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大?”梁欣一本正经地跟她们八卦。
人说:“大约可能比你大不了多少吧,但在社会上混得久,老沉得很,还阴沉沉的。”
梁欣想了想, 自己对这位老板知道得可真是太少了, 既然问了,索性就全部问掉好了,自然又问:“那他叫什么名字?一直听你们叫他衣禽衣禽的。”
同事笑她,“真是服了你了,你进了公司,这些都不打听的?”
梁欣耸耸肩,“我是觉得我也不会和老板有接触,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要紧,所以没关心过。”
旁侧同事刚要开口说话,忽听得办公桌噔噔几声扣响。众人一回头,但见梁悦靠着办公桌,右手正敲在桌面上。她挑了挑眉,声音清冷道:“都不想干了是吗?”说罢众人又朝向梁欣,“跟我来办公室。”
大伙儿各自回到座位,一时无声。梁欣从椅子上起来,跟着梁悦去到她的办公室。门一关上,就听梁悦问:“已经快一个星期了,赵总那边有进展吗?”
梁欣去到办公桌边,回道:“尚且没有,你再给我点时间。”
梁悦看了看她,说了句:“不知道你这大学读了有什么用。”说罢从下头拎起一个纸袋,往桌上一放,“拿去,晚上穿着它跟我出去。我跟赵总约了个饭局,你再不行,就给我滚蛋。”
“好的。”梁欣应,“但衣服就不用……”
“拿走!”梁悦沉声打断她的话。
梁欣实在不想跟她在公司弄得太难看,只好拿上衣服,出了办公室。出去后没有人再说话,都是各忙各的,一直到下班。
梁欣回到住处,把梁悦给她的衣服拿出来瞧了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是件衣服,其实没什么布料。纯黑色的小礼服,胸口岔开,裙摆极短,肩上吊着两根带子。没有犹豫,这件衣服自然是不能穿的。梁欣便是拎着它,去赴梁悦所说的饭局的。
饭局的地点是一个夜总会,都说在这里生意好谈,梁欣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就像明白梁悦为什么送她那样一件衣服一样。她在包厢外敲了门,还没能进去,就被梁悦堵了出来。
瞧了瞧她身上毫无品味的短袖衬衫和长裙,梁悦蹙了蹙眉,问她:“给你的衣服为什么没穿?”
梁欣把袋子往她手里送,“虽然我不认识这牌子,但一定很贵,我就不穿了。我想尽我自己最大的努力拿下这单生意,如果实在不行,我选择离开。”
梁悦冷哼了一声,“你要么现在去把衣服换上过来,要么立马给我滚蛋,明天不要让我在公司看到你。下一份工作,你也别想找得太容易。深圳就这么大,谁不认识谁啊。”
梁欣咬住牙齿盯着梁悦,问了句十分没用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滚!”梁悦不再有一丝耐心,目光扫到她脸上定住,沉沉地吐出这个字。但见梁欣站着不动,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撑上她胸部猛推了一下,“叫你滚没听见吗?别让我在公司再看见你!”
梁欣被她推得身形不稳,整个人往后栽去,却没落在地上,而是跌在了一个人的怀里。落稳了,耳边便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眼前的梁悦顿时有些无措,“我……我……我约了赵总,在这里谈空调的生意,你怎么回来了?”
“难道我不应该回来?”男人反问他,手上搭了些力气,把梁欣扶起来,却在看到梁欣脸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同样的,梁欣也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两个人之间隔了许多年的时光,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了。
也不知看了多久,还是男子先出的声,那声音喑哑,仿佛从喉咙里挤得艰难,“梁欣?”
梁欣震惊的表情从脸上慢慢退下去,回头看了看梁悦,又回过头来看男子。脑子里一时间都是浆糊,事情无处衔接推测,没有完整的脉络。她绕开男子,迈开步子直跑出了夜总会。
此时天还是明晃晃的,没有要暗的意思。她脚下有些飘,但走了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拉住了。拉她的人问:“你跑什么?”
梁欣没什么精气神地看他,半天问了句:“你是庄敬言吧?”
