历这样热闹的生活,心中的感触倒是也良多。
他自幼便被师父带入钟楼,培养的便是无心无情,狠戾决绝,他从来不懂得什么人情冷暖,爱恨离合。
后来他又被师父派到昭王殿下身边做事,他是昭王身边隐藏在暗处二十四小时保护的隐卫,每天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昭王殿下的安危,所过的生活单调而乏味。
宫里各种热闹的宴会他不是没有见过,只是,那些欢乐也不过是权利威慑下的刻意伪装,根本没有什么人情可言。
而如今,他感受到的是从来没有过的舒心与幸福,而这一切,都是他的阿瑶给他的。
除夕之夜,二人用过晚饭,携手相拥,坐在窗前共看漫天星辰在苍穹之上泛起涟漪,听阵阵冷风吹拂窗纸沙沙作响,赏烟花爆竹在黑暗的天空中划过一抹抹绚丽的色彩。
阿瑶倚在方斌的怀中,看着空中时不时绽放的烟花,突然轻叹一声:“也不知爹爹如今在做什么。”
方斌低头闻了闻她光洁白皙的额头,语带宠溺:“或许,他也在想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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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正东终究是没有回家来过年,大年初一总算是让人从上京城捎了信回来,说京城事务繁忙,便不回家了。又对家里人嘘寒问暖了几句,这才宣布了一件让众人为之一震的大事——姚正东收了名义女。
信上说那女子今年不过二八年华,名唤姚浅,因无家可归被姚正东收为义女,日日在膝下侍奉。
对于这个消息,心中震撼最大的要数方斌了。
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这姚浅的命运要和上一世的阿瑶一般无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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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已入春,冰雪消融,莺飞草长,杨柳旖旎。
出了二月,阿瑶的“姚氏衣舍”便正式地开张了。
王天勇果真是个有本事的,刚开张第一个月便将生意做得很是兴隆,赚的银子竟是比预期的还要多。
阿瑶的刺绣绝活一时间便在这清原县里红火起来。
因为年前阿瑶便将自己刺绣的本事传教了出去,她如今便也不忙碌,整日里在家洗衣做饭,外加数银子,如此,也便够了。
因为王天勇的本事,阿瑶家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得富足起来,连带着王大婶家也开始渐渐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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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阿瑶刚瞧完王天勇送来的上个月的账本,便听得外面一阵敲门声,阿瑶将手里的账本搁下前去开门,看到来人却不由得顿住。
沉默须臾,阿瑶唤了声:“姨娘,您怎么来了?”
来人是阿瑶的继母陈氏。
陈氏对阿瑶向来不甚待见,自姚正东去了上京,阿瑶和陈氏便很少来往了。
再加上陈氏帮助崔志申和九陌他们掳走阿瑶,阿瑶更是对这继母寒了心,自此二人再也不曾见过面。
平日陈氏那里有什么事,都是姚琪或着姚京来跑一趟,阿瑶看在姐妹情分倒也不曾拒绝什么。只是,如今陈氏亲自前来,倒让阿瑶心里犯了嘀咕,只觉得不会是什么小事。
陈氏笑着对阿瑶寒暄:“瑶瑶啊,吃午饭了吗?”
对于陈氏突然的亲热阿瑶觉得有些出鸡皮疙瘩,却也只得尽量礼貌回应:“吃过了,姨娘有事吗?”
听着阿瑶不甚欢迎的语气让陈氏有些讪讪,却也强撑着笑:“我可以进去吗?”
阿瑶迟疑了一下,侧身请陈氏进了家。
进了屋,陈氏在桌边的木墩儿上坐下,看着阿瑶屋子里一应俱全的新摆设陈氏的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到慈善的表情:“你屋子里的布置倒是与以前不同了,看来铺子里的生意近来还不错吧?”
对于陈氏容不得她过得好的心思阿瑶早已认知到,如今怎会不知她话中之意,皮笑肉不笑地道:“铺子刚开张,哪里就会很好了,不过是慢慢摸索罢了。”
陈氏面上的笑意淡了淡,唇角笑得有些僵硬:“不管怎么样,可要注意好自己的身子,可别累坏了。”
“姨娘挂心了,我会的。”阿瑶客气地回道,心里却对陈氏的亲近大不自在。
陈氏似乎也看出了阿瑶的心思,一脸愧色地开口:“崔志申的事我知道给你带来了伤害,想来你心里定然也是怨我的,但当时我也是被逼的,我一个妇道人家,他们还不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我也是面对那么多人的闹腾一时慌了神,希望你看在姨娘养育你这么多年的份上就不要跟我计较了,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你爹在上京也安心不是?”
“姨娘严重了,这件事过去了就不要再提。”阿瑶这般说道,心里却是愈加气愤,说什么是被逼的,当她被带走时可没人拦着陈氏去找方斌求救,姚琪是被打昏了,她可是好好地在家待着呢。说来说去,她还不是巴不得阿瑶出点什么状况?
陈氏讪讪地笑道:“是啊,都过去了。”
“姨娘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陈氏点了点头:“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是……琪琪的婚事。”
“阿琪的婚事?”阿瑶一下子上了心,姚琪今年十四岁了,的确是到了订亲的年龄,“姨娘有合适的人家了?可有和爹爹商量过?”
陈氏叹息一声,这才接着道:“你爹收的义女姚浅你可还有印象?”
