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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殿下,驿馆内外的卫士比以往多了一倍不止。”莫图先回报。
    田从焘并不意外:“如今形势非比寻常,这也是意料中事。”说完看向丛康。
    丛康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道真,田从焘道:“道真大师不是外人,讲吧。”
    “是。殿下,因这些日子流言纷纷,前日开始,街上再次戒严,不许随意出门。苏翔带着北镇抚司的人天天在长兴侯府四周转悠,苏群则亲自坐镇应天门,将南面五门至内宫各门全部换成了虎贲卫、金吾卫、和羽林前卫的人,旗手卫和府军卫等皆被遣到宫城东北外围戍守。”
    田从焘问:“苏光政在做什么?宋之远有什么动静?”
    丛康答道:“苏太师去了三大营。长兴侯一直足不出户,但骁骑右卫、龙虎卫和留守左卫都有些蠢蠢欲动,旗手卫和府军卫在换防的时候,也与羽林卫、金吾卫起了些争斗,要不是锦衣卫在场压阵,还不知会如何。”
    “这么看来,宋之远还欠点火候啊。”道真接话道。
    田从焘没接他的话,继续问丛康:“太后没有召三大营入城?”
    丛康道:“这却不知。三大营各提督倒是都入宫到先帝灵前哭灵了。”
    田从焘又问:“怎么还没立新帝?”
    “朝中争执不下,太后似乎也有所顾忌,所以传旨说,等诸藩王入京后再商议。”
    诸藩王,除了他和齐王,现在宗室里所存的几位藩王,都与他们血缘有些远了,平日在朝中是说不上话的,哦,还有魏王,苏太后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道真忽然开口:“莫不是想立魏王?”
    田从焘一愣,寻思半晌,摇头道:“应该不会。大皇子再如何也是太后亲孙子。”
    “但大皇子也是宋皇后的亲生儿子,还是宋家的外孙,若是此次宋家覆灭,那大皇子继位,来日长大成人,难免不会与苏家为难。”道真分析。
    这倒也是,魏王从小跟着苏太后长大,对她一向孝顺,生母又早死,若立了他,必定会对苏太后和苏家亲厚,应也会善待这个幼失怙恃的小侄儿。
    “可是魏王既无人望,又无可称道的才德,恐怕大臣们不会同意。”田从焘说道。
    道真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推测:“太后若听说您到了,想来很快就会召见。”
    田从焘转念,惊讶道:“你的意思是,她想让我推举魏王?”
    道真微笑,念了一声佛号,道:“倒不知太后会拿什么换给殿下。”
    田从焘哂笑一声:“换?恐怕太后从来没打过这个主意,在她那里,恐怕以为只要齐王点头,再有她的支持,我的意见如何已不重要。只要齐王一答应,她应该立刻就会对宋家动手了。”
    连三大营都没召进城,可见苏家多有自信,田从焘倒是很想看看,宋家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堪一击。
    分析完了苏太后的意图,他又问了丛康一些别的消息,正说着,外面侍从就来回报:“殿下,宫里来人召您入宫。”
    田从焘检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确定毫无失礼之处后,就起身出去,跟宫内来人一道入宫了。让他意外的是,这次召见,竟然没有召见齐王,只叫了他一人。
    进宫后,田从焘先去乾元殿田从熙灵前哭灵上香,然后才被人引去见太后。
    “臣叩见太后娘娘。”田从焘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礼。
    等了一会儿,上面才有疲惫的声音传来:“赵王一路辛苦,起来吧。赐座。”
    田从焘谢座后坐下,自始至终也没有往上首宝座看过一眼。
    他不开口,苏太后也一直没有出声,就这么沉默相对了不知多久,苏太后才长叹一声:“皇上猝然离世,哀家方寸大乱,只得召你们两位入京,商议一下皇上的后事。”
    “太后节哀。”田从焘欠了欠身,“臣等久居长安,于国事一概不知,此等大事,太后怎不与大臣们商议?”
    苏太后又叹息一声:“大臣们各执一词,哀家也无所适从。这新君人选,不知赵王有何看法?”