“我是,怎么了?”庄敬言气息微喘。
梁欣抬手挠了挠太阳穴,半晌说:“没什么,我要回去了,我还没吃饭,饿得很。”
“我请你吃。”说罢不容分说就把她拉走了。
梁欣坐在庄敬言的老式轿车里,对,他已经开得起车了。她把头歪到一边,什么话也不说。原本以为见了面,会有许多话要说的,没想到却是一句也没有。她甚至不想再埋怨,唯一有的感觉,那便是陌生。他变了,变成了高大精神浑身散发着阴沉气息的男人,眉目明晰,唇角勾着冷气。她不想问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看他穿的衣服开的车就知道了。也不想问他现在做的什么工作,隐隐的,她好像猜到了。
倒是庄敬言,絮絮叨叨地问她,“你什么时候来深圳的?”“在哪里工作?”“怎么会去夜总会那种地方?”
梁欣歪着脑袋,一个都不答,也好像没听到一般。半晌有些回神,幽幽说了句,“我大概是在你公司工作吧,但明天就不是了。”
“什么意思?”庄敬言侧头问她,“刚才梁悦推你做什么?”
“没什么。”梁欣终于有了精气神,吸了口气看向他,“我不想去吃饭,你送我回去吧。”
“吃吧,我请你吃大餐。”庄敬言语气中突然透出了浓浓的熟悉味道。
梁欣没拒绝掉,还是跟着他去了。
虽在一桌上,虽有许多事要问,可梁欣还是一个都没问。庄敬言自己也不说,关于消失这么多年的话题就一直被屏蔽着。梁欣脑子里盘旋着公司里的那些八卦,不时拿眼看庄敬言,看他现在春风得意气度不凡的样子,不能确定眼前坐着的他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微微拉着拒绝,只当个初识的人待罢了。
庄敬言熟练地给她夹菜,像从没分开过一样,像还是死党发小一样,一边夹一边说:“干嘛那么看我,像看禽/兽一样。”
梁欣差点把吃到嗓子眼的呛出来,咳了两声才压住,心里想着“难道你不是吗?”,嘴上却什么都不说。她不发问,只回答他的问题,告诉他舒清华和王婷以及周晓霞回了老家。
庄敬言闲闲地靠到椅背上,“我以为舒清华那小子会跟你表白。”
“表了。”梁欣吐出嘴里的鸡骨头。
“哦?”庄敬言突然又把身子直了起来,动了一下脖子,略不自在地看着梁欣。
梁欣继续吃菜,来到深圳这么久,一次好吃的都没吃过,都是粗茶淡饭。这会儿见着了,自然是美味,舌头和胃是不会说谎的。她没听到庄敬言那一句“哦?”,只是埋头狂啃。
庄敬言吞了口气,“表了她不跟你来深圳?”
“来了。”梁欣又吐出两个字,继续夹菜吃。
庄敬言突然有些坐立不安,动了一下屁股,盯着梁欣,“然后呢?”
“然后……”梁欣又塞了块肉进嘴里,“谢谢你请我吃饭,真的很好吃。”
庄敬言气结,伸手握住她夹菜的手,十分认真地盯着她看,“我问你,舒清华来了深圳,然后呢?他……现在在家等你?”
梁欣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放下手里的筷子,“没有啊,他又回去了,大概是要和王婷结婚的。”
庄敬言暗暗松了口气,把手和身子缩回来,“你继续吃,我不打扰你了。”
“好……”梁欣拿起筷子,继续一顿狂扫。
一顿饭吃下来,口腹皆得到了极大满足。梁欣又高兴起来,觉得庄敬言也不那么陌生了。再与以前在一起的种种结合,心里也便没那么生分起来。他如今在外头什么样,想来是与她无关的,那是人家的自由。再是荒唐再是没谱的,对她这个朋友还是真心的。
庄敬言开车又带她兜了一圈深圳,最后送她到租的公寓,又送她上楼。借着公寓里透出的灯光,能瞧见楼道上挂着的各色内衣裤袜,与他初来深圳时过的差不多的日子。
梁欣走在前头,到了自己所在的楼层,回身跟庄敬言说:“我到了,你回去吧,谢谢你。”
庄敬言停住身子,足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他低头看她,眸子微眯。他觉得她的笑容晃眼,勾得他浑身发热。他不愿挪步子,却是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扣上她的脑袋,把唇贴了上去。
烫热的气息和温湿的触感让梁欣的脑子轰然炸开了花,呆住了。当他想进一步侵略的时候,她才缓过意识来挣扎。庄敬言却不放她,深吻而下,极尽纠缠,最后气喘微微搁头在她耳侧,声音喑哑说:“对不起,我很想你。”