阿瑶点了点头,爹爹去年的确送信回来说他收了名义女姚浅,只是却不知陈氏这是什么意思。
“你爹前些日子送信回来说他打算将姚浅嫁给昭王殿下做侧妃,以我和他亲身女儿的名义。”
“昭王殿下?”阿瑶有些不解,“我爹不是隐王殿下的人吗,为什么将姚浅嫁给昭王?”
陈氏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能做昭王的侧妃自然是件好事,我们家又不是没有女儿,干嘛便宜了一个义女呢,你虽说嫁出去了,可不还有琪琪吗,你能不能跟你爹说说,让他考虑考虑把琪琪嫁过去?”
“这……”阿瑶抿了抿唇,心里疑惑重重,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陈氏见她这般以为她不同意,又接着道:“我知道自幼你和琪琪感情便好,她对你这姐姐也贴心,想来你也希望她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吧,如今能嫁给昭王做侧妃,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啊,你一定会帮忙的对不对?”
阿瑶面色有些凝重:“姨娘,我听闻昭王府和隐王府斗得正厉害,以后谁会得势还很难说,你这般让阿琪卷进去只怕会害了她,更何况,她如今的年龄订亲还可以,嫁人未免早了些吧。”
“怎么会是害她呢,琪琪可是我生下来的。昭王殿下纵使以后失了势,那也还是个亲王,皇亲贵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就不信还能亏了琪琪。何况,他将来若是坐了高位,那琪琪很有可能就是皇妃,甚至国母啊。到时候,连你这个姐姐也是要跟着沾光的不是?”
阿瑶忍不住苦笑,她读的书不算多,却也是知道古往今来,上位者有多少不是踩着兄弟的尸首坐上帝位的?就连今上,也是从前太子手中夺来的天下。
皇位更替,哪次不是血流成河,尸首遍野?
姚琪是她最在乎的妹妹,她只希望妹妹能开心快乐,平平安安。
陈氏看她一脸不情愿的脸色心中顿时有些不悦:“怎么,你不愿意啊?”
“姨娘,朝堂政事你不懂,你这样会将阿琪置身险境的。”阿瑶尽量保持平静的心态劝慰道。
陈氏撇了撇嘴:“怎么,我不懂朝政,你是觉得你爹让你多读了几本书就懂得朝堂政事了?我看你是怕琪琪将来比你嫁的好吧?不是我说你,我们琪琪对你可是掏心掏肺的好,对京哥儿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没对你这大姐上心,你这做姐姐的不思感激也便罢了,竟然还心生嫉妒了,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人?”
“姨娘你说什么呢?”阿瑶心里也生了火气,“阿琪怎么也是我妹妹,难道我还是在害她吗?如果嫁给昭王真的是什么好事情的话,爹爹怎么会让姚浅嫁过去?”
“还不是你爹他不疼琪琪,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从小到大,你爹就只关心你一个,何时把我们琪琪放在心上了,若不是我后来给家里添了男丁,还指不定你们一家人怎么对待我们母女呢。”
阿瑶气结,却是一时间不想说话了,陈氏已经存了这样的心思,她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陈氏却仍不甘心,又接着道:“我前些日子回信给你爹,让他把琪琪嫁过去,他不听就算了,还把我一顿臭骂,说我一个妇道人家眼皮子浅薄,说得倒是为我们好的样子。我就不信,若是你还未出嫁,你爹他肯定净想着你了,如今剩下琪琪他是懒得管了才这样。在京城做了官,不把我们接过去享享清福也便罢了,如今这是要抛弃我们的架势啊!”
阿瑶一阵无奈:“昭王府和隐王府正处于水深火热之地,爹爹这样真的是为了你们好。”
“我原想着,纵使我得罪了你,但琪琪终归同你要好,这件事你是不会不管的,却不想,你竟和你爹一个鼻孔出气,看来我今天是白来了。罢了,你且和你家相公过你们自己的日子吧,我们娘儿几个是死是活再不用你插手!”
陈氏说罢愤愤地起身历离开了。
阿瑶一阵头疼,觉得心里憋了一股子气,却是没地方撒,当真是难受的紧。
只是,想起陈氏刚刚的话,她又忍不住疑惑起来。
爹爹将姚浅嫁给昭王做侧妃,这是为什么呢?
昭王想来对隐王和爹爹恨之入骨,又怎么会善待姚浅呢?还是说这里面隐藏着什么大的阴谋?
阿瑶百思不得其解,待方斌回来便迫不及待地将此事告诉了他。
方斌知道后眉头皱了皱,面上倒是没有多少惊讶,好似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一样。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爹爹为什么要这么做?”阿瑶看他沉默,扯着他的衣袖急切地问。
方斌拉过阿瑶在他膝上坐下,沉声道:“这里面的事怕是有些复杂。”
“怎么个复杂法?”
方斌顿了顿,伸手抚过阿瑶鬓前的发丝:“阿瑶,有些事你不方便知道。”
“可是那是我爹啊,我怎么能容忍他有危险?”
“可是你也尽力了不是吗?这,是你爹他自己的选择。”
方斌莫名其妙的话让阿瑶听得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你怎么知道的?”她这几天写了不少书信给爹爹,劝他弃暗投明,这些事她一直都是背着方斌做的,不想还是瞒不过他。
“我只是,不想我爹受伤,他不管做过什么,他都是我的爹爹。”阿瑶低着头,眸中已有了泪花。
方斌拍了拍她的脊背轻声安慰:“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他有事的。”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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