    她竟然就这么单刀直入了!田从焘惊讶的抬头瞥了太后一眼,在撞见她的目光之后,又恢复成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道:“皇上在时虽未立太子,但皇长子乃嫡长子……”
    “可皇长子刚过周岁,如何能担起家国天下的重任?”苏太后的声音越发疲惫。
    田从焘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左相是何看法?”
    苏太后道:“秦丞相虽未明言,但哀家看他的意思,也是不赞同让皇长子继位的。他是忠义之臣,为家国社稷着想,哀家私下里猜测,秦丞相应是有意迎立藩王的。”
    话说到这里,田从焘就没法接了,他也是藩王,于是他就问:“怎么太后还没与秦相商议么?”
    苏太后道:“哀家想等你到京之后,再与秦丞相一同商议。”说完这句话,她挥袖遣退了殿内的宫女内侍,等人出去了,又压低声音说,“这帝位,你可有意?”
    她的语气不再生疏有礼,反而像是跟一个熟人说“你想不想吃肉”,很随意很亲近。田从焘心里更加警惕了起来,他做出慌张的样子起身跪倒:“臣不敢。”
    “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你又何必如此。”苏太后没有动,但语气很伤感,“如今先帝和熙儿都不在了,我们……我们也算是亲人故交,你怎么想的,直说就行了。”
    她这副作态,让田从焘预先设想的一切都成了空,他怎么也没想到苏太后在这个时候,竟然有心跟“他”叙旧情!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赵琰曾跟他说过苏皇后可能跟他们一样,也是穿越而来,让他别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后宫女人。
    他这么一沉默,苏太后以为他也想起旧事,语气更加柔和:“皇长子还小,他坐上帝位,对他对国家都没有任何好处,我自然没有干政之心,也没有那个本事,但凭我一人之力,也拦不住野心勃勃的苏家和宋家。从焘,你是先帝长子,是熙儿的长兄,这帝位由你来接掌,是最合适的,也是我最希望的。”
    田从焘还是没有接话,只跪在地上等她的下文。
    苏太后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开口,始终低头跪着,终于起身走到他身边,弯腰想亲手去扶他,不料田从焘似乎吓了一跳,惊慌的后退几步,道:“臣不敢。”
    “呵呵,”苏太后苦笑两声,站在田从焘身前,柔声说道,“你先起来。我知道,你刚到东都,我就拿这件事来跟你商议,你心中难免惊疑不定。但是我们幼年相交,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我既然跟你这么说,就是真的这么想,绝不是说来诓你的。只要你愿意,我立刻就传旨请秦丞相过来,此事有他开口,再有我做主,没有不成的。”
    田从焘拿不准她的意思,听她的口气,倒像是真想让他接位似的,可是苏太后怎么可能仅因为少年时的一点情份,就让他做了皇帝呢?他不信她没有别的目的。
    于是他终于抬头,神色迟疑的问:“那皇长子……”
    “这孩子也是命苦,熙儿就这么走了,他生母又是个蛇蝎心肠的,我想把他托付给你。”苏太后望着田从焘的眼睛,“你是他大伯,必定会好好待他,我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田从焘收回目光,他终于明白了苏太后的意思。她现在肯把帝位交给他,一是因为他们有旧情,她心里估计还以为他是原来那个斯文厚道的赵王;二呢,他至今没有娶妻生子,估计她也有些自得,以为自己没有忘记她,那么她把帝位给他,再让他照顾那个孩子,将来顺理成章的封那孩子做太子,这帝位早晚还是那孩子的!
    真是好盘算,只要他还是曾经的赵王,依旧被苏太后的情网笼罩着,那么他比魏王简直合适一万倍!只可惜,他已经不是“他”了,田从焘心里哭笑不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苏太后的盘算。
    最后他也没有直接表态,只说兹事体大,需要回去想想,就告退出宫回驿馆了。
    ☆、第135章 登上大位
    所有幕僚包括道真听完了田从焘转述的苏太后的意图之后,都惊呆了。这还是田从焘隐瞒了两人的“旧情”呢,不然估计他们更会惊掉了下巴。
    最后还是道真打破沉默:“看来殿下这次是众望所归了,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登上大位。”
    其余几位幕僚脸上也都渐渐浮上喜色,只有钟友青略有些迟疑:“可皇长子之事……”殿下现在是没成亲生子,可这是早晚的事,若是答应来日封皇长子为太子,岂不麻烦?
