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进城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远近景物空濛,烟雨江南,别有一番韵味。
空气里散着泥土味,格外亲切,赵琛搂着柳絮,车窗纱帘卷起,雨星落在柳絮脸上,赵琛用衣袖替她擦去。心想,如果永远是这样的日子多好,他似乎隐约不安,柳絮觉察出他有心事,偏头问;“朝堂有消息吗?”
赵琛肃色道;“有消息,皇上对严厉处置太子似有悔意,已放宽对太子的限制,太子行动自由,太子人又诚心悔过,上折子,请求父皇原谅,并再三抛白没有反意。”
“父子骨血亲情,父皇一时激愤,过后回过神来,定然后悔,处置过甚,朝堂上就变得微妙,当时打击太子朝臣,嗅到不对劲,看来太子党与后党势力,必有一番激烈的诛死争斗,谁胜谁负,现在还看不清楚。”
赵琛停顿一下,接着道:“在外的封王的皇子们,有风吹草动,必然牵连其中,皇上的圣意难揣摩,这就加剧了矛盾,朝臣与众皇子的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形势不容乐观。”
萧寒殿
康宁郡主坐立不安,两日了,凌霄一去没有消息,派凌霄行刺柳絮,是她最后一步棋,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这是一步险棋,自己被柳絮逼得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若让柳絮撵出王府,想回来势比登天,跟五哥就彻底断了,她无法容忍看不见五哥,尽管他绝情,她依然不改初衷,心一旦放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每当午夜梦回,她梦里都出现那个人的影子,一遍遍重温曾经的恩爱缠绵、她自荐枕席,五哥却不念旧情,让她难堪,她感到羞耻,可还是放不下,凌霄有功夫,扮作宫女,掩人耳目,她的萧寒殿极少有人光顾,凌霄太监身份才没有暴露,凌霄对她忠心不二,可以为她死。
康宁郡主正胡思乱想,一个清透的声音响起,“是想你五哥吗?”柳絮戏谑道,唇角一抹嘲笑。
康宁郡主羞愤,“王妃出言粗鄙,长在民间就是没有教养。”
柳絮嗤笑道:“我是没有教养,郡主有教养,都把太监养成了宫女。”
康宁郡主顿时花容失色,蔫了。
柳絮一拍巴掌,侍卫推搡着凌霄进来,凌霄跪在地上,朝康宁郡主叫了声,“主子,奴才无能,辜负主子,奴才该死。”
康宁郡主跌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柳絮笑问。
“你是怎么发现的?”康宁郡主道。
我一直好奇,当日瘟疫时,下毒手害我的是个男子,当时被我刺伤手臂,可是翻遍王府找不出这个人,当日,早上抬出两个人,一个是王妃陈氏的太监,和郡主殿里的宫女,王妃临离开王府时,说没有害过我,我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屋里的丫鬟染上瘟疫,说是黄三娘授意她干的,很明显黄三娘是陈管家的相好的,自然让人联想到王妃陈氏,难道陈氏就这么蠢吗?还有,杏雨背叛我,在酒水里下蒙汗药,她说死都不肯说出真相,我让她回答我三个问题,有一个我问的是,不是王妃指使她害我,她点头默认,那问题就好办了,当天王府抬出两个人,不是王妃的人,就是郡主的人,当时,我想不明白,那晚屋里黑,我从脚步声,和喘息声都感觉到是个男子,身量上看是男人无疑,后来我想明白了,是个太监假扮成宫女。
“还有,你故意把我的衣裙让人混到信夫人的衣裳里,故意让信夫人知道我跟王爷的私情,推我下水,是你叫人干的,嫁祸于信夫人,信夫人替你背了黑锅,跳到黄河洗不清,这些通通都是你干的,是你最先发现我和王爷的私情,又故意透漏给王妃,自己却装作一无所知,洗脱嫌疑。”
柳絮停了停,促狭地望着她,“我说的这些都对不对?”
康宁郡主数声冷笑,“算你聪明,这次你是故意引着上钩对不对?”