☆、42.◇◇042◇◇
梁欣使足了力气才把他推开, 一推开就抬手猛擦嘴唇。她对舒清华没有过非分之想,对庄敬言也没有。她这一世唯一有过想法的,只有舒庆年。舒庆年和梁依萍结了婚,她是孤家寡人,便从没想过恋爱结婚这个问题。有时候她想着, 这辈子不结婚也是成的,总归上辈子的婚姻生活也就那样。媒人说个汉子,结婚生个孩子, 再抱孙子。要说爱情, 她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也没有过甜到发腻的爱情。
她眸子里浮出气恼,想到庄敬言身边女人成群,现在又来轻薄自己, 心里厌恶。她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却也不解气, 回过身来直冲冲往他面前去。到了他面前,抬脚就踹了下去, 没有分毫手软的意思, 踹完怒着表情说:“你现在从我这里滚, 我明天从你公司滚!再见。”
这是断交情的话,她觉得这样的人也不必再交了。
自己回到房间,气恼至半夜也没睡着。现在的公司是不能呆了,她也不会再见庄敬言了。她不知道他消失的这么多年都做了什么,不知道他怎么会和梁悦在一起,现在也都全不想问了。
第二天起得早,出公寓的时候却发现庄敬言并没有走,而是在车里呆了一夜,大概也是一夜未睡。看见她出来,他立马下车到她面前,略显笨拙道:“你听我解释,昨晚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个样子。但我是真心的,你相信我。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法忘了你,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个机会?”
梁欣定住步子,仰头瞧他,“相信你什么?给什么机会?你和梁悦不是在一起了吗?”
“什么在一起?”庄敬言解释,“我是在深圳偶遇到她的,因为知道她是你妹妹,才照顾的她。要是别人,我也没那闲功夫理,我怎么跟她在一起?”
“就算梁悦不是,你身边不是一直换女朋友吗?不是一直去夜总会吗?”梁欣逼着他问,满脸气愤。
“去夜总会是谈生意,谁说我一直换女友?谁见到了?”庄敬言皱眉,“如果不是你,我现在结婚了都不一定,何必一直单着?”
梁欣冷笑,“那殷雪呢?”
说到殷雪,庄敬言突然定了神情,再没话了。他看了看梁欣,收了目光,声音也压了下去,“走吧,我载你上班。”
“不用了。”梁欣也是淡淡吐出这一句,转身独自走了。
到了公司她便写了辞职信,不为梁悦撵她,这公司呆着怕也是没好心情了。谁能瞧着自己的发小,混账一样,交着女朋友,一边还对自己示好,轻薄自己。她没这肚量,看不下去。想来公司同事的八卦不假,他身边一定是频繁换着女朋友的。
辞职信递到销售部经理面前,却并没有顺利辞掉。经理把辞职信推回到她面前,说:“你这一个月的工作表现很好,我都看在眼里,为什么突然想辞职?如果没有很好的理由,我不会批的。”
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不爽老总的为人?梁欣想了想,只说:“感觉这份工作不适合自己。”
经理笑了笑,“短短一个月你的业绩就提升了不少,这叫不适合?到底是怎么了,如果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
梁欣还要再说,办公室响起了敲门声。她回头看去,是庄敬言。他进了门,直接对经理说:“我跟她聊聊,你先忙。”
“好。”经理应下话便出了办公室,把空间留给庄敬言。
庄敬言去到梁欣面前,看着她道:“你不用辞职,这个辞了未必还能找到好的。我不会再干涉你的生活,你尽管放心。”
梁欣抬眼看了看他,“我也不全是因为你,我也不想再与梁悦在一屋檐下,迟早会打起来,我还是走吧。”
庄敬言想了想昨晚在夜总会的情形,心里猜到了梁欣和梁悦应该不是什么姐妹情深的,便开口说:“不用,我让她走。本来她也不能做什么,我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给她个闲职。既然你们不对付,我便没有再帮她的道理。”自从高中退学以后,他便很少再帮人。