    “皇长子才多大,不足为虑。”陈哲接口道。
    道真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烦恼的事,只要殿下登上帝位,将来想册封谁当太子,还不是他说了算?反正太后也没有明言要殿下来日册封皇长子为太子。
    钟友青听了陈哲的话,却不由仔细盯了他一眼,陈哲接收到他的目光,向他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钟友青身上一冷,马上道:“不妥!不论如何,都与殿下圣明有碍。”
    陈哲不以为然,现在还没登上帝位就谈圣明了,圣明不圣明又不在这个上面,那唐太宗玄武门之变骨肉相残,谁能说他不是个圣明的皇帝?宋太宗继位之后,太祖之子都不明不白的死了,谁又能说什么?腐儒之见!
    其余几位幕僚也各有意见,大家议论纷纷,最终也没有定论,于是一齐看向田从焘。
    “这么说来,你们都觉着太后是真心想立我为帝了?”这些人争论的焦点都在皇长子身上,并没有提及太后的意图。
    几人互相看了看,钟友青先道:“殿下只带了随身护卫入城,又一向与世无争,太后似乎没有试探您的必要。”
    陈哲也道:“若是不立皇长子,于太后来说,立谁似乎都差别不大。魏王已有长子,来日未必能容得下皇长子。”
    “可是魏王无母族,能依赖的只有太后和苏家。”道真忽然开口。
    苏家和林家可一向不太对付,贵太妃和太后显然也不是亲密好姐妹,钟友青有些沉吟起来。
    陈哲却不顾忌这个,说道:“殿下,就算这是个圈套,您也不妨跳一跳,大不了,咱们将计就计!”
    田从焘并没有当场做决定,现在外面还在戒严,他没有机会见郝罗博,所以有些事情没法判断,他想耐心等一等。
    第二日一早,他和田从烈一起从驿馆入宫吊唁田从熙,然后又去给太后请安,这次太后并没有单独留他说话,很快就放他们兄弟二人走了。
    出宫的时候,恰逢宫门处换防,一个千户看见他们兄弟二人出宫,殷勤的上前行礼,还亲自把他们送到车前,田从焘并不认识这人,也没多理会就上车走了。
    谁知等回到驿馆,莫图私下回报道:“……服侍您上车的时候,那千户偷偷塞给属下这个。”他手掌上托着一个蜡丸,送到田从焘跟前。
    “打开看看。”
    莫图手上用力捏开蜡丸,取出一个纸团,轻轻展开铺平,道:“是郝爷的信。”
    田从焘这才接过来看了几眼,脸上慢慢露出微笑。他亲自把那张纸烧了,自己裁纸研墨练字,当天谁也没有见,第二天一早又入宫哭灵,如是反复了三天,街上解除戒严,太后也再次单独找他说话。
    这次他没有再推辞:“承蒙太后看重,臣愿担此重任。”
    苏太后似乎并不意外,当下就让人把秦远和苏光政都请了进来,当着这两人的面说出了自己的意思。秦远似乎松了口气,苏光政虽然眉头微皱,也并没有表示反对意见,想来太后早已跟他谈好。
    见无人反对,苏太后又请田从焘照拂皇长子,希望他能像对亲生儿子一样照顾皇长子,田从焘郑重答应。说完这些之后,太后忽然话题一转,眼含热泪,请田从焘登基之后,将弑君和杀害二皇子的凶手绳之以法,田从焘一怔,随后太后就把自己调查得到的证据给了他。
    原来苏太后根本就没想亲自对宋家动手!她不想为祖孙关系埋下隐患,顺便还让田从焘给她和苏家投了个大大的投名状,还真是机关算尽。当此之时,田从焘已是骑虎难下,只得接了下来。
    于是当晚田从焘就留在宫中,在乾元殿东北处的德昌殿安歇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在宗室和文武百官前来哭灵的时候,太后亲自到场,秦远和苏光政共同宣读懿旨,立赵王田从焘为新帝。
    齐王和魏王都极其惊讶,但是因秦远带头,立刻下跪叩见新君,各部尚书愣了一会儿之后也随之跪下山呼万岁,他们二人如梦初醒,终于也随众跪下,拜见新君。
    接着就是择吉日登基,颁布即位诏书,为大行皇帝上尊谥,谥号定好之后,也到了梓宫发引的时间,但因田从熙在位时间太短,陵寝刚选定地方,还没开始营建,只能送到陵园暂厝。
    这些事情刚忙完,还没等田从焘松口气,苏群和苏翔已经带人团团围住长兴侯府,闻讯而至的旗手卫、府军卫与苏群带领的锦衣卫和羽林卫、金吾卫起了冲突。
    田从焘盯着面前锦衣卫的调查结果,还没表态,苏光政就上前一步,道:“皇上,宋之远心存谋逆之心,再不能容他了!请您下旨定罪!”