柳絮轻笑一声,“是,我故意刺激你,把你逼到没有退路,只好背水一战。”
康宁郡主苦笑,“愿赌服输,既然技不如人,我甘愿受罚,你说吧,想怎么处置我?”
“王妃一个人在双元寺寂寞,缺个作伴的,郡主不想去陪王妃吗?”柳絮淡笑,“或者郡主病已养好了,可以回京城,郡主自己拿主意吧!”
康宁郡主被彻底击垮,回京城,她能回去吗?回去她说好听是郡主,宫里的人有几个待见她,老死宫中,过暗无天日的一潭死水日子终老,莫不如去寺庙,清净与世无争,独守青灯,这一世,命运已如此,争也无用。
康宁郡主呆呆坐着,不知何时王妃已走,
康宁郡主三日后离开王府往三元寺。
时雪阁里一派热闹,紫霞几个看着人抬东西,紫霞嚷着两个小太监,“轻点,别毛手毛脚的,那里面全是贵重东西,摔了一个仔细你的皮。”
两个小太监笑着扬声道:“放心吧!紫霞姐,就是摔了我们,也摔不了东西。”
柳絮站在楼上,看着下人们抬箱笼,这都是她的嫁妆,兑成现银,合计总有七八万两银子,她当初看嫁妆单子,咋舌,大周朝一两银子约合人民币三百元钱,保守估计她的身价上千万,仅属于她个人私房钱,梁王的家财自然是数倍之多,日后,梁王的家产若都归她管理,这是多少辈子都花不完,她方始知道什么叫金银成山,仆从如云,泼天的富贵。
赵琛站在一旁轻笑,“怎么花眼了,没看过这么多钱财?”
柳絮喜滋滋地不加掩饰,“钱财当然是个好东西,那个不喜欢。”
赵琛揉了揉她的头,调笑道:“你就不能含蓄点,日后钱财比这多得多,你还不睡梦里乐醒。”
“我今晚就乐得睡不着了。”柳絮朝他绽放大大一个笑脸。
“王府里自陈氏走后,一直是侧妃虞氏打理,以后王府的一应进出银子都经你手,我的家当都归你管。”赵琛亲昵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柳絮哼声,“连你都归我管,别说是你的钱财。”
“我归你管,我的钱财归你管,你是我的,这还不都是我的吗?”
柳絮眨眨眼,突然好奇贴在他耳边问;“你之前的家产有这个多吗?”
赵琛戏谑道:“怎么那你也要管,这我可办不到。”
赵琛认真地道;“只多不少。”
柳絮惊得咋舌,“你原来这么富有,我说你对钱财一点不动心。”
“我还没到视金钱如粪土,只不过,这不是我最想要的。”赵琛突然脸色暗淡下来。
柳絮识趣地不再问下去,岔开话题,说些高兴的事。
柳絮搬到内宅,住进秋澜院,柳絮还是很喜欢这里,出后门就是湖,赵琛黄昏时过来,二人相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湖上落日,景色美不胜收。
当晚,赵琛宿在秋澜院。
王妃住进内院,王府姬妾按以往的规矩,晨起到上院问安。
王爷和王妃洗漱完毕,紫霞出去传唤众姬妾进去。
“妾等给王爷王妃请安。”燕语莺声,柳绿桃红。
“妹妹们免礼。”柳絮出言道,瞟了一眼赵琛,赵琛心思飘远,想今找欧阳先生和范先生来,议一下朝堂的事。
紫霞上前一步,“虞侧妃告假,说病了。”
柳絮拿回掌家权,虞侧妃心里窝火,装病不去请安。
“给虞侧妃请个郎中瞧瞧,看是不是夏季心火大。”柳絮故意说道。
柳絮扫了一眼,打头的是苏夫人,然后是宋夫人、朝莺、姽婳、璎珞,还有两个梁王的低等侍妾,叫薄云和纤云的,这两个的名字显然是入府后取的,叫薄云的乃扬州瘦马,性情清高孤傲,被梁王弄进府里,曾得梁王回顾,纤云出身青楼,曾红极一时,老鸨为卖个好价,许她卖艺不卖身,终钓得梁王这条大鱼,入王府做了梁王侍妾。
这二人地位低贱,原可不用来上房请安,这二人知道王妃受宠,梁王夜夜宿在王妃房中,巴巴的贴上来,盼着梁王念起她们,再次承欢。
柳絮看着一群女人粉白黛绿,盛颜仙姿,这一大早上的,打扮得像是要出门。
一群女人眼风漂着梁王,柳絮不由偏头朝赵深看了一眼,赵琛正好看向她,四目相对,柳絮浅笑,别有一番意味。
碧梳进来,“回王爷王妃,大厨房送来早膳。”
柳絮掉头朝赵琛道;“王爷一会要出门吗?”