梁欣想了想,为着自身的利益,还是点了下头,“那我也不会干涉你和殷雪,不会告诉她我和你认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也祝你和她早日成婚,不要再频换女朋友折腾人家了。”
庄敬言突然笑了一下,笑里发苦,“好。”
梁悦是悄没声消失在公司的,无人在意无人关注,本来她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不来大家都不觉得奇怪。而她在公司没有动作,不过是被庄敬言压了下去。事后,她还是找梁欣闹过。她也不是没懊悔过,要不是她任着性子跟梁欣玩游戏想侮辱她,早一点把她赶出公司,也就没有接下来的事情了。现今,庄敬言不止把她赶出了公司,也赶出了他的生活。
梁悦消失时间一长,公司就出了八卦结论——她被殷雪挤掉了。看来是没斗过殷雪,固定情/人的位置不保了。如今的殷雪,又成了老板特助,挎着名牌包包,踩着奢侈小高跟,穿得洋气不已,身上不管哪一样东西拿出来,都是价值不菲,也都是庄敬言出钱给她买的。她在公司也不需要做什么事,只是跟在老板身后听候差遣,受人尊重,倍有面儿。当然,公司里没有人知道梁欣和庄敬言的关系。
八卦传得多了,梁欣也知道不少关于殷雪的事情。原来殷雪是有男朋友的,一个大学里毕业出来的,一起来深圳打工。她那个男友一直没什么作为,带着她过苦日子。在殷雪搭上庄敬言,或者说庄敬言搭上殷雪后不久,她就把男友踹了。大学四年的感情,远不及这些物质来得吸引人。况且,庄敬言又实在是可以称得上玉树临风。就算作风不好,也大有女孩子愿意往上扑。大约心里都想着,自己或许就是那个驾驭得了这个男人的女人呢?
庄敬言对殷雪的宠爱大家也都看得到,是之前的梁悦也不能比的。时常带去高端的饭店吃饭,买奢侈品,从头到脚地砸钱,各种场合也都带着。但有一点与梁悦又是一样的,两人在公司见不出亲密。对于这种现象,同事间也有调侃,只说背地里还不知怎么逍遥快活呢。这表面越正经吧,背地里就越……
梁欣避着庄敬言,避着殷雪,把自己的工作越做越好。半年的时间,她熟悉了这份工作,也习惯了与庄敬言之间的陌生态势。她会打电话给周晓霞,跟她讲深圳的种种,却唯独不提庄敬言。即便是吐槽他,说的也是公司老板。周晓霞并不知道,梁欣嘴里那风流成性人品堪忧的老板就是庄敬言。
时间近了年尾,梁欣回顾自己这半年,还算满意。而对于回家过年这件事,她却没有**。她在放假的那个晚上打电话给周晓霞,跟她说:“我不回去啦,等我回去再见面吧。”
“怎么啦?过年为什么不回家,自己一个人在外头怎么过年呢?”周晓霞在电话里问她。
梁欣站在电话边,拉了拉棉衣上的帽子盖住脸,挡住冷风,“奶奶现在跟着小姑住,在舒家,家里还有舒清华和王婷,我回去去哪里?不尴尬吗?奶奶是小姑的亲妈,我算什么呢?”
“哎呀,那你回来我家嘛,跟我们一起过年。”周晓霞道。
梁欣笑笑,“那就更不像话了。”
“不行,你快回来吧,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年。”
周晓霞不依不饶地劝她,最终也没有把她劝回去。梁欣挂掉电话,又给梁依萍和梁奶奶打了电话,说自己不回去了,然后孤孤单单回住处。
慢慢的,公寓的人少起来,外乡来的都回去过年了。也有极少数的,仍是留在深圳,不知道是不是和她一样无家可归。她白日里出去买了不少二手书,回到宿舍一个人窝在被窝里翻看。心里有一种可怜的孤独感,让她靠着斑驳墙面的时候心里发寒。这时她又想了,该找个人陪自己的,要不然这一生岂不是得自己一个人走?
除夕那一天,庄敬言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过来找她。在敲开她的门以后,二话不说就挤进了屋里,好像怕迟了一秒就被梁欣拒之门外了一样。
梁欣愣了一会神,才转身回去屋里,站直了在他旁边问:“你干嘛?”
庄敬言把买的大包小包东西放下,“来陪你过年,把门关上吧,漏风。”
梁欣拉了他往外去,“你赶紧走吧,我怕了你了,我不跟你一起过年。”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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