    “朕心中有数,太师莫急。”田从焘微笑抬头,看了一眼下面站着的苏光政,转头吩咐,“刘骏威,你去一趟长兴侯府,将宋之远和宋鼎鑫传来。”
    刘骏威已经在心里骂了半天苏翔了,这小子自从到了自己手下,就没把自己当回事过,总是越过自己做事,现在还在没有圣命的情况下,就跑去宋府撒野,简直是把他陷进了坑里!
    此刻听皇上有此吩咐,他不免有些迟疑,应完之后没有立即就走,还是望着田从焘。
    “陈州,你跟刘骏威一同去。”田从焘知道他的意思,就派了乾元殿总管太监陈州一同前去。
    苏光政忽然从旁插嘴:“皇上,只怕刘镇抚去了,宋之远不肯买账。”
    田从焘道:“那就等等看。”
    苏光政还要开口,殿外内侍却匆匆进来回禀:“陛下,厚载门千总徐辉奏报:太后车驾已到城外二十里处。”
    田从焘即帝位后,自然也尊林贵太妃为太后,并下旨命林佑带着林锐、林钰护送太后来东都。此刻听到回报,他立刻说道:“准备一下,朕要出城亲迎。”
    苏光政非常意外,他一是没有想到林太后这么快就到,二是他事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沿途他不是没有布眼线的,但传回来的消息说,林太后总得十天半月才到,怎么现在就到了?
    他本想阻拦田从焘,不让他出城去迎,不料他还没开口,田从焘已经转进去内殿,不一会儿还遣人出来吩咐文武百官随行。
    苏光政心中窝火,宋家的事还没解决,他就要这么丢下去接林太后,这新帝是什么意思?他扭头去仙居殿求见太后,不料太后听了果然不悦:“谁让大哥他们去围了宋府的?”
    “呃,”苏光政实在没想到女儿不悦的点竟是这里,只得解释道,“皇上迟迟不肯动手,群儿他们也是一时等不及……,太后娘娘,皇上根本没把您的嘱托放在心上,这个当口还有心亲自出城去接林太后,这是明摆着对您不敬啊!”
    苏太后目光森然的盯着父亲看了半晌,才道:“皇上一贯孝顺,这也是人之常情,父亲不必着急。你放心,有我在,宋家的事,不会轻易了了的。只要你们别擅作主张!”
    面向女儿威严的目光,苏光政心中一凛,低头应了。
    田从焘带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出城迎接了林太后回宫,还没等坐热乎椅子,内侍就来回报:“前皇后宋氏畏罪自尽,已被救下。”
    接着是刘骏威的消息:“宋之远自陈遭小人陷害,求皇上亲临宋家,为宋家主持公道。臣未及多言,锦衣卫忽然高声叫嚷前皇后宋氏畏罪自尽,宋鼎鑫带人冲出宋府,已与苏群、苏翔等人战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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