赵琛嗯了声,“要出趟门,说不准几时回王府,晚间你不用等我先睡吧!”
柳絮道;“若回来晚了,王爷歇在外院,省得来回折腾。”
赵琛眸色深了一重,“王妃这是撵我吗?”
柳絮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旁边站着一干姬妾,别让人看笑话。
“给我留门。”赵琛沉脸命令道。
“妾身知道了。”柳絮当着人不能驳他面子。
一干姬妾看王爷和王妃打情骂俏,垂下目光。
赵琛咳了声,“你们都下去吧!”众姬妾仿佛自己呆在这里妨碍王爷和王妃*,梁王觉得碍事,把她们撵走了。
出了上房门口,苏夫人和宋夫人自重,先走了,薄云和纤云乃出身烟花之地,哪知道什么好丑,故意磨蹭,意在引起梁王主意,看梁王一双眼睛盯在王妃身上,根本不朝二人看,二人失望离开。
二人边下台阶,纤云小声道;“王妃好手段,今我才知道,欲擒故纵,吊王爷胃口,偏生我们王爷就吃一套。”
突然,上面传来一个声音,“好一个欲擒故纵,两位夫人不是纵了很久,擒到了吗?”
二人吃惊回头一看,只见方才王妃房里一个大丫鬟站在台阶上,轻蔑地望着二人,二人失悔大意了,方才的话让王妃的丫鬟听了去,不敢惹事,还是薄云激灵,赶紧赔笑道;“这位姐姐,恕我等出身低,不会说话,姐姐高抬贵手,放过我二人。”
二人知道,王妃屋里的大丫鬟比她二人体面,有权势,不敢得罪,只好陪着小话,息事宁人。
玉钗牙尖嘴利,凡事不肯让人,方才一时义愤,听这二人诋毁王妃,才出言镇斥。
头晌,柳絮翻了翻王府里的账目,账目极简单,银钱进出,库房账,各主子屋里的东西皆上了账的,陈氏打理精细,柳絮不用多做改动,陈氏用的人,她还接着用,王府下人她不是很熟悉,等日后细细地观察,有不合适的在换下来,一切姑且不动,安抚王府里下人们的心,这几日新王妃入主王府,人心惶惶,有的是走王妃陈氏门路的,生怕现在位置让人顶了,不少求人,托关系,在新王妃面前替说话,还有求到紫霞身上,紫霞入府时候长,王府里有一定的关系,柳絮让紫霞捎话,谁从前做什么,还做什么,只要肯出力,王妃不但不撤下去,还有赏赐,王府一干下人这才安心。
连着三日,虞侧妃在新王妃面前没露面,柳絮没出声,待到第四日,梁王早早出门,众姬妾请安毕,立过一旁,紫霞上前回道:“虞侧妃告假,说这两日身子不爽。”
柳絮不疾不徐地道:“郎中可曾看过,虞侧妃是什么病?”
紫霞道;“郎中说肝火盛,开了几剂清火的药。”
柳絮端着茶盅,挑了一下眼皮,“肝火盛,盛夏,天热,难怪虞侧妃肝火盛,若过两日还不好,我回王爷送虞侧妃去双元寺住段日子,等秋凉在回府,大山里阴凉,不像城里干晒着,没有遮挡。”
众人都吓得一哆嗦,双元寺,新王妃进府,梁王府里已有两个人送去双元寺,说得好听,秋凉去接,王妃一日不提,就得在深山里呆一日,王妃一年不提,就得呆上一年,王妃若一直不提,那可就回不来了,王爷恨不得都听王妃的,能为一个妾把王妃怎样。
宋氏从王妃房里出来,往自己房中走,走到岔道口,站住,寻思片刻,掉头往撷芳院方向走去。
宋氏跟虞侧妃关起门嘀咕,虞侧妃脸色不善,气得鼓鼓的,“她现今得势,浑忘了当初,当初是什么身份进王府,先奸后娶,在我面前摆出王妃的谱,让人笑掉大牙。”
宋氏唬得忙摇手,“姐姐快别说,旧日的黄历就别提了,现在王妃得宠于王爷,王爷对王妃言听计从,姐姐还是低低头,胳膊拧不过大腿,姐姐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姐姐还有宣哥。”
贴身丫鬟春兰劝道;“王妃没生男丁,宣哥就是王爷唯一独子,王爷跟前还有主子一席之地,主子不能糊涂,硬是拧着,王爷的脾气主子是知道的,说到做到,这万一把主子送去寺庙,回不回得来可就两说着。”
虞侧妃嘴硬,心里着慌,让柳絮拿了把柄,正好借此机会撵走她,康宁郡主怎么样,不是说撵走就撵了,柳絮不是陈氏,陈氏大家出身,拉不下脸,还要贤惠的名,柳絮是不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王爷都护着,柳絮还不可着劲地折腾。
☆、第157章
虞侧妃极不情愿来上房请安,讪讪的,自己觉得挂不住脸,柳絮没理她,跟苏夫人和朝莺说话,半晌,柳絮掉转脸,似笑非笑道:“侧妃今身子骨好些了,我正说得空去看看,这两日瞎忙。”
虞侧妃心里千婊子,万贱人地骂,听柳絮问,表情极不自然,扯了扯嘴角,“妾就是这阵子身子发虚,行动无力,懒懒的,大概天热的缘故。”虞侧妃不敢说自己有病,万一柳絮接过话头,生病送到寺庙里静养,跟宣哥骨肉分离,她有病都得说成没病。
柳絮得意,这招灵验,嘴上说,“侧妃若身子不适,不用每日到上房问安,不过…..”话锋一转,“若总是发懒找御医来看看,万一大病耽搁了,我是被前阵子那场瘟疫吓破了胆,亏得把有病的都挪出去,不然,都不能幸免。”
虞侧妃心里发紧,这是王妃敲打自己,忍气道:“妾就这一几日身上不自在,现在好多了。”
“那我就放心了。”柳絮说着,向朝莺道;“你不是肚子疼,今好了?若没好,别硬撑着上来。”
“好了,妾每次来葵水都趴在炕上躺两日,这回倒不怎么疼了。”朝莺每个月来月事折腾够呛,这两日正多的时候,她硬撑着来上房请安,自己同王妃要好,王妃才进府,自己不能拆台,让柳絮难做,别人都看着她,她若不来,别的姬妾称病不来,柳絮偏袒她,如何能服众,柳絮初入王府,正拿人作伐立威。
“王御医何时进府,我让他给你看看。”王府的姬妾病了,哪有那么大面子请王御医,朝莺感激地蹲身,“谢王妃。”
“王妃,王爷招呼王妃。”满福进来道。
“王爷洗完了?”柳絮纳闷问,赵琛不是在寝宫沐浴,赵琛早起嫌天热,吩咐备香汤,冲个凉,急着找自己是不是取什么东西。
“没洗完,王爷嫌奴才等笨手笨脚。”满福煞有介事地道。
众姬妾听见装没听见。
“都散了吧!”
众姬妾各怀心事退下。
柳絮回到寝殿,看赵琛坐在椅子里,问:“你洗完了唤我做什么?”
第1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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